第六十四章劫運起蒼莽

第六十四章劫運起蒼莽

唐國公和坐在左首的獨眼書生相視一眼,便見那書生道:「秋圍剛過,冬採在即,幽北兩道離不開國公統籌全局,你們義兄師無命坐鎮罕奴,現在回來也來不及,既然你們都要進京,便由老夫路上給你們提點吧。」

「再由我護航。」稚嫩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很快跨進來一個五尺多粉雕玉琢的童子。

童子唇紅齒白,綰著一束及腰的馬尾,最惹人的是眉心的一點艷紅硃砂痣。他的周身真氣凝實,隱隱成場,氣機近乎圓融,一副將將要跨入抱丹卻又遲遲不肯踏進的詭異狀態,修為比之當初號稱抱丹之下全無敵的耶律齊更加玄奧難測。

他叫李元霸,唐國公最小的兒子,是甚少人知生而先天的武道奇才,也是現今幽北兩道明面上的第一高手。

「你也走了,父親誰來保護?」李玄策道。

「國師出關,誰敢斬將襲首。」李元霸道。

唐國公看著殿中要進京的這些人,腦殼隱隱有些發疼,這些可都不是省油的燈啊,這些年若不是自己壓著,怕是早要踏出幽北攪動風雲。

「師兄,國師出關,天下雲動,當年的約定已經沒了約束,這些年咱們在北境韜光養晦卻如錦衣夜行,是該讓孩兒們出去揚名立萬,闖蕩一番事業了。」獨眼的書生在一旁開口勸道。

「相比他們我更擔心的是你!」李讓無奈的看著這位機謀擅辯卻又熱血偏激的師弟。

……

大月上京,城南觀天台。

年逾鮐背的欽天副監佝僂著身子緩緩走上圜丘,倚著華表仰望璀璨星河。

這位欽天副監叫高士廉,一個故晉遺老,很小的時候拜入當時的譽滿天下的大雀湖門下。他並沒有什麼練武天賦,盛年之時不過內勁期,到現在生機退化只是一個普通的待死老人。

好在他能被大雀湖選中也不是一無是處,他擅長的是天文占卜,制歷術數以及天人應兆。

三十二歲那年高士廉被門派裹挾降了大月,沒多久被安排入欽天監。

一個甲子過去了,他憑著能力和資歷慢慢熬上了欽天監副監。

雖然這輩子是不可能當上欽天監正,但實際上他已經是欽天監一把手很久了。因為欽天監監正這個職位一直是由大國師掛職,即使國師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上過觀天台了。

本來欽天監副監這個位置也不該輪他來做的,大雀湖有神鼉讖緯,但不入主修,所以並不是監天的最佳人選。最佳的人選有兩個,一個是當年陳國陰陽宗傳人見龍相師陳南朝,可陰陽宗當年為大月所滅,陳南朝逃亡江湖,拜入白帝城,顯然不可能給大月效力。

還有一個是當年東吳國觀星台。觀星台在東吳滅國之後遁居海外,倒是有個出色弟子還留在上京,那就是太虛觀靜虛宮中的五先生翟大觀,世稱太虛五怪之憶悔。

五位大先生向來只領命大國師一人,連太虛觀都指使不動,何況朝廷?

所以這兩年,在上任副監去后,在太常寺的委任下,高士廉領過欽天監逐漸接管。

可是,高士廉不喜歡月國。

更不喜歡當亡國奴。

但他已經當六十年了,而且是給自己當年最瞧不起的月國當亡國奴。

人生愁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何限!

故國夢重歸,覺來雙淚垂。

回想了會兒小時晉國的風貌,高士廉慢慢擦了擦渾濁得已經流不出眼淚的眼睛。

他用手撐開華表的陽文立柱,漸漸走到圜丘的中央日晷處。

抬頭熟練的對了下星時,從袖中取出銀匕劃開右手虎口,以銅盞接承。

大概半柱香后,已經戰戰巍巍的高士廉從袖中取出一隻狼毫,就著自己的殷血,在台中央平滑的星紋石板中添加了一個白虎星宿圖,題字道:

殺運起蒼莽,悲歌離故鄉,

望天借赤霄,只手屠龍象。

「高士廉盡忠矣!」

言罷,老人提起最後的力氣迎頭撞向華表。

腦漿迸裂而死,血撒祈壇。

圜丘正北,皇穹宇中,琉璃門后,太常寺卿酈申克手持三柱指粗的黑香,緩緩走上神牌,插入香爐中,口中喃喃道:「三音禱告,天聞若雷,朝有亂綱,白虎星降,龍蟒蟄伏,殺劫並起…」

黑香烏濃的煙靄衝上重檐鎏金彩繪攢尖寶頂,如黑霧般瀰漫整個大殿……

太虛觀,靜虛宮,正在幫阮明月把脈的寶樹真人宗長青站了起身,走出內院,向東望去,在常人看不到的視線中,寶樹真人卻清晰的見到一道如墨的煙柱從京師城東的望星台衝上雲霄。

黑煙沖入高空而後擴散開來,風鼓般流向四方天際,攪動起無邊的煞氣,一時竟把這方天地的天機完全紊亂。

星空依舊,大月國師秀眉微蹙,隨即面上又恢復平淡。

「殺機醞釀啊!」一旁跟出來的翟大觀唯恐天下不亂般的幸災樂禍道:「沒想到大雀湖那個老頭竟還有這膽量!得虧他晚了幾天。」

「白虎降宿迎劫香!小月界現在還有這寶貝?」香師沒辦法像寶樹真人和翟大觀那樣直接看到殺劫天機的變化,但他遠遠就能感應出京師有人在用這種只有上古才有的禁香。

「老爺,有人強行引動小月界殺劫,以現在的天下大勢,咱們豈不是眾矢之的?」翟大觀問道。

「殺劫不可解,大勢不可違,」大國師點了點頭,道:「也好,我便推波助瀾順勢而為一回!」

「好啊好啊!」翟大觀問道:「咱們接下來怎麼做?」

「明日我入宮一趟。」大國師道。

「老爺帶上我,好久沒見如玉姐姐…」翟大觀道。

西北狼煙國,狼煙山月狼峰,薩滿殿。

滿臉巫紋的祭月薩滿手扶骨杖緩緩走出殿外,抬眼看著雲雪交雜的天空,在他的老眼中,天狼山的地氣龍脈正在緩緩變化,一股無形的狼煙沖向漢宵,不知所來的殺機漸漸開始充斥這方天地。

這種未見的情況讓他在雪中久久佇立,沉思不已。殿中跟出來的弟子不敢打擾,只能遠遠侍立。

直到殿廊走來一位雄壯俊異的男子。這男子鼻樑高聳,天庭寬闊,長發編織而中分,肩膀闊於常人。步履昂藏,鷹眼環顧有股俾睨群雄的霸氣。

他慢慢靠近縮矮老邁了的薩滿,肩頸難得彎了些許,低聲問道:「大祭祀看到了什麼?」

「血和白骨。」薩滿喃喃道:「大月國師出關,有人強啟殺劫。」

「我們該如何應劫?」

「守住本心,你是天狼山的狼王,不可被群憤遮蔽了信念輕動殺機。」薩滿告誡道。

「我知道了。」男子眼中神光微斂。

東海東島,龍鰲礁。

漫天參斗,浪濤翻響,參差的礁崖之頂站著一個身高八尺的長裳男子。

男子頭戴白色綸巾,面目模糊,紫色的長裳在夜幕中若隱若現。

唯有一道白練般的水汽在他鼻外隨著他緩慢的呼吸伸縮起伏。礁下的潮水似乎也隨著男子的呼吸,規律的漲落。

忽然,男子的呼吸一頓,白練一下子散去,潮水拍岸,浪花飛濺。他抬眼向西北望去,眼中薄霧迷濛,隨即神光外湛。腰間一聲低鳴,一道青色的閃電化作龍蟒之形在其頭頂盤旋,聲震如雷鳴。

只見東島之上一抹紫氣如長虹掛空,殺機從遙遠的大陸蔓延而來,很快就把整片天地吞沒。

「殺劫?」男子皺眉道:「劫主是誰?大國師?那不是被亂殺?」

說罷男子搖搖頭,跳入海面上,一腳踩出一道浪花朝大島飛去。

北齊,白馬寺。

重檐如森,殿宇林立的禪叢深處,一處簡陋禪房中,兩個光頭戒巴的老和尚面對面閉目跌坐。

忽然右手的和尚睜開眼睛,看著對方道:「你的心亂了。」

左手的和尚也睜開眼睛,看著對方道:「你的心也亂了。」

「阿彌陀佛!」兩人同時高宣佛號。

「多事之秋。」右手的和尚嘆了句,兩人又重新閉上眼珠。

禪房又陷入了落針可聞的安靜。

月輪山,大雪山大昭寺囊廓,無量光佛殿。

青燈古佛,清瘦俊秀的蓮花生背坐在殿中,手中搖著經筒,寂然無語。

經筒搖動的頻率漸漸緩了下來。

蓮花生抬頭望向殿中千年如一的光明佛像,又掃過兩側兩尊怒目的小明王像,經筒慢慢又轉了起來。

小金川,白帝城,萬和殿。

白帝城的人落座右手,從月輪山脈回來的各派高手落座左手。

這次不見了薩伽法王,但多了太虛觀迎松客、媚女宗荊六娘、以及一個風姿頎長的身影。

自國師出關,寶樹真人便派出座下太虛五怪之一神行鳳如泣,一日兩千里,趕進月輪山脈,憑藉怪力中的移形換影闖上天冥峰頂,帶回荀長卿和荊六娘。

否則以天冥峰上殘存的禁制,哪怕兩人身體恢復了自由,也很難安然離開,更別說讓下面的迎松客等人接應了。

酒半正酣,左首落座在迎松客之下的荀長卿耳朵微不可查的動了動,抬眼向殿外望去,他似乎在傾聽什麼東西,而後拿眼掃過殿上諸人,最後發現主座之上的贏白帝也朝自己看來,不由四目對視。

贏白帝放下手中的玉盞,面帶肅穆朝荀長卿問道:「大先生聽到什麼?」

「殺機!」荀長卿答道。

贏白帝點了點頭,似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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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五行寂滅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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