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李玄策

垂簾另一面的太后安靜了很久，就在吳尚書額上開始冒汗的時候，清脆道：「宋太保家那位先不用考慮，眾愛卿還有其他人推薦的嗎？」

吳尚書冒著冷汗緩緩退回班列，不敢多言。

最後一個人選乃是靈蟬道人和靈秀仙子獨女。兩人年輕時早早就已晉陞先天，因此子嗣艱難，視其如掌上明珠。

若說聯姻，還有什麼比和靈龜山這種聖地大派，靈蟬道人這個天下第二連在一起更實在呢？

看看先帝，當年在皇子中排名並不靠前，若不是放開膽子，憑著年輕鮮嫩追得大自己兩輪的國師之孫女青睞，皇位哪有他什麼事情！

說實話，吳褚言最後這個推薦也是誠懇之言，坐在他這個位置說這話倒沒有什麼不對。但在外人看來，這很容易被誤會成是對皇室的一種試探。

大國師閉關已經三十年了，雖然觀里的幾位大先生一直活潑亂跳的——說明大國師修鍊應該沒有出現什麼問題，但畢竟遠離朝局的時間太久了些…

百官見太后毫不猶豫直接拒絕，有些意外，也有些安心。作為大國師的唯一孫女，若是她同意和靈龜山聯姻，那說明她對大國師什麼時候出關也沒有信心。

見眾人噤若寒蟬，太后安慰道：「今日大朝，大家暢所欲言嘛，哀家久居後宮，這種消息可沒有諸位靈通呢。」

百官鬨堂，氣氛頓時又回來了。

「左都御使折大人孫女，柔明毓德，抱寶懷珍，昭賢慧至，太后聖查。」

「唔，折師兄家的么？」暖閣中的太后似乎很感興趣。

站在階下的都察院御使折晗嘴角抽了抽，瞟了眼這個提議的官員，嚇得那官員趕緊縮了縮脖子。

這時一直閉目養神的趙首輔睜開眼，戰戰巍巍起身對太后施禮道：「老臣也有一人選，可供太后詳查。」

「哦？國老請說。」簾中的太后現在就像普通人家正挑媳婦的准婆婆，對誰家姑娘都興緻勃勃。

「文華學士幺女劉彩兒品貌端莊，柔嘉恭慎，也是上上之選。」趙亭蕃淡然道。

他之所以向太后提議提前封后，等的就是說這句話。

「趙奕軒你什麼意思？」站在首輔身後的劉士楨聽罷勃然大怒，直呼趙閣老姓字道。

劉士楨就是文華殿大學士。雖然做國丈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可大月國幾乎沒有閣員做國丈的。

因為文人清高，多要避嫌，否則人家說你這宰輔之位是靠女兒上位，那還怎麼驅馭百官？而且相比勛貴和宗室聯姻，文官和皇權的矛盾複雜多變，並不適合當親家。

別看劉士楨脾氣粗糙，他本人其實是一表人才，遺傳自然不差，他小女兒性子和老父親完全相反，是上京有名的溫柔美人，深得次輔喜愛。所以被趙國老晃悠悠擺一道的劉次輔才有被抓住痛腳的激烈反應。

「劉少保何必這麼激動？」趙閣老一副氣定神閑風輕雲淡的表情道：「剛才少保不是說宮內寺人狎戲奇巧？不如讓你閨女進宮，輔助太後娘娘協理六宮，也是極好的嘛！」

「噗嗤！」殿內不知哪個笑點低的官員忍不住笑出聲，一時引起鬨堂大笑。

「你——你堂堂內閣首輔，百官之首？怎麼能說這種老不要臉的話？」劉士楨指著趙閣老氣得血氣上臉。

「哦？在劉相公眼中，老夫還是百官之首？」趙閣老淡淡反問。

「呃嗬。」珠簾后輕輕的傳出一個咳嗽聲，一時百官肅靜。

「國老的提議也是不錯的，哀家也會考量。」太后還是挺敬重這位工具國老的，又道：「諸位愛卿還有人選嗎？」

這時太常寺卿酈申克出列道：「臣也薦一人。」

「說說。」簾后出聲道。

「臣薦已故北海水師總兵姒雄之女，今唐國公義女姒姬，肅雍德茂，溫懿恭淑，有傾城之姿，鳳詔之儀，可入主坤寧。」太常卿乃是五寺九卿之一。天子大婚一般都是由禮部尚和太常寺一起協作操持，所以他的推薦也很重要。

太和殿短暫的沉默后又是一陣耳語交流。

因為這個人選有點突兀，卻又非常合理，很多官員的第一反應是這個人選我竟然沒想到。

可見唐國公大隱隱於朝的策略有多成功。

唐國公一女三子還有一個義女一個義子。大女兒早已出嫁，所以如果聯姻的話，找他義女也可以將就，而且都是男人的朝官多少聽說過北海姒姬冰玉美人之名，只是會習慣性忽略她的身世而已。

哦，魏無忌不算男人。但，也不好說。

此時，這位內相緩緩抬起了頭，長眉下鷹銳的雙眼看著一臉坦然的太常寺卿，但沒有開口。

「北境第一美人！」太后笑道：「哀家在深宮都聽過呢，給本宮當皇后，也是件不錯的事。」

「太后聖鑒。」太常卿躬身道。

「嗯，你們說得這些本宮都很心動啊。這些閨女這麼優秀，本宮都不知道挑哪個了。」

「這有何難，讓陛下都納入宮裡不就得了！天子大婚，一后二妃乃三宮之數，自無不可。」魏無忌笑道。

「魏無忌！」劉士楨咬牙切齒道。

「怎麼？劉相公這麼抗拒，是覺得陛下配不上你家閨女還是捨不得她嫁人？」魏無忌看向劉次輔道。

「魏總管。」太后止住魏無忌的發難，道：「這樣罷，除了宋太保家那位，其他幾家就以哀家名義封為八品婉侍，招入慈寧侍奉，待陛下婚後，可賜歸家。」

「太后聖裁！」百官附議，連劉相公也不再爭辯。

大月北境，幽雲道首府，幽州城總督府別院。

剛剛收到邸報的小國公李玄策癱坐在院中的紫竹躺椅上，隨著躺椅前後搖晃。

小國公李玄策是個驕傲的莫名其妙的人。

在外人看來，他有個藩鎮一方的國公父親，有個年輕有為仕途無量的藩台大哥，有一個生而先天天賦無雙的武修弟弟，有個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軍師義兄，還有一個風華絕代冷艷如霜的美人義妹。

換誰有這樣的身世都有自傲的本錢，哪怕他什麼都沒做。

李玄策就是很多人眼中那個什麼都沒做的幸運兒。武功平平，粗通文墨，涉獵駁雜但都學藝不精，簡直一無是處。但他的傲氣就像呼吸一樣，從身上的每個毛孔里溢出，關鍵是，所有人都覺得理所當然。

除了長得還行，就是運氣太好。他的大哥棄武從文，推辭了小公爵之位，讓給了他，他的弟弟武功比他高得多，但就是最聽他的話。他的義兄胸有溝壑唯對他言聽計從。

他義妹冰清玉潔，國色天香，不假辭色對他卻有說有笑。

從出生到現在，他並沒有遇到過讓他上心的挫折，直到剛剛看了從上京傳來的邸報。

他喜歡的義妹要被招入宮了，不管是不是馬上冊封為後，但只要入宮，在整個幽雲道的人心中封后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像姒姬這樣的傾國美人，怎麼可能有人會錯過？就算是招入的是慈寧宮，太后也要留下來的。

她可是三歲那年就被囊山寺住持箴言有鳳詔之儀的奇女子。

但李玄策並沒有悲傷，只有無窮的鬥志，甚至內心終於有些激動和波瀾。

低頭，怎對得起自己這些年無言的傲骨。

李玄策依舊任由自己的身體覆在躺椅中。

這時門角一位小校帶著一封泥封竹筒塘報匆匆繞過小塘來到石桌近前。

軍中校尉親自送塘報到內院，要麼很急，要麼很重要。

但有什麼是比自己喜歡的女人被搶還重要的呢。

李玄策心中自嘲一笑，接過竹筒拍開封泥，取出炭紙做的信條，上面只是短短四個字：

「國師出關。」

搖椅停了下來。

自出生二十多載，所有的事情加起來都沒有今天這兩封邸報給他的觸動大。李玄策雖然看起來不學無術，但身在國公府，從小耳濡目染之下，他的大局和眼界並不差。

這天終於還是來了，李玄策心中一嘆，小月界大一統的進程就在大國師出關的那一瞬重新進入倒計時。

留給天下群雄的命運都已經寫好了腳本。

寇莽還是風雲望？靈蟬或是贏白帝？

無非是滅亡和妥協！最終的結果都已註定。

但李玄策不喜歡別人給的選擇，高傲如他，只能他給別人選項！

他想爭一爭，哪怕粉身碎骨，哪怕他現在一無是處！

「父親什麼時候返程？」李玄策起身問旁邊的老管家李忠。

「公爺回程搭的是入冬迴流的信風，最快應該三天內就回來了。」李柱國以御海積功，國公府上的下人也是最優秀的海員。

「三天，禮部的冊封也該到了。」李玄策望著天空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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