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女人和女孩
宗長青看著主座后失去靈氣波動的石雕板，知道這個陣法靈力耗盡，不攻自破。
「羅家，羅坤？又一個門派弟子。」宗長青嘆了口氣，要馬上給樹伯報仇可有點棘手呀。
從桌上抽出那支泥偶，宗長青走出大廳踏上二樓。
推開二樓的隔間，是一張結實的木床，木床的另一邊拴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女人，披頭散髮看不清楚五官，皮膚倒還白凈。
女人對宗長青的到來似乎極為恐懼，她抱著一個淺木桶不停的往角落裡縮去，木桶中有些湯湯水水，而女人頭埋在淺桶里，口中發出咿唔的哭聲。
宗長青何等見識，一下子便猜到了女子的遭遇，不由長長嘆了口氣。他雖不算什麼憐香惜玉之人，卻一直與人為善，碰到這樣的情形實在不知道怎麼處理。
這時宗長青身後響起一個稚嫩的聲音道：「你手上的是給我買的泥人嗎？」
宗長青早知道背後有人，緩緩轉過身，看到一個同樣披頭散髮，粗麻布衣的小女孩正瞪著一雙圓圓的大眼抬頭仰望自己。
七八歲的年紀，五官精緻，眼眸純真，雖然粗衣布衫卻難掩小丫頭的可愛俏皮。宗長青不由想起了當年的孫女——大月太后宗如玉，一時憐意大起。
「是的。」宗長青抬手把布裹泥人給了小女孩。
「是那個人叫你買回來的嗎？」小女孩理所當然接過泥人，隨口問道。
「不是，」宗長青回道：「那個人被我殺了。」
「哦。」小女孩平靜的應了聲，一會兒才道：「那個人是我爹。」
「哦。」宗長青也平靜的回了聲。
「嗯，但我不怪你。」小女孩故意用大人的口氣道：「真的，我不是為了求饒才說的，你不殺他，總有一天我也會殺他。」
宗長青點了點，沒有說話。
「她是我娘。」小女孩指著漸漸平息了恐懼的女人道：「是被他搶上山來的。」
「我小的時候那個人說，她瘋了。」小姑娘有些落寞：「後來，再也沒有人跟我說悄悄話了。」
被綁著的女人終於安靜下來，她木然抬頭看向小女孩，眼睛漸漸有了靈動。
「外面很安靜，那些人都被你殺了嗎？」小女孩撲閃著純真的眸子問道。
「嗯。洞里的都死了，二當家在外面，明天回來。」宗長青點頭道。
「嗯，那就好，這些都欺負過我娘，謝謝你幫我殺了他們。」小姑娘聲音脆脆道。
「不客氣。」
「桃兒…」女人倚在角落裡，忽然眼神清明的朝小女孩喚道。
「娘，你好了嗎？」小女孩丟下泥偶不顧地上的髒亂，興奮地靠到女人懷裡道。
「好了，」女人包骨如柴的手掌拂了下小女孩的亂髮，想說什麼，呼吸忽然重了幾下。她掙扎著在女孩的攙扶下俯身跪倒在黑漆漆的木板上，對宗長青急促道：「多謝英雄行俠仗義，小女有不情之請，望英雄垂憐我母女，照顧我女兒，小女子黃泉九幽，來世做牛做馬，也要感謝英雄大恩大德！」
說罷，女人不顧春光乍泄，俯在地一直磕頭。磕著磕著，女人的腰背慢了下來，漸漸以詭異的姿勢趴在地上，再也不動。
「娘！」小女孩趴到女子的臉旁邊，低聲問：「你不要桃兒了嗎？」
久久無聲。
宗長青本就顯老的臉上苦色明顯。
「造孽啊！」他長嘆了口氣，緩和內心的波瀾，雖然喜歡清靜無為，但他終究不是冷血無情的性子。
「娘說我不能哭。」小女孩獃獃的看著趴著的女人，眼中淚花打轉：「她說她幫我哭夠了，我不能再哭了。」
「沒事，哭出來好受些，這次輪到你幫你娘哭。」宗長青安慰道。
「哇——」小女孩淤積不知多久的情緒如山洪爆發，這一哭就是一個時辰多，直到苦累了趴到宗長青懷裡睡著。
宗長青想把女孩放到床上，把現場收拾一番，可惜衣衫被抓得緊緊，實在不忍只能任她在懷裡熟睡。
山洞不知日月，小女孩醒來時一線天和山壁融為一體，外面應該已是黑夜。宗長青找了些吃食兩人湊合了一頓，便開始搬抬屍體。
小女孩對生死似乎並不懼怕，笨拙的幫著宗長青打掃收拾。
「為什麼要把他們搬到這裡？」小女孩望著成堆的屍體問道。
「人死為大，這些人放一起活化掉，不然會發臭。」宗長青道。
「我娘可不想跟他們在一起。」小女孩道。
「嗯，我們帶她出去安葬。」
「出去？去外面嗎？」
「嗯。」
「外面可不可怕？」
「你沒出去過嗎？」
「沒有。」
「外面比這裡豐富多彩無數倍！」
「是嗎？那出去后你還會帶著我嗎？」
……
「你可不能不管我，你答應過我娘的，要照顧我一輩子呢。」
「一輩子太長，我這把老骨頭年紀也不小了，等你結婚生子，就不需要我照顧了。」
「你可不能耍賴！我娘說，誰帶我出去，我就要跟他一輩子報答他！」
「你確定你娘說過這話？小孩子可不能說謊哦！特別是女孩子，會變醜！」
「我才不醜呢，我娘說我最漂亮了！」
「嗯，越漂亮的女孩越會說謊。」
「才沒說謊！對了，我叫桃兒，你叫什麼？」
「我叫什麼？」宗長青不由唏噓，良久才道：「叫我長青吧。」
「好吧，那我叫你老頭！」桃兒嬌俏地點著宗長青鼻子道。
「你開心就好。」
……
勾心手是個高瘦的中年人，如果不看眉角的那道疤，他其實也算是個俊秀的輕俠。他只有九根手指，右手的中指被削去一截，戴上一個鐵鉤假指，因為手段殘忍被綠林中人成為勾心手。
他是個謹慎人，畢竟做的是見不得人的勾當，黃昏的時候他才從密林中走出來，來到山溝前看著平靜又不起眼的谷口。
老實說，在這裡藏了十幾年他早已厭倦，但每次出去后，只有回到谷里他才能找回一絲的安全感。
洞里的生活枯燥而無聊，好在偶爾還能找那個女人放鬆一下，話說老大的女兒真可愛啊……
想到這裡，勾心手的假指不自然的動了動，眼角傷疤讓他看起來猙獰而銀邪。
忽然他看到谷口後面走出一個老頭，手裡牽著他剛剛腦海里的那個女孩。
老頭的氣質很出塵，從容淡然，比他見過的修士還要仙風道骨，悲憫憐人，比那些耄耋宿老更顯慈眉善目，睿智威嚴，比朝堂上的宰輔大相更見淵渟岳峙。
這是個高手，勾心手第一個本能反應就是逃！
但他來不及動作，老頭的身影和手彷彿無視雙方的距離，在他抬起來時便已經伸到自己面前，他不知道怎麼做到，也不知道怎麼避開。
「這是武功還是法術？」勾心手沒能想出答案，腦中一黑便失去知覺。
……
從肅山郡出來之後，宗長青身邊便多了個小尾巴——桃兒。
來到這方世界，他並不想和世俗有太多的牽扯，因為他註定是要走上仙途，塵世的羈絆太多不是什麼好事。
從火陽國一路走來，他也見到過不少崎嶇不平，但頂多暗中出手相助，從未現身，只是這個小女孩和她母親的身世太過可憐，宗長青不忍傷害，於是便想給桃兒找個好的出處。
很幸運的是，宗長青以天子望氣術看出桃兒有修道的靈根資質，但比起楚天的紅光如柱，桃兒身上的靈光暗淡了許多，資質可能沒那麼好。
她不知道送桃兒進入修行界究竟是好是壞，畢竟修行界的生存法則只會更加殘酷。
於是他開口問桃兒：「你現在自由了，將來想做什麼？」
「做你的妻子！」桃兒毫不猶豫：「我娘說，丈夫才是跟妻子一輩子的人。」
「我有妻子了！」宗長青道：「我收你做我乾女兒吧！」
「我才不要當誰的乾女兒呢！那些說要當我乾爹的人都死了！」桃兒一臉激動道。
「好吧不當女兒，」宗長青知道戳中了她的痛點，不由緩和口氣道：「我想帶你去個地方學法術，這樣將來就不會有人欺負你了。」宗長青道。
「學成法術之後像你一樣當神仙嗎？」桃兒問道。
「我不是神仙，我只是武功高一點。」
「那我不要當神仙，桃兒跟在老頭身邊。」
「可我想當神仙啊。」
「那就一起當神仙。」
「所以我得幫你找個地方學法術啊。」
「這樣啊，那我們找個地方一起學呀。」
……
宗長青終究還是沒能狠下心把小女孩扔下一個人，但他自己也沒有資源，若是帶著她做一個散修將來也好不到哪裡去。
可是三汕島三個門派偏科都挺嚴重的，清雅軒只收女弟子，炎陽宗對女弟子要求更高，百鬼山聽名字就陰惻惻的不是好去處。
「哎，收集一下資料，從長計議！」宗長青想了想，帶著小女孩南下前往碧水國都。
回到京師的宗長青並沒有以樹伯身份返回楚家。找了家客棧安置好小女孩之後，宗長青出去打聽了一番，又潛回楚家一趟稍微了解一些了些內情，便沒有太多關注。
如今的楚家因為楚天的關係，家族聲勢蒸蒸日上，若非炎陽宗不是本國國教，怕是連綠家和皇室都要避其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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