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秦西風
凌越蹙緊眉頭。
這陽城醫院的門診樓臨街，他在生魂時曾跟沐雨落來過一次。外面裝修簡單，內里牆體白色的磁磚失去瑩亮的本色，黯淡中不時滲出細小的裂縫。磁磚上面的塗料隨處可見黃漬的污跡，看病人的信手塗鴉東一筆西一劃......一個像是從鄉下出來的男人從他身邊輕過，瞅了他幾眼，伸著手指擤了把鼻涕順手就甩到地上，差一點就甩到後面小高的褲腿上。
這樣的治療環境是他從沒涉足過的。
小高皺著眉頭跳過飛來的鼻水，臉色難看又可憐兮兮，他也沒到過這種偏僻落後的小鎮。陽城除了光照時間長，礦產、大型工廠、甚至規模齊全的大超市都沒有，閉塞守舊，人們好像也沒有什麼奮發上進之心，人與人之間他就沒發現有什麼防備，到是這口痰鼻水隨處可見。
來的時候，看到醫院不遠處的一家超市門口聚集著大批面色曬得黎黑、身形結實的人，聽夫人說，這些全是鄉下出來城裡找活做的農民。他們衣著骯髒，卻三五成群，無所顧忌的大聲說笑，憨厚的臉上不管生活有多困苦，都帶著坦然從容。
物質文明先進的地方，惡欲橫生，虛榮心得到滿足；困頓落後鄉野之地，粗茶淡飯，卻沒有勾心鬥角。這裡算不上世外桃園，卻也不是荒蕪貧瘠之地，每個人都淡泊悠然的過著日子，任時光緩緩，清淺一生，少有負累。
縣醫院雖然不起眼，來看病的人卻是不少。這種狀況，不管是在發達的城也好，落後的鎮也罷，總是客滿為患。醫院裡的人要比外面等活計的農民要面帶憂戚，穿插其中的也大都是衣著普通的小老百姓，偶爾聽到對方說是病得嚴重，又咳出血，動彈不了了才進的醫院，立馬就離那人遠了幾步，第一個念頭想的是，這個病得快死的人會不會帶著什麼傳染病？
凌越把沐雨落摟著離那人稍遠些，見他被子女攙扶走遠了，才放開她。
幾個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的人氣勢軒昂的步進醫院大樓，引得來往不休的人紛紛鍘目，尤其正中個子最高的男人，五官立體，濃眉風目，眸眼深邃，那高挺的鼻樑，那厚實性感的嘴唇，那欣長筆挺的身形，就算慵懶的站在那裡張望，也掩飾不掉的他的尊貴氣質，不遠處兩個拿著藥單的年輕女孩頻頻回頭，狂咽口水。
如此氣度不凡的男人，懷裡卻擁簇著個個子小巧的女子，當他低頭跟她說話時，眉眼低垂，唇角彎彎，笑得讓這處於哀憐凄慘之地繁花盛開，春風撲面。女孩子心「噗通、噗通」直跳，這種有魅力的男人，她還是第一次見......嫉妒的眼神快把他懷裡那個面相普通的女人紮成了透穿窟窿。
美人腰就是英雄冢，那人老珠黃的女人就算跟他是患難夫妻，可畢竟年老色衰，而男人正是壯年，那架勢看著也是富貴逼人，有錢人家。她想著自已年輕貌美，也不去拿葯，一直盯著凌越看，若是他視線過來，便淺笑嫣然，輕輕向他走去。
陽城鄉下的女兒這十多年來一直都在被灌輸讀萬卷書不如嫁個有錢男人。十三四歲時父母就忙著為她東挑西撿，只要男方有錢，就算是帶病有殘疾，連初中都沒畢業，就稚嫩的嫁給大上十幾二十幾有點家底的男人。這樣的後果導致十幾二十幾年的婚姻年限一過，男人老態無法在各方面滿足，鄉下女人也混出了頭，就開始勾搭比自己男人還年輕優秀的男人，而這些男人大都是事業有成，禁不住比自己老婆更有經驗的女人誘【惑】，婚變、出【軌】每天都在上演，城裡被拋棄的單身女人越來越多。而城裡的年輕女人，畢竟父母都見過些世面，又大都在單位工作，這些年，單位又經常組織去了不少先進城市旅遊考察，視野比鄉下的女人開闊，思想也更先進，女兒們能上大學的幾乎都會去上大學，受外面女性獨立思想的影響，自尊又高傲，能留在大城市發展的都會留在大城市。她們大都跟城裡離異女人有些關係，這些離了婚的女人也都有些知識文化，有主見，就算容顏已逝，青春不在，也不屑學鄉下女人去勾搭不喜歡的男人。
不過，女人嘛，不管是平凡農婦，還是社會姣姣精英，或是離異拋棄，總是希望能遇到個能強勢依靠的肩膀，若是見到人中之龍，更是想方設法地想引起對方注意，哪怕這條曾是人中之龍的男人有一天會突然落魄變成草中竄逃的小蛇，對於心術不正的女人，大不了就是各奔東西，再另尋前程。
沐雨落自然也發現了那兩個雖然是城裡人裝扮的鄉下女孩餓狼般的眼光一直在男人身上梭巡。說實話，這兩個女孩子的確是長得美麗，也就十七八歲的年紀，染著栗色稍黃的長發，燙彎了發尾，皮膚白嫩得掐上一把就能淌出水來。她們身材勻稱，前凸后翹，一個穿著還沒到膝蓋的A字黑裙，露著纖長優美的大長腿;一個穿著條破洞的墨藍色牛仔褲，把她渾圓的屁股綳得更翹更挺。
年輕就是本錢啊......她嘆了口氣，低聲埋怨，「你看你，走到哪都會引人注目！出門前我就跟你說了，讓你在家。要不就去縣政府看看縣長找你到底是什麼事？他天不亮地就派人守在我們家門口，就等著你去他辦公室坐坐......你非要跟著來.....」
男人輕笑，「人家要看我，我有什麼辦法？這又不關我的事！就算人家再看我，再想跟我套近乎，我還不是你的，誰搶得去......你現在是我的心頭肉，這裡面還懷有兩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出生的小東西.....魏神婆定過我的魂，她女兒我自然得幫幫.....」
「先生，您好，請問您是不是在找什麼科室？我看您不是本地人，需要我幫忙......」A字裙女孩操著濃重鄉音的普通話，拋著媚眼，看著凌越，又鄙夷的掃視了沐雨落一眼。
牛仔褲倒是溫和的跟沐雨落點了點頭，沖著沐雨落笑道：「我們可以帶你們去......」眼睛直繞著往凌越面上直瞟。
沐雨落微微一笑，丟下凌越往前走了幾步，稍稍偏了偏頭，大聲用方言道：「老公，小心回去跪蹉衣板喔......」
女孩沒想到一身貴氣衣著的女人竟然是陽城本地人，愣了愣，聽那男人應了一句，「人家不長眼的來勾，怎麼要我回去跪蹉衣板？......只要你喜歡，我跪......」
真是跌破下巴，竟然有這麼一個怕老婆的男人？！這女人很有錢嗎？這男人是她養的小白臉嗎？而那幾個跟在他們身後的像是保鏢之類的男人竟然也全跑到那女人身後威風凜凜地站著，再對上她傲然脾睨著她們的不屑眼神......
氣焰不由地就低了不知多少......
男人理都沒理她們，邁著長腿把自己女人圈進懷裡，擁著往過道走去，剩下兩個女孩目瞪口呆的盯著女人霸氣的背影嘀咕，「拽什麼拽，有錢了不起.......」
」吱「一陣急促的剎車聲響起，兩個人扭過頭，只見寫著警察字樣的防暴車停在醫院路口，車上竄下四五個身著靛藍色短袖、長褲的精壯男子。他們身形挺拔，目光犀利，五官線條剛毅，側面腰夾上帶有配槍，等著最後從車上下來的男人低語一番，匆匆忙忙的就疾速進來。
帶隊男人一副陽城人面孔，卻有著一米八幾的個頭，裸著的麥色小臂上肌肉虯勁地鼓著，渾身散發著濃烈的雄性陽剛正氣，威嚴地掃視著大廳。他看著不算年輕，皮膚呈古銅色，鼻樑又高又挺，襯得兩個眼窩深陷漆黑，凶神惡煞地立著，像尊鐵塔似的堵在門口，那架勢、那銳利惡狠狠的眼眸，掃得過往的人心上不禁湧出陣陣寒慄，立馬就離得遠遠，就算有人拿完葯出大門，也是快速閃身，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男人寒光凜凜的眼神盯上。
這人站了許久，不時通過耳機低聲發出指令，擰著越皺越深的眉頭。
凌越不想沐雨落操心，親自跟醫生交談魏神婆女兒的病情，知道她的腦萎縮還在初期，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麼原因引起，但還是得儘快去大醫院做詳細檢查。而魏神婆家就只有兩個沒出過陽城的女人，漢話都說不清，他只好調了兩個安保，陪著醫院的救護車先送魏家女人去昆明詳查。
辦轉院手續的時候，在收費大廳，沐雨落站在一旁一直奇怪的盯著門口鐵塔似的男人看。這種英武帶有肅殺之氣的男人凌越在陽城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的個頭跟他有得一拼，但身體比他結實得多，瞧著他掐在兩側腰上逎勁有力的大手，露出的小臂上鼓起的肉包，還有那平坦得半點發福痕迹都沒有的小腹，凌越懷疑，一脫開衣服的話，那身材絕對能讓沐雨落興奮得狂流鼻血。
他冷哼了一聲，把沐雨落瞧得兩眼發直，快流口水的小臉擰了過來。
那男人一身特警專用的T恤長褲，像是在執行什麼任務，時不時有一兩個穿著同樣服裝的人低著頭過來跟他彙報，他聽著，眉頭緊縮，吩咐了幾句，最後，自己親自移動腳步，往二樓的方向疾進。
走過沐雨落身邊時，他頓了頓，偏著頭掃視了一眼凌越，冰冷的說：「你若是事情辦完，就趕緊離開我的城，省得我抓捕逃犯的同時，還得兼顧你的安全。」
兩個剩下的安保，以為他要對凌氏夫婦不利，馬上擋到前面。那男人力氣很大，手一拔，把小高他們拔到一旁，兇狠地瞪了他們一眼。
凌越愣住，眯著眼瞧了他半天，示意小高不用再擋，緩緩道：「這裡又不是風花雪月值得人流戀往返的地方，我為什麼要天天留在這的？事情辦完，我自然就走。」
「那就好......」男人冷冰冰的。
「你......你是秦西風？......哎，你真是秦西風啊？老同學！好巧啊......」瞅了半天的沐雨落高興地跳了過來，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立馬又縮回手，甩著手，皺著眉，想是打他反被他虯勁有力的肌肉彈得自己手疼。
秦西風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沐雨落，這麼多年沒見，你還是像讀書一樣蹦蹦跳跳的.......」
凌越臉沉著，他不喜歡沐雨落除了他之外，還跟別的男人親熱到動手動腳。
沐雨落敏感到他的小心眼，拉過他說，「老公，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小學同學，叫秦西風，初中也跟我讀過，不過沒畢業，舉家遷到省城去了......小時候我們兩個可好了，西風家離我家不遠，上學放學我們都一起呢......他搬去省城后，我們寫過書信，家裡還有他上高中時寄給我的照片，後來......就失去聯繫了......想不到這麼多年他一點都沒變......行啊，你小子更有男人魅力了......」
聽到她誇獎秦西風有魅力，凌越更不高興了，臉黑得要扯閃打雷，防備的瞧了眼秦西風，捍衛主權地把沐雨落往自己懷裡攏了攏，酸溜溜的說：「你們兩個這麼好，要不，我們請你同學吃飯?」
「好啊.....」沐雨落興高采烈。
「凌總裁這飯我可吃不起！」秦西風一點都不領情，冷冷道：「你是海城有名的企業家，走到哪都有人自動替你護衛。陽城雖然沒有風花雪月的美景，可也是山清水秀，地傑人靈，小心別把命送在這裡了......」
「......呃......秦西風......你怎麼說話怪怪的？你認識我老公？」
秦西風眼高於頂，瞧都沒瞧她，冷冷地盯著凌越意味深長的說：「我也不過是前不久在電視上看過他的新聞......知道他是個人物而已......我還在執行公務，告辭！」
凌越眸色深沉，一言不發。沐雨落覷著他的臉色又瞄了瞄秦西風轉身的背影，這兩個男人，又從沒見過面，怎麼有一種火藥甚濃的怪怪感覺？
秦西風猛地回過頭，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沐雨落，做為你的老同學，我告誡你一句，沒事別一個人瞎溜達。從你回到雲南的第一天起，我就為你料理了多少爛攤子，閑著沒事，回海城做你的少奶奶去......」
嗯？什麼意思？爛攤子？沐雨落一臉黑線。小時的秦西風會幫她背書包，說話也是悄聲細語，就像個鄰家大哥。二十多年沒見，他長得牛高馬大，脾氣又臭又硬，一點人情味都沒有，還一臉兇相瞪她......她撅著嘴，委屈地拉了拉男人衣袖。
就算吃癟，她還不忘沖著那個雄糾糾的背影揮了揮小拳頭。凌越冷嘲，「熱臉貼到人家冷屁股上了......」
「你還說！......」
小拳頭落到了他身上，男人抓著她手，眼眸里有些溫怒，「以後，我可不想看到你跟別的男人動手動腳......雖然你們這打招呼的方式不拘小節，在海城名門中卻是輕佻的舉動......我不是說你輕佻......可你現在不是一般女人，海城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呢，一個不小心，就會影響到公司的利益......如果只是我跟你，我不會說你什麼，可我們手下好幾萬人得養......」
沐雨落撇撇嘴，心不甘情不願的低應了一聲。小高在後面捂著嘴偷樂。這夫人，一回到陽城就變得性情開朗，肆無忌憚，跟剛到海城時一模一樣。那兩個陪同去昆明醫院的安保拎著魏家女人的行李，凌越站在車面前交待他們，等救護車駛離醫院，回過頭，才發現自己的女人不知什麼時候偷偷溜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