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葫蘆娃與強身湯
「孫爺爺，我來看你了。」秦戰標準站姿，微微躬身。
「咳……」老人抬起頭來，上下打量他一下，不太確定的樣子。
「你是……葫蘆娃？」
老秦特尷尬，心說咱到是想會會那隻錐子臉的妖精，要不您老找找她，碰個瓷兒啥的？
奈何孫爺爺還真就是這麼把他叫大的。
前身打小孤僻冷清，孫爺爺也是個冷淡性子，也不知怎麼，這老傢伙就看秦戰順眼，可能因為他小時候不哭不鬧比較省心？
秦戰記得小時候前身父母帶他來這兒，老頭子找個理由把兩口子支走了，然後圍著他轉圈圈，跟見著個稀奇玩具似的。架不住小小秦那會兒自閉，自己玩手指頭都能玩半天，老傢伙於是說他長大了肯定是只鋸嘴葫蘆，現在就是葫蘆娃娃。
哎呀！好羞恥的趕腳。
「呃，孫爺爺，是我。」秦戰低眉順眼做鵪鶉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頭子突然大笑不止，秦戰看見幾滴濁淚從眼角流出，又藏進滿滿的皺紋里。
「老子就說天無絕人之路！你爹你爺爺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兒，你老秦家怎麼就能斷了根？！」
「葫蘆娃，你過來！讓爺爺我好好看看！」
孫爺爺拽著他胳膊穿過店面，借天井裡的光亮仔細打量他，又伸手捏捏胳膊、拍拍肩膀。
「嘖，瘦多了。洋鬼子醫院就是不行，上次看他們弄個管子杵你鼻子里，聽假洋鬼子（翻譯）說是給你喂吃的，老子還罵他們來著，就是那幫孫子聽不懂，跟老子瞎特么嘰里咕嚕的。」
老爺子憤憤不平，秦戰有些感動。
快七十的人了，還到醫院去看自己、甚至為了自己跟醫生起了衝突，這對孤兒當了一輩子、被大貨壓死都不會有人在意的他來說，就像冰塊掉進燒紅的平底鍋，不習慣融化、想要逃避，卻又無處躲藏。
「孫爺爺。」秦戰嗓子發緊，順著老人的手扶著他胳膊。
「我昨天醒過來的。」他說。
「今天來這兒，一是看看爺爺；二是想請您幫我請位先生，為父母尋塊福地；再就是想從您這兒買些藥材」。
「好孩子，好孩子啊。」
孫爺爺顯然不知道這貨昨天的歡脫，以及今兒早上不僅有心情運動還有心思琢磨雙修的事情，否則必須得打死他。
「交給老頭子！你爺爺走的早，你爸媽……嗨！我提這幹嘛？總之，以後老頭子我就是你爺爺，這事兒你等我信兒！」
秦戰偏頭，掩飾他一臉的彆扭。
自閉的人不是沒有感情，只是更多的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病情越重，精神世界距離現實就越遠，對親情的感受就越低。
所以，重度自閉症患者被送到福利院不會覺得自己可憐，親人哭喊嘶嚎也不會有所觸動，彼時其人除了基本生存需求外，已經完全活在另一個維度里了。
老秦的前身就有輕度自閉，對家人的感情偏淡；
鳩佔鵲巢的他繼承了前身的記憶，也受到前身性格的一點影響，唯獨沒繼承前身的感情。
所以，他對孫爺爺有剛剛接觸的好感，但是可沒到認人家做爺爺的份兒上。孫爺爺對他好，他當然知道，只是突然要認他當孫子，他還不太能接受，畢竟，他自己跟老頭子實打實的培養感情才幾分鐘……
「老頭子好的很，你有心來看我就行，別總出門，知道你是孝順孩子。你還沒好利索，趕緊回家養著去，年輕不注意，等老了有你罪受的。」
孫爺爺沒在意秦戰的表情，自顧自的說著——我要拿你當孫子待，就想對你好，需要你答應嗎？
秦戰想想記憶里老爺子拒誰都三千里的模樣，再看看眼前他嘮嘮叨叨的樣子，眼圈有點發紅，跟早上子魚裝哭那會兒表情相似，但發乎於心。
於是他背過身去，拿袖子蹭了蹭眼角。
「崽兒莫哭，莫事了，莫事了。」孫爺爺以為他思念父母，趕緊拍他肩膀，並試圖轉移話題：
「你要啥子葯，跟爺爺說說。」
秦戰深呼一口氣，待心情平順后，拿出列印好的單子遞給孫爺爺，見他擺手不接，又大概說明了一下。
「唔，都是些養氣血通筋絡的，其他的老頭子也聽不懂，應該靠譜，你現在用的上。」
孫爺爺沒再多說，喊來前院小學徒照單抓藥，並叮囑一定要好葯，敢拿化肥養殖的草根扒了你的皮云云。
老爺子沒問秦戰藥方哪來的。
他是祖傳的正骨推拿和膏藥手藝，中醫一系早年間的規矩他還守著。方子是中醫千金不傳的手藝，瞎打聽別人手藝跟刨人祖墳是差不多的仇，不死不休的那種。也就是擔心秦戰被坑了，才給他把把關，換別人來，老頭子保准下巴一抬，給人支前面去，話都不帶說的。
因為這是首次製作強身湯，所以秦戰沒打算買多少，主要是趟趟路子。來孫爺爺這兒之前，他就已經在子魚的幫助下，把沒多大利潤也沒必要作假的藥材買齊了，這會兒來找孫爺爺，主要是圖個放心。
果然，過了會兒小學徒把藥材處理完畢，又工工整整包好遞給他。老秦偷眼瞄了瞄站自己身旁的子魚，見她點頭，遂向孫爺爺提出告辭。
——按說不應該前腳用完人家後腳就跑路的，無奈前身是個孤僻的性子，孫爺爺又一直在和他聊著，不答跟他的性子不符，說多了又跟前身的人設不符。老秦畢竟是偷渡過來的，心虛的很，所以早早跑路離開。
一路回程不必細表。
回家后，老秦顧不上挨個收拾廚具調料，草草的用電飯鍋悶上南瓜粥，就趕忙在子魚指導下熬制養生湯。
系統出品是不是精品老秦還沒試過，但過程之奇葩他算見識到了，有蒸的有煮的，有切碎了榨汁的，有瓤扔了用皮的，這還是孫爺爺那已經把主材都處理完畢，否則沒準他最後能熬出硝酸甘油（烈性炸藥）來。
總之各種處理材料，各種先後順序，各種火候時間，各種君臣佐使。任何一個環節差上一點，這份葯八成就算廢了，麻利兒重來沒得商量。
當準備的十份材料消耗了大半后，一盆屎一樣的東東出現在老秦面前。雖然味道不同，但看著這一泡成品，他臉色也跟吃了那啥一樣。
「子魚，你確定這玩意兒強身健體？」
「對呀，你這次運氣不錯，犯了點兒小錯誤，我都沒想到竟然成功了呢。」
「為啥是這個顏色和狀態啊？！這特么再粘稠點盤個螺旋，蒼蠅都得告我欺騙消費者」。
「安啦安啦，還不是你在兌料的時候晚了一點點，導致出現了絮狀物、收火的時間又晚了一丟丟，導致成品粘稠，才會這個樣子的嘛，所以我才說你運氣不錯，這樣都能成功。」
「那……我以後都要用這玩意兌水然後泡澡？」老秦簡直欲哭無淚。
「不會的，完全正確操作的話，成品與精油出不多，你拿到沙灘上抹都不會有人奇怪」。
「呼～那還差不多。」老秦發現這兩天嘆氣次數越來越多了。
「那這次……啊！啊！不管了，眼不見心不煩！」
這廝自暴自棄的連盆一起扔進新買的電熱浴桶里，一咬牙一閉眼，秤砣似的把自己砸進去，濺起一地水花和某種可疑物。
入水，老秦先是被熱水燙的倒吸一口涼氣，又在子魚提醒下趕緊閉嘴——強身湯最好在高恆溫環境下浸泡，過程中使用鼻腔呼吸，腦袋都浸泡進去拿腮呼吸最好……
當然，以今天的成品，打死他都不會把腦袋沉下去。
漸漸的，他發覺明明是恆溫浴桶，皮膚觸感卻越來越熱了！
剛進來時比男浴池的溫湯略熱，現在才過去幾秒，就已經跟浴池第一泡的熱湯差不多了。
老秦手舞足蹈的就要跑，被子魚一臉嚴肅的攔住。
「老秦，根據身體強度的不同，使用強身湯的身體反饋也不一樣，看你現在的樣子，身體健康程度極差，所以你這次會很痛苦。」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身體最虛弱的時候，也是效果最好的時候」。
「強身湯的作用原理並不在於滋補，而是自毛孔開始伐筋易髓，重新調整你身體的吸收能力，並加快氣血運行，達到舒筋活絡的效果。」
「然而人類自出生起就在攝入熱量的同時不斷攝入毒素，身體也會在這個過程中不斷的自我調整以適應毒素和健康的平衡，當強身湯起作用時，會強化身體的營養吸收、增加對毒素的排除，打破身體的平衡。」
「你的身體越虛弱，維持平衡的力量就越小，比其他人更容易快速的完成身體的進化，所以你感受到的過程就越激烈。」
「但破而後立，新的身體會從最健康也最虛弱的狀態開始，以最大的效率吸收養分、重組自身，這個過程猶如涅槃重生」。
「所以，老秦，你一定要撐住啊！」
秦戰已經聽不清子魚說什麼了，只是大概的明白這是好事兒，自己要挺住。
他現在甚至懷疑是浴桶壞了，控制不住溫度了，似乎水都沸騰了。
身體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樣，呃，雖然以前確實不是，但現在他在痛苦中感覺尤為清晰：
皮膚在神經性的抽搐著；
各處肌肉似乎有了獨立的意志，翻滾、蠕動；
骨頭縫裡「呼呼」的向外冒涼風，又被藥力不斷中和、同化，很快開始暖暖的，痒痒的；
接著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骨髓一蹦一蹦的在跳躍著；
身體各處神經同時向大腦反射著酸、麻、痛、癢、好爽、想要……等各種感覺，以至於大腦宕機，完全無法發揮大腦的統帥作用，或者說，他這會兒跟脖子以下高位截癱差不多。
嗯，請一個字一個字的看，連一起看導致大腦腦補的同學自己去面壁，本車開往幼兒園方向。
實在忍受不住的秦戰開始精神錯亂，就像痛到了極點會有癢的錯覺、凍死的人往往會脫光衣服一樣，他現在難受至極，想昏迷都昏迷不掉。
急眼的老秦深吸一口空氣，咬牙發狠兩眼一閉，「嗷嗚」一嗓子過後，也顧不得浴桶里的可疑物了，硬是把腦袋也沉入水下！瞬間，五感炸裂！
當身體再次向意志臣服后，他自我感覺已經過去很久了。抬起腦袋看了眼座鐘，不敢置信的發現從跨入浴桶到現在，竟然連十分鐘都沒過去。
沒說的，男人不能說不行！子魚沒說行，那就繼續！死都不怕，來啊！繼續啊！
倍受煎熬的老秦已經向變態方向邁出關鍵的一小步了。
足足泡了小四十分鐘，當老秦覺得自己差不多能有八分熟的時候，子魚的天籟終於傳來。
度秒如年的老秦按下新浴桶外的放水按鈕，浴桶自邊緣向中間齊齊噴出涓涓細流，同時桶底閥門開啟，將剩下的藥渣和廢水從排水裝置中流入污水管道。老秦癱在浴桶里，任憑水花從頭至腳的沖走了污物，好半天才算回了口氣兒。
穿上準備好的睡衣，再按子魚的囑咐喝上一大杯加了蜂蜜的淡鹽水，老秦倒在沙發上，閉目體會著身體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