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湯姆剛剛進入夢鄉，周邊便傳來激烈地槍聲。迷迷糊糊中，湯姆甚至覺得那是在做夢，可能是自己太累了，做夢耳朵里都是噼里啪啦的槍聲。

但是緊接著，湯姆感覺到有人在推自己。湯姆還意識模糊的嗯了一聲，便突然一個激靈。

不……不是做夢！

叫醒湯姆的，竟然是那個黑鬼鮑威爾，這讓湯姆頗有些驚訝。平時自己沒少給鮑威爾甩白眼，而且還特別的排斥黑人。這點，大家都是知道的。

不過湯姆一邊匆匆忙忙穿著自己的靴子，一邊想著，才不會因為鮑威爾叫醒自己而改變他對於黑人的看法。這種歧視和矛盾，並不是某一個人和某一個人之間的矛盾！別說是叫醒，即便是黑人救了湯姆，湯姆也不會改變自己對黑人的看法。

湯姆始終認為，這些黑鬼除了宣洩自己的暴力，就是發泄自己的性慾。要麼就是搶劫打架，要麼就是用各種花言巧語去騙女人的歡心，然後一夜情。在湯姆看來，這些黑人簡直應該被稱為種馬。似乎他們從生下來，就是為了交配。

而抱有湯姆這樣想法的人，在美國絕不僅僅是少數，而是絕大多數。那些骯髒的傢伙智商低下是全世界公認的，湯姆在經歷過這場戰爭之後甚至還覺得，即便是那些黃皮猴子，也要比黑鬼聰明得多。

浸濕的靴子還沒有被烘烤乾，穿在腳上很不舒服。但是湯姆顧不了那麼多，他趕緊穿上大衣，拿起身邊的步槍，戴上沉重的鋼盔。

湯姆一邊穿衣服，一邊心裡咒罵著。任何人被人從睡夢中吵醒都是極其不愉快的，有些人甚至會為此抓狂。

「我要把這些中國猴子抓起來扒光衣服弔死在大樹上！」

湯姆聽到排長在外面大喊大叫，顯然憤怒的，不僅僅是湯姆一個人。

但湯姆和排長都沒來得及想一個問題，敢於在深夜對他們陣地發動襲擊的敵人，難道會沒有準備嗎？

湯姆還在帳篷里的時候，陣地周邊的拔點戰鬥就已經進行得如火如荼。從帳篷外的聲音就能夠聽出來，輕機槍陣地被炸掉了一個，另外兩挺輕機槍一直在打。不過，讓湯姆感到安全感的，是重機槍的聲音。不得不說，持續的重機槍槍聲，對於己方的步兵心裡，有很大的振奮作用。不論中國兵還是美國兵，大多數人都會覺得，只要機槍還在射擊，我們就還能進攻或者抵抗！

但是，當湯姆手忙腳亂的穿好靴子，歪歪扭扭地帶著鋼盔，提著步槍衝出帳篷的時候。他看到的一幕赫然是：

一捆高高飛在空中的手榴彈，飛過沙袋牆，準確地落在了正在射擊的重機槍陣地里。幾乎是手榴彈剛一落在地上，沒有什麼延遲，那一捆手榴彈就爆炸了。

機槍被炸了！湯姆震驚地看著，眼中還有些不可置信。

在湯姆的幻想中，應該是美國大兵操作著重機槍，不斷開火，敵人的衝鋒被猛烈的機槍火力一掃一大片。一個火力全開的陣地應該像一隻團成球的刺蝟，讓任何覬覦它的敵人無從下口，或者崩斷門牙。

再或者，應該是美國大兵代表著正義和民主，冒著邪惡的敵人的槍林彈雨。一個個美國大兵英雄般地，用無後座炮、火箭筒，一個一個地清除掉敵人的碉堡和坦克。在敵人絕望的目光中，邪惡被正義打敗。

但是現在，好像情況反過來了。中國人冒著槍林彈雨，用簡陋的爆破筒排除雷區。突擊小組將手榴彈準確地甩進機槍工事，步槍射手的射擊無比精確。

到底……到底……到底誰，才是主角？為什麼和想象中的不一樣？

敵人的機槍子彈打在周邊，湯姆趕進跑到一個大箱子後面作為隱蔽。他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已經被炸掉還在冒著黑煙的重機槍，他心裡還存在著僥倖，希望在下一秒某一個戰友跑過去將機槍扶起來，然後機槍繼續噴射火舌。

但是周圍的黑暗中閃爍著無數火光，和噼里啪啦炒豆子般的槍聲。

這時，天空突然亮了起來，整個陣地上的東西都被突如其來的白色光亮照的一清二楚。湯姆抬頭一看，天上飄著一個無比刺眼的白色小太陽——照明彈。

緊接著，天上又出現了兩枚照明彈。白光閃爍，陣地上一清二楚，但強光之下，湯姆反而有些看不清陣地外面的情況。燈下黑，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吧。

照明彈剛剛在天空中亮起，高地南邊就傳來高亢尖銳的號聲。

湯姆認得這號聲，所有美軍士兵都認得這號聲。所有人臉色都為之一邊，每個人的臉上都或多或少地浮現出絕望和恐懼。

衝鋒號響起的一剎那，爆破筒爆炸后的塵土還沒有散盡。最前面的工兵排長聽到號聲后心急如焚，剛才短短几分鐘時間，已經用了五節爆破筒將雷區清理出來一個寬十五米，長二十米左右的通道。

但是，在敵人陣地前面還有大概十米的距離沒有排雷。這個時候衝鋒，最先衝上去的兵肯定會觸雷。前面的士兵觸雷，很有可能會將整個通道擋住，後面的人衝上來被擋住，那這個通道就會變成美軍步兵火力的屠宰場。雖然美國人失去了重機槍，可是美軍的單兵火力並不差。他們一個班的火力密度，就能頂上志願軍多半個排！只需要一個班，美軍就能用火力封鎖這個剛剛出現的通道。但是現在，美軍顯然還沒有意識到這個通道的出現。

可是，衝鋒號響，劍出無回！身後二十多米外的士兵已經站起身開始躍進，輕重機槍火力齊開，美軍的火力被短暫地壓制住。這個戰場上，不管是美軍還是志願軍，誰都知道，現在這個時候，就是最關鍵的時候。

美軍剛剛失去重機槍火力，從帳篷中跑出來的美軍士兵還立足未穩。如果志願軍抓住時機一鼓作氣地衝上去，那麼這場戰鬥就可以很快得出勝負。

但只要稍有猶豫，美軍士兵從慌亂中反應過來，進入單兵坑，各司其職開始反擊。那麼到時候，即便是現在陣地前有這麼一條通道，所有的人都被堵在這條通道上，就是全營死傷大半，也未必能再打下來這個高地。

千鈞一髮！戰鬥的成敗，全營人的生死，在此刻都壓在了工兵排長的肩上。

工兵排長心一橫，向著北邊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北邊是美軍的陣地，但北方，是祖國！

「黨員！跟我上！」工兵排長大聲吼道，然後一個躍起，向前沖了兩步，就地一滾。

在工兵排長的身後，幾道身影衝出。衝進最後十米的雷區，然後身子向前一撲，就地一滾。

轟轟轟……

在後面，已經提著手槍沖在最前面的營長，滿臉是淚。

「老張！」

營長是指揮官，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衝鋒命令一下，所有人就必須得上去。就算是炊事班，也要提著菜刀衝上去把敵人的腦袋剁下來！這是這個營的打仗的傳統，也是這個團打仗的傳統，更是這支軍隊打仗的傳統。

衝鋒號響，刺刀見紅！

營長曾經無數次說，你要是沒有刺刀見紅的勇氣，那就不要當兵，回家種地去。中國不需要那些軟骨頭的人來保衛！

可是親眼看到自己朝夕相處這麼多年的戰友，因為自己的命令義無反顧的沖了上去。營長多想衝上去的是自己！衝上去的人，壯懷激烈。活下來的人，一輩子都背負著深深地愧疚。

但是這是打仗，沒有其他的辦法。如果營長在最關鍵的時候沒有下達衝鋒的命令，而是等著最後十米的雷區被慢慢清除。那美軍反應過來之後就會立刻用火力封鎖住整個通道，到那個時候，別說是一個營衝鋒，就算是一個團衝鋒，被撂倒也是可能的。到時候犧牲的人更多！

戰機在倏忽之間，抓住了，就會勝利。抓不住的，就是失敗，和死亡！

與此同時，衝鋒的數百名中國士兵的口中，迸發出同樣的話：

「為張排長報仇！」

「殺！」

最前面的幾十名志願軍士兵已經紅了眼，他們踩著戰友的屍體，義無反顧的衝上去。最前面的人被打倒，後面的人頂上。這樣的衝鋒，是不死不休的。除非，要麼勝利，要麼死光！

趙德樹的機槍打的很密集，他已經更換了一根槍管。剛換下來的槍管放在雪地中冷卻。

我提著步槍沖了上去，最前面班長他們用衝鋒槍一邊掃射，一邊躍進。大部隊的衝鋒是壓在敵人頭上的大山，但我們的進攻，則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因為，我們是尖刀！

美軍陣地上，幾個士兵十分熟練地將迫擊炮的炮管卡在炮架和底下的座板上。簡單的校準和校訂之後，一枚閃光彈出膛飛向陣地的南邊。

但是接下來，讓美國兵無語的是，打出去的照明彈根本連亮都沒亮。湯姆覺得可能是照明彈放的太久，受潮了。畢竟，這些玩意兒，有很多甚至都是二戰時期生產的。就比如現在打的這些照明彈，那軍綠色的木頭箱子上就印刷這1942年的數字編號。

最早中國人打上天的照明彈已經掉在了地上，正好掉在湯姆和排長的身邊。

湯姆和排長几乎是條件反射的看了一眼那掉落的中國人的照明彈。

這顆照明彈竟然和他們剛才打出去的，美軍自己的照明彈是一個型號。

只是，那顆照明彈的彈身上，模模糊糊可以看到「1945」的字樣。

剎那間，湯姆和排長的臉上，說不出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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