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湯姆胡思亂想著，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在北邊和南邊很遠的地方，不停響著如同打雷般的炮聲。對於已經疲憊到極點的湯姆來說，已經如同蚊子叫。

其他戰友睡覺時候都穿著靴子，一旦有情況，大衣一穿就能投入戰鬥。槍都放在身邊，保證一有情況，就能夠摸到。為了不讓這些步槍從溫暖的帳篷中拿出去的一瞬間，槍栓被凍住，排長搞到很多防凍用的油。湯姆也不知道這種顏色有點發綠的油是什麼，不過效果卻真的挺不錯的。抹在槍管和槍栓上之後，步槍就不容易被凍住了。

雖然其他人都穿著靴子睡覺，但湯姆還是將靴子脫下來放到火爐邊上。他的靴子在剛剛放哨的時候有點浸濕，穿濕著的靴子睡覺太難受了。

雖然今天下午挖了一下午的工事，雖然如臨大敵。但湯姆知道，其實376.8高地所處的地方還是比較安全的，北邊南邊都有部隊，而且並不是什麼公路重要節點。

正當湯姆在溫暖的鴨絨睡袋裡進入夢鄉的時候，376.8高地的西面和南邊距離不足三百米外的雪地里，悄無聲息地潛伏著數百名中國士兵。

他們穿著單薄的棉衣，卻靜靜地趴在冰冷的雪地中，身上披著白色的被單。白色的被單上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雪，這讓他們在深夜幾乎和雪地融為一體。

376.8高地上，六輛卡車將四座美軍的帳篷圍起來。帳篷里閃爍著火光和燈光，有的帳篷中還飄出熱咖啡和烤午餐肉的香味。美軍配備的柴油發電機給整個營地提供照明，也支撐著架在卡車上的兩盞探照燈。帳篷和卡車的外圍布置著三個輕機槍陣地，機槍陣地旁邊散布著很多已經挖好的單兵坑。在帳篷偏西邊的一處制高點，半人高的沙袋牆將M2重機槍圍起來，只露出一根槍管。重機槍的射角涵蓋了整個376.8高地的西邊、南邊和北邊，可以說是布置的非常好。

顯然他們認為中國軍隊如果進攻，那麼更可能從西邊進攻，因為東邊、南邊和北邊都有友軍的部隊駐紮。中國人應該不會出現在那些方向，而且東邊、南邊、北邊地勢非常平緩，一覽無餘，根本隱藏不了什麼東西。

美軍對什麼時候可以撤離心裡也沒譜，所以這個步兵排在這裡已經做好了長時間固守的準備。他們被打怕了，不敢再輕敵。

兩名美軍哨兵此刻窩在重機槍陣地的沙袋牆的背風面躲避著寒風。這裡的視野最好，射界可以涵蓋周邊的一切，也看得到周邊的一切，所以也免得他們還得到處轉著巡邏。只不過，黑夜和白皚皚的冰雪讓目視距離極短，他們看不到周邊太遠的地方，更遠的地方就得依賴探照燈。

兩個大男人在一起，話題總是離不開女人，他們在爭論是朝鮮的女人好還是日本女人好。當然，他們爭論的好，是關於女性身體的。

戰爭總是一件讓人十分壓抑的事情，尤其會對士兵的心理造成十分嚴重的影響。士兵的情緒會隨著戰爭時間的增加而積累。怎樣讓這些年輕熱血衝動的小夥子們發泄，是一個世界性的難題。

由於自身所處的尷尬地位，對於美國兵在朝鮮的一些行為，南朝鮮政府總是視而不見的。而南朝鮮政府不管，美軍中層和底層的軍官更是睜隻眼閉隻眼，只要不是太過分就行。

就別說是在朝鮮打著仗的這種高壓環境下，士兵的發泄了。即便是在日本的長時間駐守，也足以憋瘋一群人。即便是現在，美軍駐紮在全世界的部隊，不還是時不時傳出性醜聞？

兩個人一邊討論著朝鮮女人的胸部，一邊不時向四周看一看。儘管是在聊著猥瑣的話題，但是眼神中頗為警惕。經歷了太多次的襲擊，所有人都有些草木皆兵。所有人生怕一閉眼再一睜眼，看見的就是漫山遍野的中國人在衝鋒。

他們其實並不了解的是，中國人並不是隨意衝鋒的。衝鋒發起的時間要麼就是一切戰鬥已成定局，發起總攻的時候，一次衝鋒就要結束戰鬥。要麼就是在戰鬥打的比較被動，想要奪取戰場主動權的時候。更多的時候，中國軍隊的作戰方式是小組滲透和爆破！

就在這個機槍陣地西邊不到一百米的幾處凹地，幾雙眼睛正緊緊地盯著這兩個正在聊著女人的美國士兵。美國人沒有猜錯，我們確實打算從西邊進攻，打開一個缺口。而且，西邊比較複雜的地形也更加適合隱蔽接敵。其他三個方向，都有些太過於平坦。平坦的地形會讓機槍火力得到最大的發揮，也會讓進攻的部隊完全暴露在自動火力的打擊之下。

我們連分成了三個梯隊，第一梯隊有四個突擊小組。儘可能的靠近美軍三個輕機槍陣地和一個重機槍陣地。南邊負責佯攻的部隊開始進攻後會吸引美軍機槍的火力，這個時候由第一梯隊定點清除美軍的機槍陣地。

我們的人就待在美國人眼皮子底下，但是美國人根本發現不了我們。甚至很小聲地講兩句話都是可以的。

「班長，好餓，好冷。」聞到從美軍陣地上飄來的肉香味，臭不要臉的很小聲地說道。他全身都已經凍得發疼了，但敵人就在眼前，動一下就可能被發現。

「不要說話，進攻時間快要到了，再忍一忍。」班長小聲說道。但是緊接著，班長的肚子也咕咕叫了。

班長身邊的崔岩沒有說話，盯著美軍的帳篷，暗自咽了咽口水。

與此同時，趁著哨兵回頭看南邊的功夫。美軍陣地的西北邊僅僅三四十米的地方，有幾處平整的雪地微微動了一下，向前挪動了幾公分。

深夜兩點四十分，潛伏人員已經全部到位。

大雪掩蓋住了我們行動是悉悉索索的細小聲音，讓我們可以在活動的時候不用擔心聲響引起美國人的警惕，但是也給我們帶來一個嚴重問題。那就是雪地太平整了，如果爬過去，就會在身後留下一道痕迹。

距離遠的時候，還可以利用樹木和黑暗，讓美軍看不到。但一旦接近到幾十米的距離，就沒有辦法保證不被發現。

即便如此，我們連這次參與滲透任務的人，已經儘可能地靠近到了距離美軍最近的地方。

我想，美國人真的是害怕了。按理來說，輕機槍作為他們步兵班的伴隨火力，是不需要構築什麼特殊的陣地的。但是因為害怕被偷襲，這個美軍的陣地上將所有的輕機槍都擺了出來。因為在交火的第一時間，機槍火力可以有效壓制我們的進攻，以給他們的步兵從帳篷里爬出來鑽進單兵坑贏得時間。

而且，可能是害怕中國人摸到很近的地方投擲手榴彈。三個比較靠近前沿的輕機槍都半埋在長方形的單兵坑裡，在單兵坑的頂上蓋了快板子。雪下的挺久，那上面都是雪，也沒法判斷到底是鐵皮還是木板。我們扔的手榴彈就沒法掉進機槍工事里，這樣用單兵坑改造的機槍工事，已經更像是碉堡了。

並且，這樣的單兵坑，要比真正的碉堡用起來更靈活。他們的輕機槍不是非要固定待在那裡的，一旦有情況，輕機槍可以隨時轉移到其他的單兵坑。

重機槍那個地方是制高點，可以方便發揚重機槍火力。但是重機槍的重量較大，而且子彈搬來搬去也不方便，就固定在了一個位置。

崔岩、班長，還有臭不要臉的組成一個小組，潛伏到了376.8高地西南側的一個樹坑裡。那裡距離美軍的陣地只有五十米左右。剩下的三個陣地都是其他班選出來的戰鬥骨幹來負責的。

我想參加突擊小組，班長說我不行。我據理力爭，說我現在已經是老兵了，別人能幹的我也能幹，我不怕犧牲。結果，班長不僅不讓我參加突擊小組，還踹了我一腳。班長說「你爹媽把你生養大，是為了讓你這麼輕易就犧牲的嗎？」

我當時就哭了鼻子。我說我不想讓班長他們總是把我當成小孩子來看待。臭不要臉的安慰我說沒當我是小孩。說我的優勢是射擊，不是突擊，在後面好好打槍。但很明顯，在班長他們眼中，17歲的我就是個孩子。

最後，班長也沒同意讓我參加突擊組。不過同意了讓我和趙德樹張茂才在第二梯隊的最前面，負責掩護突擊組的行動。小吳和李瀟跟在最後面，這樣的行動，他們比我還新兵，不可能讓他們靠的太前。

營里湊了十幾挺衝鋒槍，全都給了突擊組。衝鋒槍啥型號都有，蘇聯的，英國的，美國的。即便這樣，還是有人沒能分到衝鋒槍，不得不用那種能打二十發子彈的卡賓槍。突擊組的每個人除了衝鋒槍，都儘可能多的帶了手榴彈。每個組還有一到兩個炸藥包。棉衣全都反著穿，棉衣內里是白色的，能夠增加偽裝。他們的腿上也纏著白布，鞋子和帽子也用白布包了起來。不過主要的偽裝，還是得靠白色的被單和正在下的大雪。

趁著深夜兩點左右人正是最疲憊，天氣也是最冷的時候。突擊組潛伏到位。

我披著裹屍布趴在雪地里，裹屍布上落滿了雪，使得我可以和周圍融為一體。只要我不起身，沒人能發現幾棵樹中間平平的雪地上還有我這麼個人。

我緊緊握著手裡的美製步槍，厚厚的手套里的手心儘是汗。我看著班長他們潛伏的樹坑，說不緊張那是假的。

蔡寧不在了，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個班裡的戰友犧牲，甚至是負傷。

在我的右手邊十幾米外的地方，一棵樹的旁邊，趙德樹架好了機槍。他在機槍上披著白布，同樣是為了偽裝。從美國人的高地上看，趙德樹那裡只是一處最平常的雪地。

兩點四十五分，376.8高地南邊傳來沙沙地聲響，聲響逐漸變得密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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