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噠……噠噠……噠……

輕快的輕機槍聲響起,幾秒鐘內將被炸蒙的幾個偽軍敲倒。

我開了一槍,打中了一名敵人。我甚至看到他的眼睛和鼻子都被劇烈的爆炸震出了血,人已經明顯被炸蒙了。

這個時候趙德樹的機槍也開了火,對著幾個已經趴下卻露出身子的敵人點了名。

後面沒有被炸到的十幾個偽軍一看到這陣勢,頓時被嚇得沒了膽,連滾帶爬一溜煙下了山。

敵人的重機槍對剛剛開火的幾個輕機槍火力點進行了壓制,但趙德樹他們早已經在打了半匣子彈后就換了射擊陣位。

那十幾名連滾帶爬逃下去的敵人實在是太幸運,因為此刻我們的陣地前面已經成了一片人間地獄。十幾個沒有被炸死卻被炸傷動不了的偽軍躺在山坡上,不停地哀嚎。聲音特別慘,撕心裂肺的,讓人聽著就起雞皮疙瘩。

沒過多久,那些聲音就變得沙啞,並且有幾個聲音已經低沉了下去,直到再聽不見。

一直以來,山地攻堅戰在全世界都是一個難題。

一方是佔盡地利,構築堅固工事,以逸待勞。

而另一方是仰視進攻,需要克服士兵無防護、敵方的密集火力還有陡峭的山勢。

因此,以少勝多,殺傷大量敵人的戰鬥,不管是我軍還是美軍,大多數都發生在山地防禦戰上。幾百上千人啃不下一個只有幾十人防守的山頭,是很正常的事。而少量老兵依託攻勢阻擊殺傷大量敵人,也是在山地戰中稀鬆平常。

甚至可以這麼說,不論是志願軍還是美軍,亦或是南朝鮮軍。在整個朝鮮戰爭期間,能夠拿得出手的,典型的以少勝多的戰鬥案例,大多都是山地防禦戰。以自己的堅固工事為依託,發揚火力優勢,大量殺傷敵方的攻山人員。

當一方據險而守又嚴陣以待的時候,每一個山頭都會成為攻山步兵的噩夢。

尤其,是在喪失進攻的突然性之後!

如果進攻的時候準備十分充分,又能從敵人意想不到的方向和時間進攻。以準備充分打措手不及,勝利也許會稍微容易一些。如果沒有進攻的突然性,那就得付出慘痛的代價還未必能夠奪取高地。

如果山頭那麼好奪取,幹嘛每每打仗不管戰鬥雙方都要講究一個搶先奪取制高點?

在這之後,敵人派出三四十人,前後三道散兵線對我們陣地進行了試探性的進攻。隨即遭到了我們堅決地阻擊,直到敵人的第三次進攻,我們甚至連兩個重機槍陣地都沒有暴露就輕易將敵人打了回去。他們發現打不動我們的陣地,就企圖把他們的傷員背下去。對於這一點,我們並沒有難為他們。

指導員王金柱示意我們停止了射擊,看著他們將已經嚎到嘶啞的傷員和屍體拖了下去。指導員說:「他們中的大部分也都是農民,和我們沒什麼區別。他們也不想打仗,都是可惡的李承晚集團強迫他們來打仗的。我們的敵人是李承晚,這些最底層的士兵都應該是我們的階級兄弟,應該是我們做政治工作的對象。我們是中國人民志願軍!是文明之師,不是小日本那種禽獸不如的東西。我們來這裡的最終目的不是拉仇恨的,而是來謀求和平的!他們拿起槍是我們的敵人,我們要堅決消滅他們,但射殺這些已經受傷沒有戰鬥能力的傷兵,算什麼英雄?」

雖說我們不再對這些傷兵進行射擊,但我們的陣地前面的土地,早已經被鮮血染紅。人們總是同情那些比他們更慘的人或事,我有些於心不忍。我心裡不忍心看這種慘狀,可戰鬥還得繼續。不論如何,我們不能讓敵人越過我們的陣地,通過公路逃跑。

戰鬥進行到中午的時候,敵人的後續部隊趕到,用榴彈炮對我們陣地進行了炮擊。榴彈炮和迫擊炮是不同的,威力要大得多。在重炮的火力之下,我們排開始出現了傷亡。

和那些小口徑的迫擊炮彈不同,榴彈炮彈的爆炸讓整個陣地都感覺在震動。從遠處看榴彈炮的炮火覆蓋和自己親身感受挨炸,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感覺。天地間似乎就只剩下爆炸和劇烈的震動,那是一種毀天滅地的感覺。甚至讓人有一種錯覺,下一發炮彈就會落在你頭頂,什麼保護也救不了你。你能感覺到每一次爆炸,你的內臟都有一種被震動撕裂的感覺。

兩個新兵在戰壕里掏的防炮洞被炸塌,僅僅十五分鐘的炮擊就讓我們排犧牲了四名戰士。還有一個震成了重傷,身上啥傷痕都沒有,就是不停吐血。有一個新兵受不了炮擊,大喊著「要塌啦!」從防炮洞里鑽出來亂跑。他旁邊的指導員王金柱想要去拉住他別亂跑,結果兩個人被一發炮彈炸翻,兩個人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當場就犧牲了。

指導員的犧牲太過於突兀,誰都沒有反應過來。排長抱著指導員已經開始變涼的身體大聲喊著:「衛生員!衛生員過來!」

炮擊過後,敵人重新組織了兵力。三十多人在輕重機槍的掩護下,從兩個方向進攻我們陣地,遭到了我們陣地上的輕機槍和周圍其他小高地上友軍機槍的射擊。我們排長親自操起一挺捷克式機槍將三十幾名敵軍恨恨地壓制住,一邊開著槍,一邊大聲罵著:「王八操滴!」。

眼看部隊被壓制的動彈不得,偽軍用機槍對我們進行瘋狂的壓制。一串串子彈像是不要錢似的潑在我們的陣地上,掩護進攻的部隊繼續往上爬。同時,敵人調集了迫擊炮壓制其他山頭上的機槍。

在迫擊炮的轟炸下,旁邊的山頭上塵土被揚起。因為看不見目標,幾個機槍陣地頓時啞了火。趁著這個間隙,三十多名敵人交替掩護著向上攀爬。敵人一邊攀爬,另一邊開始用迫擊炮轟炸我們的前沿陣地。頂著敵人機槍的壓制和橫飛的迫擊炮彈片,我們用手榴彈將敵人再一次壓在了五十米外的地方,戰鬥進入了白熱化。

嗵嗵嗵嗵……

偽裝隱藏在側翼的兩挺重機槍這個時候終於開了火,子彈將幾名暴露在側射火力下的敵人攔腰打斷。

側翼突然出現的重機槍讓敵人頓時方寸大亂,但被壓制的趴在地上抬不起頭。上上不來,撤又撤不下去。僵持不下的時候敵人又派出了二十多人進攻,同時讓迫擊炮和重機槍重點照顧了我們的幾個機槍火力點。一個重機槍點挨了兩發迫擊炮彈,槍聲戛然而止。

趁著我們的火力不能照顧兩邊的時候,新一波進攻的敵人把被壓制在山腰的同伴救了下去。只不過,最前面被機槍壓著的幾個人剛剛回頭想往回跑,就從背後被打死了。上來的時候三十多人,下去的時候卻少了一半!

此刻的293高地成了一個殺戮場,在敵人眼中像是一隻抱著團的刺蝟,無處下口。無奈之下,南朝鮮的指揮官不得不向美軍求援。很快,天空中出現了十多架美國人的飛機。

這一次,美國人的飛機扔下了凝固汽油炸彈。在李建坤口中,這種炸彈還有另一個中國名字——燒夷彈!顯然他是知道這種炸彈的,我從他因為恐懼而顫抖的聲音中能聽的出來。

劇烈的爆炸和幾千度的烈火將周圍的空氣燒的灼熱,以至於呼吸進這種灼熱的空氣會直接將氣管和肺葉燒傷。但更可怕的是,我親眼看見僅僅幾秒種的時間,王志那胖子就被巨大的火球燒成了焦炭。

炸彈掉下來的時候,我和胖子距離並不遠。爆炸的一瞬間,胖子就被火球吞沒,片刻間就成了一個火人,倒在地上打滾哀嚎。看著胖子滿身是火在地上打滾掙扎,我們趕忙上去想要幫他把火撲滅。但這種凝固汽油粘那兒燒那兒,即便是粘在石頭上也能燒個不停。等我們用土將胖子身上的火撲滅的時候,胖子已經斷了氣。原本微微發胖的身體此刻被成了炭,縮成了一團。

看到胖子的慘狀,李瀟「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李瀟和胖子是一起來的新兵,眼看著天天在一起的戰友被燒成這樣,誰都受不了。

僅僅一次轟炸,我們排就傷亡了近一半。

陣地上的烈火還沒熄滅,敵人發起了新一波的進攻又開始了。敵人似乎認為這樣的轟炸陣地上肯定已經不會再有活著的人,畢竟誰都能看到整片小高地上的工事和陣地都被烈火吞沒。

三四十名敵人小心翼翼地向山上爬來,這次他們學乖了很多,或許這些是老兵。他們五六個人為一組,再不像剛才那樣一窩蜂往上沖,而是相互掩護,交替躍進。

李瀟充滿淚光的眼睛中突然迸射出精芒,我從他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種仇恨和一種義無反顧。他用髒兮兮的袖子一把擦乾淨眼淚,抄起步槍兩步撲到戰壕沿子上。

推彈!上膛!

李瀟一槍就將走在最前面的一個偽軍撂倒,然後乾淨利索地推彈上膛,瞄準第二個敵人。

班長一個箭步衝上去,揪著棉衣領子一把就把李瀟拉了回來。就在這一瞬間,幾發子彈打在了李瀟剛才的地方,還有一發子彈幾乎是擦著李瀟頭皮而過。

「我殺了他們!」李瀟喊著,掙扎著。

班長上手就是一巴掌,這一下才將李瀟打醒過來。李瀟蹲下來嗚嗚地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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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抗美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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