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十一月二十一日,美軍的一支先頭部隊在幾乎沒有遭到什麼抵抗的情況下到達了中朝邊境、鴨綠江邊的一座小鎮——惠山津。延綿的群山在這裡開了一個小小的口,惠山津就在這個口上。在這座即便是現在都沒什麼人知道的小鎮,可以直接俯視到鴨綠江,和中國東北。緊鄰惠山津的鴨綠江對岸,和朝鮮的戰火連天不同,中國東北黑土地上的一座座村莊安靜而平和。

「鴨綠江」無疑在中美雙方看來都是十分具有象徵意義的,儘管後世研究者之間也頗有分歧,到底這支部隊是不是中方指揮官有意放進來的。但美軍打到鴨綠江邊的事實深深地刺激到了中美雙方,只不過中國這邊是基層官兵為了保家衛國群情激奮,而美國那邊則是打消顧慮、貪功冒進。

毫無疑問,美陸戰7師的推進讓美軍高層信心大振。當然,就算是為了激勵士兵鬥志,也需要高層表現的信心大振。聖誕節前結束戰爭,終於讓美國大兵們看到了切實的希望。

十一月二十四日,在東線美軍已經逼近長津水庫,西線美軍已經逼近泰川龜城一線后,麥克阿瑟宣布「聯合國軍」發起最後的聖誕節前攻勢。

十一月二十五日,中國人民志願軍發起第二次戰役。

我們軍側翼的少量部隊在祈雨山和香積山一線,配合友軍阻擊美軍25師的進攻,我們軍的正面是南偽1師。

經過上一次戰役的交手,我軍敏銳地發現,美軍的火力和各軍兵種協同能力是很強的,戰鬥力很強,不宜正面硬拼。但美軍畢竟兵力太少,只能將側翼交給偽軍來保障。這些南朝鮮軍的士兵有很多都是臨時拉來的農民成軍,沒有什麼戰鬥力。按照班長的話說,還不如國民黨軍的雜牌部隊。只要進攻稍微猛烈一些,就很容易就會被擊潰。

「聯合國軍」的推進速度很快,因為在「攻克」飛虎山後,基本沒有遭遇到特別頑固的阻擋。在最西邊的美24師甚至前進幾天都沒有看見敵人的蹤跡。

我們從大寧江的上游渡過大寧江,利用南偽1師進攻時被大寧江隔開的縫隙撕裂南偽軍1師的進攻正面,尋找其薄弱處,撕開缺口,鑽進去。

二十四日夜,在炮兵的掩護下,我們軍向南偽1師發起了大規模的進攻。我軍的炮兵多是小口徑的山炮、步兵炮、迫擊炮,很多都是日軍當年留下的,還有一部分是解放戰爭中繳獲國民黨軍隊的。這點兒火炮,在美軍那裡簡直是看不上眼的,而且我們還沒有那麼多的炮彈。但就是因為沒有美國人的財大氣粗,我們更加懂得好鋼要用在刀刃上的道理。兵力、火力一定要集中使用,以優勢打劣勢,才能以最小的傷亡換取最大的戰果。

即便總體兵力相當,也是要看指揮員是否能夠靈活地使用手中的兵力。

當一個軍數萬人,趁著夜色的掩護,從群山之中,在二三十公里寬的進攻正面上對尚處在泰川以南丘陵地帶,並且立足未穩的南偽軍一個師進行猛攻的時候,南朝鮮軍的先頭部隊一觸即潰。

然而,這樣聲勢浩大的進攻,卻並不是企圖正面擊潰南朝鮮軍那麼簡單。如果僅僅是擊潰,那哪兒需要一個軍來進攻南朝鮮一個師,中國人生動地給美軍指揮官表演了一次什麼才叫試探性進攻。但美軍的將領是否能看懂,就不知道了。

無數實戰案例表明,只有強大壓力下的進攻,才能真正試探出敵人的真實意圖,亦或是薄弱處。利用毫無戰鬥力的偽軍進行的試探性進攻,不過是自己給自己一個心裡安慰罷了。即使是當年的日軍,在這方面都比美國人要做得更好。

在強大的攻勢下,南偽軍一度收縮防線向後撤退。敵人不動,是很難找到軟肋的。而一旦他們被突然而來的猛攻打的手忙腳亂的時候,原本看似嚴絲合縫的戰線瞬間變成破綻百出。

選擇一處破綻,然後打進去!我們團作為拳頭部隊,作用便在於此。瞅准了南偽軍1師的進攻被大寧江分開處的一處空隙,我們團發起了針對性的進攻。

嘹亮的號聲刺破寒冷的夜晚,漫山的哨聲成了敵人的催命符,我們團全體上了刺刀進攻。但原本想象中敵人的頑抗是不存在的,我們甚至連迫擊炮都沒怎麼使用,就鑿穿了敵人的防線。說是防線,但其實他們自己就早已經七零八落。

天氣冷的讓人害怕,之前從後方走到前線的途中。四連的一個兵撒尿的時候打了個瞌睡,結果傢伙事兒讓凍壞了,疼的直嚎。很快我們也聽說了,實在讓人哭笑不得,但確實就是這樣。在進攻的時候,我們連有一個兵脫下手套扔了三顆手榴彈就把手指凍壞了。很多人槍栓都被凍上拉不開,只能和敵人肉搏。

不過好在我們的槍栓會被凍住,偽軍的槍栓凍住的更多。他們夜裡住在帳篷里,槍也是放在帳篷里。被我們進攻的時候,很多人才拎著槍從帳篷里鑽出來。那槍栓是鐵的,從溫暖的帳篷里突然到零下二十多度的溫度中,幾秒鐘就能凍上。

夜裡,偽軍的卡車都因為太冷打不著。有的車,汽油都被凍住了。以至於有一些驚慌失措的偽軍竟然棄車步行逃跑。

和蘇聯人在平原上打大縱深戰術體系不同,我軍並不喜歡也並不滿足於剛剛鑿穿敵人的防線就四處開花。山地作戰,我軍更傾向於在運動戰中打大圍殲戰。

朝鮮多山少路的實際情況決定了,嚴重依賴卡車和汽油的機械化部隊只能沿著那麼幾條又細又窄的公路進行進攻。當然,即便如此,有很多朝鮮山路還是承載不起美軍的重型坦克。

而也就是這樣的地理情況,也決定了敵人撤退並沒有太多的道路選擇。大多數情況下,進攻只有一條路。一個連就可以擋住一個團、甚至更多部隊的進攻。當然,撤退也只有一條路。一個連,也可能擋住一個團、甚至更多部隊的撤退。

什麼是拳頭?能夠一拳出擊擊中敵人要害的才是拳頭!

什麼是尖刀?能夠鋒利無比刺入敵人心臟的,才是尖刀!

一支部隊最害怕什麼?最害怕退路被斷!

既然我們是拳頭,既然我們是尖刀,那我們就應該打在敵人最疼的地方,最怕的地方!在打穿偽軍的防線后,在第一時間,團里就下達了急行軍的命令。趕在敵人反應過來之前,穿插至敵人撤退的必經之路——野松嶺。打下野松嶺的幾處高地,徹底截斷南偽軍的退路。

大寧江南寬北窄,一旦我們攻下野松嶺。那南偽1師的主力即便通過大寧江上游細窄的地方過江,但也無法從公路撤退。他們就只能選擇從大寧江下游很寬的江面上渡江。雖然大多數地段的江面已經結冰,但湍急的江水和氣溫驟降並沒有多久的原因。大寧江全段冰面並不厚,無法承載大部隊過江。

偽軍畢竟不是美軍,有能力在個把小時之內在江上架設一座橋來渡江。一旦野松嶺的退路被截斷,大寧江冰冷的江水將成為他們無法逾越的天塹。

當然,南偽軍是看不到這一點的,因為大寧江上有三座跨江的橋。其中兩座橋是清代中國人幫助朝鮮人修建的,還有一座是當年日本人修建的。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中國軍隊真的可以從正面進攻突破他們的防線,然後穿插到大寧江佔領大橋。但偽軍低下的戰鬥力卻確確實實給了我軍這樣打的機會。我們軍打開的缺口並不只有一個,穿插部隊不是只有我們團,其他穿插部隊的主要目標,就是奪取大寧江上的三座橋樑。

跑步五十分鐘,走路快走十分鐘。跑步四十五分鐘,快走十五分鐘。跑步四十分鐘,快走二十分鐘。這樣行軍三小時休息二十分鐘。跑步是行軍,走路成了休息。不許掉隊不許停,老兵們連撒尿都是邊走邊撒的。

這樣的急行軍,即便是很多老兵都要累得夠嗆,但卻真真實實發生在我們身上。本身前半夜的進攻,就已經讓我們有些筋疲力盡了。接下來的急行軍,就徹底是榨乾了每一個人的體力和精力。

打仗本身就是極度耗費體力的,後半夜行軍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累得不行,有的人趁短暫地走路的時間邊走邊睡。我以前哪能想到,人在累到極點的時候,真的可以邊走邊睡。有的班乾脆讓最清醒的走在最前面,後面人都拉著前面人的衣服跟著走,即便睡著了也是能行軍的。後來聽說,後面的部隊,有一個班可能是因為最前面打頭的人也睡著了,結果一個班八個人都走丟了。

如果只是零下十幾度,那很多人還是可以扛得住的。但在零下二十多度的極度嚴寒,走錯路迷路,就意味著再也沒法活著回去。

這天氣,如果衣服保持乾燥,那還是能保暖的。可我們一邊跑一邊出汗,可一旦停下來休息或是走的慢一點。被汗水打濕的棉衣就會結冰,變得硬邦邦的。李建坤還戲稱這棉衣能擋子彈。

衣服濕了被凍硬雖然會感覺特別冷,但畢竟不是什麼要命的事情。可是褲子要是濕了,就很危險。有了之前四連那個凍壞傢伙事兒的兵的例子,我們連里出現了新兵不敢撒尿的情況,直到有個兵尿了褲子。那兵尿了褲子也不敢說,繼續行軍,結果棉褲結冰粘在了腿上。本來粘上也沒啥,活動一會兒身體熱了也就能揭下來。可那個兵凍得腿上沒知覺,只是覺得好像粘上了,就扯了一下,結果生生撤下來一大塊大腿的皮。

天太冷了,害怕一旦割開棉褲,那就徹底保不住那條腿了。所以也沒敢割破棉褲查看那個兵的腿到底怎麼樣,最後那個兵疼的沒法走路,掉了隊。

後來聽說是活著被五連撿到了,但從此留下殘疾,一條腿被凍壞了肌肉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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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抗美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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