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我們把僅有的口糧,分給重傷員吃。本來想著回去應該一天多就夠了,但情況比我們想象的嚴重得多。因為抬著很多傷員,我們不能再去走特別難走的小路,只能選擇比較平坦的路去走。而平坦的路上都有美軍飛機在很低的高度不停地偵察。

我們白天在樹林里躲避飛機的轟炸,晚上就上公路行軍並和極度的嚴寒戰鬥。我從沒經歷過如此寒冷的冬天,滋泡尿落到地上就成了冰溜子,尿的慢一點能把傢伙事兒凍上。路邊的石頭看著光禿禿的,可坐一會兒屁股就凍得生疼。這還是隔著棉褲呢,要是敢用手摸一下,手都能沾到石頭上,一扯就是一層皮。

美國人的飛機像是蝗蟲一樣,一窩一窩,數不清楚。到後來我們甚至習慣了飛機的轟鳴聲。我們沒有有效的對空武器,所以美國飛機往往飛得很低,幾乎能擦著樹梢。

「他娘的,美國鬼子的飛機太囂張了!」我低聲咒罵著。

最窩火的是人家飛在天上肆無忌憚,你還沒法打它。一旦開槍暴露了部隊的位置,就一定會引來大批飛機的轟炸。天上飛的偵察機和戰鬥機,只要是發現我們的蹤跡,立刻就會用飛機上的大口徑機槍進行掃射,而且是來來回回掃射多遍。因此,我們有命令,禁止**。

一路上,不斷能看見被炸毀的路和巨大的彈坑。公路上有很多被炸毀的卡車,那是我們的卡車。有些卡車甚至還在燃燒,駕駛員已經犧牲在駕駛位上,連車帶人被燒的面目全非。

「入了朝,就沒有前線和後方。都是戰場!」臭要飯的李建坤說道。

走了兩天兩夜,我們到了中朝邊境的城市新義州的東南邊。我們已經能看到新義州,那是一座已經被炸成廢墟的城市,但公路上還是有難民在向新義州走。我們實在餓的不行,肚子餓,身上沒勁是小,可肚裡沒食根本沒法抵擋零下三十多度的嚴寒。後來我們連里湊了幾間棉衣,找到當地的老鄉,從朝鮮老鄉那裡換了一點吃的。吃的不多,每個人只能分上幾小口,但有總比沒有強。說是吃的,可其實都是些餵豬的麩子和糠皮。一個是朝鮮老百姓日子也艱難,沒有太多餘糧。另一個是,五穀雜糧畢竟金貴,根本換不了幾斤,但人一般不吃的東西卻能多換一點,多換一點有時候就能多救活很多人。救命的東西,誰還管他好不好吃?

我們設立的野戰醫院就在新義州的東南方向的山裡,師指還要靠前。我們將重傷員送到了野戰醫院,那裡已經集中了更多的傷員。當然,那裡還有補給!炒麵管飽吃!這算是激勵著我們趕路的原因。

趕到野戰醫院,我所看到的景象讓我終生難忘。野戰醫院是依託幾個天然的山洞改的,但小小的山洞根本不夠用。於是又在山洞外面的林子里搭的棚子並做了偽裝,使得飛機從天上看不到。

幾個很大的棚子里集中了大量的傷員,什麼樣的傷都有。被炸斷腿,被打斷手的,半個屁股被炸掉的,眼睛上中了一槍瞎掉的,還有小半個臉都被炮彈皮削掉的。也有踩了地雷被炸斷小腿的,剩下的骨頭還像炸開的劈柴一樣裸露在外。還有一個小戰士跟我差不多大,胸前中了一發重機槍彈,整個前胸都炸開了血肉都裸露在外面,眼瞅著是回天乏術。

我也不知道我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兒,反正心裡並不好受。但世界就是這樣,和平的未來不是靠別人施捨的,而是要靠自己努力變得強大,自己掙來的。

「這位同志,麻煩你讓一下!」我身後傳來一個清脆悅耳的姑娘的聲音。

我回頭看,看到一個扶著一個腿不方便的傷員,同樣穿著軍裝棉衣,胳膊上帶著一個紅十字的袖標,很瘦的姑娘。和我差不多大,有一些不耐煩的看著我,合著我當著人家道了。

我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嘿嘿笑了一聲,趕快側過身子讓開。

女孩兒看我撓撓頭,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聲音像小時候我娘給我做的風鈴一樣好聽。女孩兒看了我一眼,沒有再說話,扶著傷員進了棚子里。

我們將傷員送到了,也就該離開了,於是我去找班長。一路上,那些傷員的樣子反覆地在我腦海中回放,那些染血的繃帶和殘缺不全軀體。

理想和現實之間,還差著一個殘酷。那些人以後是不是就殘了?我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這些,但根本沒法不去想,因為這是我現實中面對的矛盾選擇。

小時候,我們巷子里有一個瘸腿的老頭。老頭一個人住,長長的頭髮和鬍子全都白了,但總是很臟。可能是因為活動不方便再或者是身體就那樣,他大小便失禁,身上總是散發出特別難聞的味道。老頭脾氣特別凶,看見誰就罵誰,還用拐杖打人,沒人給他收拾,也沒人給他洗衣服。我們一群小孩兒總是喜歡朝他扔石頭,然後離得遠遠的看他拄著拐一瘸一拐憤怒的樣子。

後來,老頭死了,也不知道是病死還是摔死又或者是餓死。甚至什麼時候死的都沒人知道,甚至屍體被街坊們發現還是因為有一天保安團來巷子里拉壯丁,才在巷子里那個最不起眼的破土坯房子里發現已經快成骨頭架子的老頭,屋子都是蒼蠅屍體上爬滿了蛆。後來在老頭的屋子裡找到一枚牌子,保安團的人說,這老頭是打過鎮南關的。再後來,為了不生疫病,巷子里人將老頭草草埋在了他們家房后,連副棺材也沒得。

那是童年的惡作劇,但不知道為什麼,恍然間我成了那老頭。我好像看到我斷了條腿回去,年紀大了也沒人照顧,被一群小孩子戲弄,最後餓死在自家炕上。我自己想,如果真的那樣,我還不如死在戰場上。

班長看我從野戰醫院回來就一直在想什麼,便問我是不是有心事。我把我的想法說給班長,班長沉默了半天,拍了拍我的肩頭說:「小葛,我們今天在這裡打仗,就是為了讓中國人別再過那種老無所養,少無所依的日子。每個人都吃得飽、穿得暖,家家戶戶都有好日子過。我們在這裡打仗就是為了不讓戰火再一次燒到自己的家鄉。我們在這裡挨餓,就是為了家鄉的親人們不再挨餓。我們在這裡犧牲,就是為了千千萬的中國人不會再一次被外國人欺負!就是為了有一天,我們能有資格對外國人談和平這兩個字,而不是去猜測人家會不會來打我們!憑什麼我們這麼大的國家,這麼多的人民,卻要看別人的臉色來祈禱和平?憑什麼我們要去猜測別人會不會打你?英國人兩艘軍艦停在長江上就敢幹涉我們解放全中國,就敢要求我們停火。我們提出美國鬼子不許越過三八線,可人家根本不鳥你,你算哪根菜?日本人丟了一個士兵,就敢在中國的土地上要求進入中國的城市搜查,憑什麼?就是因為他們覺得你中國人好欺負!因為我們太落後,太弱小。人家有堅船利炮就可以抽你一巴掌你還得陪著笑臉去割地賠款!什麼時候我們才能真正自信的享受和平而能有底氣的說一聲,我擁有和平不是因為我委曲求全,而是因為你不敢打我!什麼時候我們過個安安穩穩的小日子不需要看列強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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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抗美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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