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裝的啥？

接下來的一路上，我們一個個如臨大敵，標準坐姿坐在卡車車廂里，大氣不敢出。

剛才我們一路上還有說有笑的，但現在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不自在和苦澀。也沒人說話，咳嗽都嫌聲大。一個個都戰戰兢兢，如臨大敵。

我有點緊張，不停咽著口水。班長一副正襟危坐，眼睛閉得緊緊，但是抓槍的手在顫抖著。

臭不要臉的窩在角落，一臉懊惱，他此刻特別後悔自己的好奇心怎麼這麼強。

不過崔岩剛才一直在樹林里不知道忙著幹什麼，沒有看到那大木頭箱子裡面裝著的東西。他一臉輕鬆，還很好奇地看著我們五個人一副緊張的樣子。

事實上，我們五個，每個人都盡量讓自己距離那十幾個大木頭箱子遠一點。我們五個人幾乎擠成一團，夜裡取暖的時候都沒這麼親近過。只有崔岩靠著箱子坐著一臉疑惑看著我們，嘴裡還嘟囔著：「這是咋了？怎麼突然一下都這樣了？」

沒人回答崔岩的疑惑，每個人都心事重重，精神緊繃。趙德樹懷裡抱著機槍，也和我們擠在一起。表面上看著沒啥，但是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

大鬍子司機一邊開車，一邊滿不在乎地大聲跟我們說著話。他現在半邊駕駛室門都沒了，說話我們都聽得見。沒有了車門和擋風玻璃，他直接面對刺骨的寒風，不一會兒就有些受不了。

「格老子的，朝鮮這個鬼地方，忒他娘了冷了。老子在四川的時候，哪兒見過零下三十度？我家那兒，能到零下就已經是幾年難得一遇的嚴寒了！」大鬍子開著車，路上遇到些小坑小坎就直接加著油衝過去。車輛在坑坑窪窪的公路上跑著，特別顛簸。

我們在後面被顛的不輕，但其實我們擔心的卻不是這個。

「你他娘開慢點！」臭不要臉的叫喊道，聲音里甚至還帶著哭腔。

班長閉著眼睛，一臉平淡，但是嘴唇抿地緊緊的，都發白了。

大鬍子司機爽快地笑道：「怕個鳥，老子都莫得怕，一路跑過來咯，莫得事情。」

臭不要臉的哀嚎著：「你他娘怎麼活著在朝鮮好幾百公里開過來的？終於碰見個比『黑瞎子』還牲口的！」

『黑瞎子』是臭不要臉的稱呼趙德樹的叫法，一般我們可不敢這麼叫他。趙德樹特別反感這個外號，誰叫了，是要挨拳頭的，即便是臭不要臉的。

但是這次，趙德樹聽到臭不要臉的這麼叫他，竟然沒有半點反應，依舊是抱著機槍，眼睛瞪得像個銅鈴。

大鬍子司機開著車和臭不要臉的喊著話，一不留神動了一把方向。不過也許不是不留神，而是身上被凍僵了反應不過來，車差點撞一邊的樹上。幸虧大鬍子也是經驗老到的司機，趕進一腳剎車又打了一把急方向，這才避開樹，回到公路上。

大鬍子司機笑著喊道：「嘿嘿，不好意思，走了個神。」

班長睜開眼睛對著臭不要臉的罵道：「你大爺的，讓人家好好開車，一會兒撞樹上了咋辦？」

我們全部都驚出了一身冷汗，張茂才的臉都嚇白了，哆哆嗦嗦開口跟我說道：「我……我……」

我想安慰他，但是話說出口就成了：「我也怕！」

張茂才說：「我……我想尿……」

我說：「我也想……」

大鬍子好像是聽到了我倆的說話，猛地踩了腳剎車，將車速放慢大聲問道：「誰想放水？」

我和張茂才臉上一白，哆嗦著說道：「不……不想，不想，您別一驚一乍的。」

卡車繼續在路上行駛，這時候趙德樹突然開了口，喃喃說道：「他奶奶的，這牲口是真敢開著車撞上去啊！他就不怕……」

班長打斷了趙德樹的話：「不吉利的話別說出口！」

趙德樹死死閉上了嘴。

我跟班長說道：「班長……咱們能下車走路不？」

班長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走路吧！」

跟大鬍子司機打過招呼之後，他又是一腳剎車。這次的剎車其實很平穩，但是依然讓我心裡一跳。

大鬍子司機還對我們有些依依不捨，他說副駕駛受傷在後方修養，這一路上一直沒個人陪他說話，我們在的這一路他挺開心的。

我不由問大鬍子司機：「你……你拉這麼一大車……，不害怕嗎？」

大鬍子司機輕鬆一笑：「怕個啥，這東西總得有人拉的，我就希望它們完好的被送到前線部隊手裡，然後多殺死幾個美國鬼子，為我們汽車兵的戰友們報仇！一開始也害怕，後來就習慣了。我的戰友們都犧牲在了這條路上，什麼時候我死了，也不奇怪。」

班長沉重地點了點頭：「前線的兄弟們會多殺敵人的！」

四輛卡車組成的車隊消失在黑夜中，只留下卡車發動機的轟鳴，很快連這些轟鳴聲也變得微不可聞，最後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

臭不要臉的嘴裡念叨著：「菩薩保佑，保佑大鬍子安全到達。」

班長冷著臉，他從來很討厭臭不要臉的搞這套，但這次還是跟著臭不要臉的念了句：「保佑！」

下了車，我們總算是鬆了口氣，臭不要臉的由恢復了弔兒郎當的模樣。我和張茂才放了個長長地水，一身輕鬆。

班長看見我們放水，也過來一起輕鬆。

趙德樹也來了，嘴裡還念叨著：「無尿一身輕啊！」

我看見班長長舒了一口氣，不由一笑。班長看到我看著他，有些不自然，臉上一板說道：「看什麼？滾蛋！」

我嘿嘿一笑，提褲子走開到一邊。

崔岩一臉疑惑看著奇怪的我們，悄悄問臭不要臉的：「為什麼咱們又不坐車了？坐車還得一陣兒才能到呢啊。怎麼覺得你們都變得奇奇怪怪的？」

臭不要臉的湊到他耳朵邊上說道：「你猜猜咱們坐的那輛車上裝的物資是什麼？」

崔岩搖了搖頭，一臉好奇：「裝的啥？」

臭不要臉的剛開口準備說，班長走了過來，輕描淡寫跟崔岩說道：「也沒啥，就是一百多個炸藥包而已。」

崔岩順著話跟臭不要臉的說道：「我當是啥呢，一百多個炸藥包就把你們嚇成了這樣，真是……嗯？炸藥包！！？」

崔岩遲疑著說道：「那豈不是如果剛才美軍飛機扔得那枚炸彈再偏個十米，我們就……」

臭不要臉的點了點頭然後做出一個爆炸的手勢：「轟！」

趙德樹憤憤道：「他居然還撞車……」

崔岩楞到哪裡半天不說話，我們背上背包和裝備準備繼續趕路。這時候，崔岩扭頭走向樹林。

張茂才好奇問道：「喂，我們走這邊呢，你進林子幹嘛？」

「放水！」

雖然我們沒有再坐車，不過其實距離目的地已經並不是很遠。大約還有二十七八公里左右的路程，快的話明天中午就能趕到我們的目的地。

但是，我們得到的消息還是前兩天得到的消息。至於現在，我們的連隊還在不在那個位置，我們也不知道。現在部隊正在進攻，美軍正在向著三七線附近撤退。部隊隨時都在運動，我們也沒法確定當我們趕到地方的時候，我們連隊還在那裡，只能說先過去再打聽。

南邊正打著仗，天邊被燃燒彈映照的紅通通的。天上不時飛過美軍飛機，但是夜裡我們六個人在公路邊緣行走，天上看不見。

坐卡車雖然只有幾個小時，卻大大節省了我們的時間，讓我們少走了十多公里的山路。

而且經過剛才在路上遭遇美軍轟炸的事情，我對志願軍的汽車兵有了新的認識。我們的運輸線就靠這些豁出了命，每天在和美軍飛機搏命的勇士們在維持。

二次戰役的時候，志願軍繳獲了美軍很多卡車，可是會開車的人卻很少。

基層的士兵們明明知道繳獲美軍的卡車，將會給部隊提供很大的幫助，可是繳獲的卡車不會開啊！有的部隊繳獲了美軍的卡車，沒人會開車，就只能安排幾個班推著卡車走。很多卡車就是這個時候被美軍飛機發現，然後被炸毀的。

那個時候，如果我們的部隊里也能有大把大把的人會開車，那麼就能搶救過來很多卡車！這些卡車都會被用來給我們運送物資！就像歌里唱的：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

可是大量的卡車和重裝備，明明被我們繳獲，可是就是因為沒人會開車，所以最後都被炸毀了。不僅僅是卡車，還有卡車上的物資，卡車後面的大口徑榴彈炮，甚至還有坦克！太可惜了！

我們在進攻，我們在勝利！雖然很疲憊，而且犧牲了那麼多戰友，但是我們清楚的知道，只要我們還在勝利，只要我們將敵人阻擋在朝鮮境內。國內的老百姓就不用擔驚受怕，他們就能過上安生日子！

農民可以種上自己的地，小孩子會接受教育，工廠會開工，戰爭會變成茶館里的街頭閑談。老百姓們可以再也不用受戰亂之苦！不論鹿死誰手，無辜的鹿總是要遭災的！

我們在！祖國就在！我們的身後就是祖國！我們無路可退只有大步向前！

我們在公路邊上走著，雖然天氣很冷，但是意氣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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