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月光

「一份魚香肉絲一份芥蘭牛肉，哦，對了，再加兩個滷雞腿，炒飯要大份。」

杜安看看餐車裏花樣繁多的菜品，控制住繼續加餐的慾望。說真的，有時候他自己也奇怪，為什麼一到晚上就胃口極佳。

幸虧還保留着健身的習慣，他低頭瞅瞅平坦的腹部，不然我一定看不見新買的皮鞋。

杜安無聲的笑笑。

付過錢后，他從周蘭手上接過滿噹噹的飯盒，朝小姑娘點點頭，走到餐車附近的長椅上享用。

這家名為珍味軒的餐車是一對母女開的，母親叫周文女兒叫周蘭。杜安是這裏的常客，每隔一段時間，他總喜歡找到這輛流動餐車，弄一份夜宵嘗嘗。

作為加州聖何塞這樣的大城市，想要填報肚子不是沒有地方，儘管美國人對夜宵的理解和中國人不一樣，可終究是有選擇的。

只不過杜安厭倦了漢堡和披薩餅，還有重口味的墨西哥菜和印度菜。中餐才是他腸胃裏的根，這已經不是飽腹感可以代替的，已經滲入了杜安的骨髓里，永遠無法驅除。

當然，杜安選擇母女倆的餐車還是有原因的，一是便宜二是正宗，沒有迎合老外的酸甜口味，很符合中國人的味覺。並且八到十美金就能吃到這樣實惠的盒飯，在聖何塞還是有難度的。

杜安一坐下，就夾起滷雞腿咬了一口，鹵料早已滲透進去，雞腿肉軟爛，咸鮮適度，接着再吃一口什錦炒飯。

他滿足的嘆息一聲，只有在這個時候，杜安才覺得活着不是糟糕的事，暫時不用想每天被頭痛喚醒的滋味。

該死的頭痛，發作起來的時候，用生不如死來形容都是輕的。

各項檢查他都做過了，一切如常，杜安甚至比同齡人還要健康。

醫生只能將毛病歸結於睡眠不足，壓力過大，最後開個阿斯匹靈敷衍了事。不過無所謂了，在中國的時候，那位資深的老中醫也束手無策，他早不抱希望了。

杜安抬起頭，夜空的月色打斷了他的回憶。

雲層稀薄，皓月當空，月亮如同一個閃亮的銀盤，甚至連凹凸的表面都能看清。

在地球那一頭的父親還好嗎，不知道他能否看到這樣圓的月亮。

對啊，我差點忘了，那邊應該是中午十一點，杜安邊吃邊想着。

重組一個新家庭后，老頭子有的忙了，也是應該的，畢竟老媽已經走了二十幾年了。今天是周末，以老頭子的性格，中午會給孩子做飯吧，那孩子還在上學，正是胃口好長身體的時候。

哎，老頭子也真夠折騰的，居然能找到比自己小那麼多的老婆，雖然帶個孩子，卻是正經八百的賢妻良母，對他還死心塌地。

杜安內心豎起大拇指，姜還是老的辣。

這樣的話，多少會分散老頭子的精力，換了手機號后，他應該找不到我了。

也好，這樣也好。

杜安吃了幾口芥蘭牛肉，細細品味，味道的確不錯，可惜和老頭子的手藝比起來還差些火候。

他再次抬頭看向月亮，神情黯然。

「喂，小妞，你這裏有狗肉買嗎，我想打包一份。」

說話的是一個梳着臟辮的黑人青年，他的身後跟着五六個同伴，隨着他的問話大聲鬨笑。

周蘭臉色頓時白了，小姑娘在母親出車之前，就查過犯罪地圖還有相關新聞。這段時間因為失業率飆升，外加警隊人手不足，讓原本宜居的聖何塞轉眼變了樣。

她們的流動餐車總是經營到很晚，這讓她不得不小心起來。

剛才她還在和母親商量，想早一點關門回家，餐車所在的位置離市中心的公園很近，那裏有不少吸毒者和流浪漢，沒想到轉眼間，這些糟糕事就到了眼前。

「喂，你聽見沒有，他媽的中國狗。」

臟辮青年兇狠起來，又疑惑回頭對同伴問道：「她們不會聽不懂英語吧。」

「那樣更好，我最喜歡純正的中國妞。」

後面一名黑人壯漢附和著，他眼神在周蘭的胸前掃了掃，貪婪的表情展露無遺。

不得不說這流動餐車的選址有些偏僻，母女倆原本為了節省停車費選擇這裏，本以為沒有多少生意，沒想到附近有不少上班族。

從中午營業到晚上，老實說生意還真不錯，收銀機里存着不少現金。

「你們趕緊離開，不然我立刻報警。」

周文強自鎮定下來，當然這種話沒什麼用，等警察慢悠悠的趕來，什麼都晚了，更何況這裏根本不是富人社區。她在美國打拚多年，太了解這些潛規則了。

周文伸手去摸藏在櫃枱里的手槍，由於緊張，好幾次都沒有摸到，其實裏面只有兩顆子彈，純屬只是喝阻作用。

她現在無比後悔，尤其看到這幫傢伙盯着女兒的眼神。

「離開，嘿，這裏可是美國，該離開的是你們。」

臟辮青年甩出一把彈簧刀來，黑人壯漢也走上前，他掀起了T恤，露出腹部的文身和斜插在腰間的手槍。

「聽說你們中國人都很有錢，我說，是不是應該贊助一下。」

剩下三四名食客早就跑了，沒人願意多管閑事。

更何況這幾名黑人的衣服很特別，寬鬆的T恤和褲子，露出的手臂滿是文身，腳下清一色的運動鞋，這種標誌性的裝飾總會讓人聯想到很多。

「你們的香煙扔到我飯里了。」

這幫黑人聞言紛紛回頭，只見月色下站着一個高個年輕人，對於體型偏瘦的亞洲人來說，這年輕人的身形算是健碩的，儘管穿着正式的襯衫和西褲，卻給人一種精悍的感覺。

這並不是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年輕人的相貌英俊，眉宇間甚至有些秀氣，可偏偏在他的左臉頰上，有一道狹長的傷疤，從額頭一直延伸到左眼下方，就像一件精美的瓷器多了道裂紋。

香煙？我戒煙很久了？

臟辮青年一臉無辜，反應過來后，頓時滿腔憤怒。憤怒的原因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有人敢挑釁，還他媽的是個亞洲人。

「你說什麼？」臟辮青年走了上去。

「你們是不是聽不懂英語，需要我重複一遍嗎。」

杜安指了指飯盒中剩餘的炒飯，炒飯中央插著一根點燃的香煙，端端正正，煙霧繚繞。

「在我們中國，米飯中間插煙是給死人上供的，你們這些黑鬼是在咒我嗎。」

黑鬼！！

沒什麼比這個單詞更能挑動他們的神經，臟辮青年不在乎了，違禁品的後勁讓他徹底瘋狂，彈簧刀朝着杜安脖子戳去，這一下又快又狠，絲毫沒有猶豫。

杜安輕輕一閃就躲開了，盒飯隨即蓋在對方臉上，接着膝蓋狠狠頂在這傢伙的胯間，臟辮青年臉上青筋暴起，哀嚎一聲倒在地上。

「shit！」

那名黑人壯漢見狀怒罵一聲，拔出槍就沖了過來。杜安比了一個國際手勢，轉身就跑，引著這幫人朝另一邊的小巷追去。

黑人壯漢扣動扳機，砰砰兩聲槍響，子彈打在巷口的磚牆上，飛濺起火星來，他咒罵一聲，最先沖入巷子中。

黑人壯漢剛進去，一道黑影忽然出現，杜安一拳精準的砸在他的手腕上，手槍隨即掉落。

黑人壯漢反應很快，丟了手槍，一記擺拳就打在杜安的臉頰上。他常年練習拳擊，體格強壯，面對小一號的杜安，他相信這一拳能打碎對方的下巴。

結果卻出乎意料，杜安沒有一點反應，黑人壯漢微微一愣，對年輕人的忍痛能力感到吃驚。杜安卻順勢貓下腰，左右開弓，對着黑人腰側就是一輪轟擊。

黑人壯漢只覺得腰腹劇痛，力量一瞬間就被抽走了，捂著肚子癱倒在地上，這時他才發現，這傢伙的左拳戴着鐵質指虎。

「fuck！」

黑人壯漢張嘴開罵，杜安一腳踹在他的腦袋上，直接將這傢伙踹暈過去。

隨後趕來的幾名同夥看到這情景，不由愣住了，他們之中最狠的兩人這麼快就失去戰鬥力，難道中國人真會功夫，一時間沒有人敢上前。

杜安扯開襯衫衣領，挽起袖子，笑容燦爛，只是臉上的傷疤讓笑容多了些煞氣。

「是黑龍幫的人。」

其中一個黑人眼尖，看到杜安手臂上的文身，臉色驟變。

「你們毀了我的夜宵，知道嗎。」

剩下幾個黑人青年相互看了一眼，立刻掏出錢包扔在地上，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飛似得跑了。

呵，一幫欺軟怕硬的蠢貨。

杜安將手臂上的文身貼紙撕下來，揉成一團丟入邊上的垃圾箱。

「真夠窮的，難怪打起流動餐車的主意。」

杜安看了看這幫人丟下的錢包，都是零碎的硬幣，連一張紙幣都沒有，他撇了撇嘴，隨手抓了一把丟入褲兜內，慢悠悠的走出巷子。

周文母女已經報了警，警車紅藍燈光在不遠處閃耀，那個被踢爆的臟辮青年已經不知去向，多半跑了。

杜安站在陰影中，看着母女倆焦急的表情，尤其是周蘭，小姑娘努力比劃着杜安的相貌，極力想讓警察去巷子裏看看。

這兩位白人警察沒什麼興趣，抱着胳膊敷衍的點點頭，目光注視着餐車裝食物的玻璃櫃，已經在考慮夜宵吃什麼了。

杜安冷笑一聲，轉身走入另一邊的街道，一會兒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