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出逃

李恪卿去林家吃了癟，心裡憤憤然。回到鎮上吩咐手下，加派人手去林家看緊林碧生，只等八月一到，就去林家要人。且說世達回到宕渠府，聽說了碧生的事，心裡氣憤，到警察局去鬧了一回，被蔡局長以襲擾警局的罪名關了兩天，還是藍校長出面才保了出來。

世達出來之後，也靜不下心來教書了。只覺這種世道太黑暗。王法攥在地方勢力手裡，百姓根本無門申述。世達想了幾天，去學校遞了辭呈。藍校長苦苦相勸，說，「這個世道形成日久，不是靠一朝一夕能改變的，個人力量微乎其微，離開學校，你一個文弱書生，能幹什麼呢？留在學校，還能教育出來一批新思想的學生。」世達考慮了一下，說，「如今我這心緒實在難以安寧，至少近段時間，我無法安心授課。即便不辭教，也要出去透透氣。」藍校長說，「那好吧，我暫時幫你保管這份辭呈，放你一段時間長假，等你想好了，再來告訴我結果。」世達道了謝，告辭回家。

鳳兒的咳疾時好時壞。世達想回鄉下去看看碧生，卻被女兒的病拖住，而且王汝雲又懷上了。

碧生在龍鳳場不慌不忙地計劃著出走路線。悄悄打點了行裝，讓虎兒一點一點地帶出去，先放到清溪場的大姐家去。只等時機一到，便由清溪場往城裡去，再由城裡坐船去嘉定府，再一路北上去成都找二哥紹沖。

這些計劃，碧生都一五一十給林老爺商量過，林老爺原打算讓老楊去城裡多兌幾張銀票回來讓碧生帶著做盤纏，卻被碧生阻止。碧生說，「楊管家去了城裡辦事，一定走漏風聲，且不說我那六姐夫不可靠，就是沿途那些李恪卿的眼線，怕也一早告訴李恪卿了。」林老爺一想也是，便作罷，說，「你一個女孩子家，出了門，沒多餘的錢，遇到事情可怎麼對付？」碧生說，「爹不必憂心。我總是有辦法的，不是還有虎兒跟我一起走么。」林老爺說，「扇墜兒也帶上吧，多個人照應，我也能放心些。」碧生說，「扇墜兒可能走不了，她那天得扮著我的樣子，去引開李恪卿那些狗腿子。若是事情順利，她脫得了身，便好，若是她脫不了身，爹，你得答應我，不管花多少錢，你也要把她救下來。」林老爺說，「李恪卿不會拿她怎樣，他目標是你。」碧生憂慮地說，「若是她落入李恪卿手裡，我此生便欠她了。」

七月底，眼看距離李恪卿說過要來迎親的日子越來越近，碧生出逃迫在眉睫。

入夜，扇墜兒呆在碧生房裡，主僕二人依依惜別。碧生親自拿剪刀將扇墜兒的辮子剪掉，剪成跟自己一樣的學生頭。又拿出自己的一套新衣給扇墜兒換上。碧生說，「扇墜兒，你若是脫了身，不要在龍鳳場停留，我們會在清溪場等你兩天，兩天等不到……」碧生哽咽，說不下去。扇墜兒反而完全不擔心，笑著說，「哎呀小姐，我若是沒那麼快過來，也定不會有事，林老爺已經安排好了的，我實在沒到清溪場來匯合，定是躲在了別處。總之不會有事，你還不知道我么？我是又怕事，又怕死的。所以行起事來，定然是十二分的仔細小心。」為碧生擦了一把眼淚，說，「小姐，若是扇墜兒真到不了你身邊，你可得好好保重，日後扇墜兒還想在你身旁侍候呢。」碧生說，「你呀，我可不想你侍候我，以後我們姐妹相稱，我有的，你便有。我沒有的，你想有，我也定然儘力給你。從此，我不再是你的小姐，而是你的姐姐。」扇墜兒說，「你要怎的，便怎的。」十分好脾氣地給碧生理了理衣領，說，「如今是伏天，你出門去，記著多喝水，不要渴著自己。」碧生破涕為笑，說，「你倒成了我娘了。」扇墜兒說，「我本來是七太太撿來的孩子，她從來也沒拿我當丫頭使喚，我如今即便怎樣了，那也不虧，算是報答了她老人家的養育之恩。」碧生說，「你若是這樣說，我便不要你去冒險了。你怎的又忘了我的話？我跟虎兒前腳走，你立刻就換回自己的衣裳，記住了！」扇墜兒笑道，「哎呀，我逗你的呢。你知道我的，我哪有那份以死報恩的勇氣。不過是賺你難過會兒。」碧生終是不放心，又叮囑了一番，這才換了扇墜兒的衣裳，頭上戴了草帽遮了。問扇墜兒，「這樣可看得出來？」扇墜兒說，「你把頭低下些，自然看不出來。反正我平常出去，也是低著頭走路，沒人留意過我。」

準備停當，天已開亮口出來。

林老爺在自己房裡，也是一夜未眠。碧生要走的事，家裡知道的人只有他和楊管家，連兩位太太都瞞了。楊管家進來報，「七小姐那裡，已經準備好了，即刻就要出門。」林老爺問，「可有安排人接應？」楊管家說，「人心難測，哪個我都不敢輕易託付，倒是有個人，我瞧著放心，且他又不必討好李恪卿。」林老爺說，「你是說王財主家的小兒子汝州？」楊管家說，「正是。此刻他已經安排了人手等在後山那裡了，只要七小姐能順利走到後山，想必就萬無一失了。」林老爺說，「如今之計，也是別無他法了。王財主倒一向跟我交好，又是周氏娘家表親，想來也是妥當。」

屋外聽碧生在大聲說，「你兩個早點去，給我買把東西買回來。路上可不許逗留，誤了我的事，有你們好看。」林老爺知道這是碧生要走了，故意說給屋外的人聽的。忙走到窗口，偷偷往外看。

卻只是灰濛濛的一片，隱隱綽綽閃過幾個人影，哪個是碧生，卻無法分辨。

林老爺渾濁的眼裡，湧出一眶熱淚，拿手背擦了擦，說，「老了，經不起事了。」楊管家陪著落了幾滴淚，說，「老爺，放心，七小姐從小便十分聰明謹慎，定然是出不了事的。」

碧生跟虎兒走到門口，果然來了兩個背長槍的男子，偏著頭打量碧生和虎兒，見兩人也沒拿什麼行禮，又往門裡看了看，見到一個短髮洋服的女子影子一閃，往裡去了。便放下心來，回頭問了一句，「去哪兒？」虎兒攔在碧生身前，說，「七小姐要買些護膚霜，她又不便自己去，所以讓貼身的丫鬟隨我去。」邊說，還擠出一臉媚笑。問話的男子哼了一聲，說，「去吧。多給她買點，打扮好些，等著我們李鎮長娶過門去寵她。」跟另個男子兩人相顧大笑。

碧生攥緊自己的衣襟，忍著一腔怒火，低著頭，匆匆往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