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成長（二）

龍鳳場那裡，世達將碧生，虎兒買的糕點帶回。

吳大爺得到虎兒這份記掛，感動到顫抖淚流。林老爺讓下人收了，給大太太，六姨太各一份，自己留下一份。只是略覺意外。

時近黃昏。林老爺留世達用了晚飯再回去。世達推辭不過，只得留下。

林老爺仔細問起碧生打楊端午的情形，世達說，「大抵跟您聽來的相符。」林老爺嘆息，說，「這個女子，就是烈性。也怪我，從前少於管教她，才使得她有這些張狂。」世達道，「我倒是想，碧生愛憎分明，恰恰是可敬可愛。當然並不是說，她該甩楊哥那一巴掌。她畢竟年紀太輕不是？磨礪些事出來，她老辣些，行事不如此魯莽了，定是好的。」林老爺說，「往後你見她多，凡事你提點著她。」世達欠欠身，說，「那是自然。」

大太太得了一包點心，隨手就賞了下去，給了房裡的婆子。

六姨太笑道，「到底是養在後院的小家碧玉性情。大戶人家孩子，哪來這份小家子氣做派。」讓丫鬟拿去了李三姐那裡，做個順水人情。

兩房太太，沒有一個記好。還落了一通譏諷。

當然，這些事，碧生自是不會知道。

入夜，林老爺準備睡了，臨時想起碧生買的糕點，讓六姨太著人取了來，拿磁碟裝了，嘗了一塊。只覺一口下去，滿口跑沫兒，又酥軟得很。將手裡剩下的放回盤裡，笑道，「這倒是不費牙口。只是這些洋糕，做的忒詭異，輕飄飄的，吃了沒什麼撈毛。」六姨太便拿手絹捂著鼻子輕笑了一聲，說，「老爺既是不愛吃這口，便賞了那些下人唄。讓大夥念咱們這位七小姐一個好。」林老爺瞟了六姨太一眼，沒有說話。拿洋巾擦了擦手，起身去床上睡了。

六姨太也不敢貿然將這些「小家子氣」的東西賞下去，命丫鬟收了，仍舊用袋子裝好紮緊。

當夜林老爺卻不留六姨太在自己房裡過夜，說自己年紀大了，起夜起得多，怕吵著六姨太，讓六姨太自己回房去。

六姨太當然明白自己不小心觸了林老爺的礁。也不便去解釋請罪。

碧生短短几天，在城裡認識了不少人，又交了朋友。

自開學那天跟世英結盟，碧生髮現世英沒有以前在私塾上學時那般淘氣可憎。在這個班裡，達官顯貴的公子小姐們把世英這個鄉下來的土老財的兒子給唬住了。使他不敢造次，不敢輕舉妄動。世英發現碧生倒是並不怯這些人，而且這些人也都還不敢輕視碧生。於是他的內心裡，開始有些崇拜這個小女子。

上了一周課，到了周末。世英主動問碧生要不要回龍鳳場。碧生搖頭，說，「不回。一天時間，不夠趕個來回。而且回去，那裡又沒有人會歡迎我。」世英說，「我想我爹娘。」碧生轉過頭去，不理世英。世英立刻羞愧，以為自己這樣沒出息的話使得碧生不屑了。可下一刻，他發現自己理解錯了，他繞到碧生身前，想說幾句挽回自己男子漢尊嚴的話，結果發現碧生在流淚。

碧生說，「你有可以想的人，我卻沒有。」世英慌亂了，想勸又詞語匱乏，只好說，「你看你，你看你……」搓著兩隻手，不知怎生是好。突然被背後一雙手抱著肩推到一旁。

來人很霸氣地問，「林碧生，他怎麼把你弄哭了？告訴我，我替你滅了他。」

來人是蔡常斌，書包提在手裡，看著並沒有裝幾本書，薄薄的，左右飄蕩。碧生冷冷地說，「關蔡少爺何事？」到蔡常斌身後扯起世英，徑直離去。

蔡常斌追了幾步叫道，「你這人，怎麼不識好歹！」世英心裡怯怕，扭頭跟蔡常斌解釋說，「我沒有惹她，是她自己想家了。」碧生惱他這般沒出息跟蔡常斌解釋，一腳踢在他小腿上，自己先走了。

世英護痛蹲下揉腿。蔡常斌走過來，俯首看著他，眼神玩味。食指對他勾了勾，示意他靠近自己些。世英不敢違拗，站起來怯怯的將頭靠過去。蔡常斌拍了他一下，說，「別怕，我又不會打你。我就是問問，林碧生家住哪裡？」世英躲閃著蔡常斌的目光，答道，「我也不知道。」蔡常斌按在世英肩上的手用了些力，世英立刻慫了，趕緊說，「我哥知道，改天我跟他打聽了來告訴你！」

蔡常斌把手拿開，悻悻然。說，「不用了，我去找別人打聽。」世英如獲大赦，忙說了聲，「我先回去了。」撒開雙腳準備跑走，又被蔡常斌喊住，蔡常斌說，「羅世英，往後，不要沒事就往林碧生跟前湊，爺看著不爽，知道了不？」世英立刻點頭，快步跑走了。

碧生回了家，明棠來約她去做頭髮。碧生還第一次聽說，女人的頭髮也可以去理髮店做。有些新奇，又有些抵觸。卻架不住明棠跟豆子一通勸。一行人鬧鬧嚷嚷出門去。

意外地在理髮店看到一臉不耐煩坐在那裡等人的蔡常斌。明棠卻又認得他等的那位小姐，兩人在一場酒會上見過。便是蔡常斌的胞姐蔡婉嫦。蔡婉嫦今年十九，城裡人，並沒有那麼早嫁。她如今還是自由自在的蔡家大小姐。

碧生冷眼看著自己六姐去跟蔡婉嫦打招呼，聽她們說話，大抵知道了蔡常斌跟這位一頭捲髮的大小姐跟蔡常斌的關係。得明棠招呼，碧生過去問了好，然後就被店員帶到一張椅子上坐下。

明棠說完話，過來俯身問碧生，「長發剪掉好不好？剪個齊耳的短髮，又幹練，還便於打理。省得你每天早起梳弄半天。」碧生想了想，答應了。明棠手一招，過來一個男店員，明棠跟他交代了幾句，店員便開始動手拆碧生的頭髮。碧生驚得跳起來，紅著臉看著明棠道，「怎麼…怎麼是男的……」

明棠還未說話，只聽蔡常斌在一隅哈哈大笑。碧生嗔怒，拿眼掃過去，見那位蔡婉嫦大小姐，也笑得花枝亂顫。

「你土不土！」蔡常斌捂著肚子，指著碧生，「理髮師不是男人，難道是女人？」蔡婉嫦笑夠了，說，「小妹妹，小小年紀，竟然如此封建。這都民國了好嗎？再說，皇宮裡侍候皇妃的，還是太監呢。那不也是個男的。」

兩姐弟顧自取笑。

碧生一咬牙，又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