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悲傷的事

男人仰卧而起，五官扭曲到變形的臉上呈現著複雜的表情，痛苦、譏諷、暴戾、畏懼……

他的嘴巴咧到一個誇張的程度，幾乎佔據了半張臉，漆黑的口腔里爆發出癲狂猙獰的咆哮。

楚白也咆哮著，完全是疼的。烈火炙烤著他的軀體，再過一會兒，他就要被自己的源語燒成焦炭。

客廳相遇，不死不休。

身上的痛苦沒有影響楚白的行動力，反而以另類的方式激發了他的潛能。

他在異變體咆哮的檔口，揮舞著火焰凝成的炎魔巨爪，打算拍爛敵人的腦袋。

腳底傳來砰砰的響動，一條比楚白整個人還要粗大的觸手自樓底貫穿而來。

有所警覺的楚白當即收回攻勢，半側身子堪堪躲過。波波夫小姐的毒打不是白挨的，楚白在閃躲方面已經算得上訓練有素。

觸手擺出蛇類進攻時的動作，自上而下的俯衝，企圖像蟒蛇吞兔那樣，將楚白吞到極具腐蝕性的腸道里。

能夠熔化保險門的爪子揮舞著將觸手撕成碎片，楚白的身上難以避免地濺射到了異變體的黏液，可體表完全焦黑的他，已經感覺不到另一種疼痛了。

他正要將異變體也撕碎，擠在客廳里的胃突然裂開一人多高的豁口，復甦的屍骸們獰笑著從胃裡狂奔出來。

這只是異變體胃部很小的一部分，但跑出來的屍骸也足有二三十具。它們把楚白擠到了角落，一邊被他體表的炎魔外殼燃成灰燼，一邊用身上的胃液腐蝕著他。

炎魔虛影外部的溫度要比內部高太多，脆弱的骸骨撞擊到楚白身上時，和遇火即溶的蠟也沒什麼區別，根本無法有效阻擋他。

楚白已經對痛感有些麻木了，這不是好兆頭，而是意味著他就要被炎魔內側的火活活燒死。

尚存有部分理智的他衝出了骸骨群的圍堵，在異變體怨毒的眼神注視下和怪誕刺耳的笑聲中，全力一拳，將其頭顱燒成了灰燼。

然後他攻勢不停地踩斷了異變體的食道，把他剩餘的軀體踏成熊熊燃燒的碎屑。

復甦的骸骨嘩嘩地成片倒下，宣示了異變體的死亡。

「你完成了任務。」

女士冷冰冰的聲音，讓楚白混亂的意識恢復了清明。他疲憊地躺倒在地，炎魔的時效就要結束，虛影淡化，他整個人如同一塊即將熄滅的碳。

「你要死了，我可以清除你身上失控的源語，修復你的體魄。」女士的語氣似乎柔和了那麼一絲。

這算是楚白被她選中以來，從她這裡聽到的最溫柔的一句話了。

身上的火焰當即消失，破破爛爛的軀體轉眼復原，連衣服都奇迹般恢復了原樣。

太好了，不用果奔了，女士的體貼有些出人預料。

精神極度疲憊的楚白咧了咧嘴角，難掩僥倖脫生的喜悅，「謝謝您。」

「因為任務的實際難度與情報不符，所以獎勵將進行上調。」

「你幫助團隊完成了任務，現獎勵你200點界源，300點功勛，500智識幣。」

「你的功勛值超過了100，開啟兌換許可權，可以在方舟引擎內兌換道具。」

「你的功勛值超過了300，開啟引擎空間許可權和通信許可權。」

「現回收異變體遺體。」

「因異變體由你所殺，異變體回收后，你可在源語、源物質、煉金物品這三項品類中，選擇一份獎勵。」

女士話音剛落，客廳里的異變體和一切能夠直接證明他存在過的東西全部消失。骸骨們也不見了，只剩楚白倚靠在客廳狼藉的沙發里。

「叮。」

一聲脆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轉頭看去，一枚造型奇特的墨黑色石子在異變體剛剛躺著的地板上滾動了幾下。

這是什麼？異變體的貼身物？

連異變體的衣服都連帶著被回收了，這個物件為什麼能夠保存下來？

石子旁邊還有一本有著黑色封皮的筆記本，也奇怪地保留了下來。

楚白走過去將石子和筆記本撿起，先打量起鵝卵石般的石子來，發現中間有食指粗細的孔，倒像是枚另類的戒指。

他覺得這玩意怪怪的，有種莫名其妙的吸引力，看著看著就不捨得移開目光。

「馬上選擇獎勵。」女士語氣冷淡地打亂了他的思緒。

「源物質吧。」楚白隨意地說道，三者之中，只有源物質他還一無所知。

楚白也沒有太多心思去挑選獎勵，他現在主要擔心自己的隊友們，尤其擔心科林，不知道異變體殺得及不及時，是否在骸骨群下保住了他。

一個材質不明的瓶狀容器出現在楚白的腳下，形狀上像可樂瓶，裡面裝著一隻絕非地球本土的蟲子。

那蟲子在大小和形狀上酷似成年的蠶，但卻長著一雙薄薄的弧形翅膀，肉質晶瑩剔透，內部構造一目了然。脊背處有一條深紫色的線，楚白細看之下，才發現那原來是蟲子體內的體液。

「你目前的狀態不適合注入源物質，你可以把它暫時收到引擎空間里。」

「引擎空間是什麼？」

「每一位被選中的智民，都可以在方舟引擎中擁有專屬的引擎空間，用來儲存物品。」

「引擎空間不受物品的體積限制，受物品的界源含量限制。」

「根據你當前的許可權，你的引擎空間只能容納界源含量在2000以下的物品。你剛得到的源物質界源含量為152，可以存儲。」

「那麻煩您把它，還有這些東西收起來吧。」楚白舉著手上的筆記本和石子說道。

他親眼看到自己的東西憑空消失，還沒來得及驚嘆，就發現石子還在手上。

「為什麼不把它收進去，難道它界源含量很高？」楚白的問詢沒有得到女士的回答。

雖然奇怪，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楚白把石子揣到褲兜里，心情緊張地問道，「女士，請問我的隊友們都還好么？」

「不要什麼事都問我。」女士回應了，語調僵硬，不帶一絲感情。

楚白無奈地嘆了口氣，只能自己去尋找隊友。

「咚咚。」有人在敲玄關的推拉門。

如果是隊友們找了過來，為什麼要特意敲門呢？

門半開著，心情疑惑的楚白走了幾步，震驚地看到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略顯局促地站在門廳邊上。

這座樓里，居然還有倖存者？

「你好。」女人溫聲細語地說道，「我看到你家的門…嗯…開著，所以就進來打擾了，實在不好意思。」

最外面的保險門何止是開著，直接被炎魔附體的楚白給熔了。

「你家這是，要裝修？」客廳的凌亂程度讓她十分驚訝，不過倒也算和那扇離譜的保險門般配。

因為污質規則的存在，一切和異變體有關且超出常理的事物她都看不到，比如那些觸手穿行而過留下的裂縫和破洞。她只能看出客廳陳設混亂。

這是字面意義上的睜眼瞎……

「你好？」

「啊，不好意思。」楚白回過了神，「有什麼事么，大姐。」

「我住在對面，咱們是鄰居。」女人笑容親切，「也沒什麼，就是孩子在睡覺，想讓你稍微小點聲。」

「好的好的，實在對不起……」

剛才他與異變體廝殺的動靜確實很大，女人聽不到異變體的咆哮，但聽得到他的慘叫。

就住在對面，離異變體那麼近，和孩子都未受傷害……楚白越想越不解。

「咦，這張照片怎麼在你這？」女人驚訝地指著楚白身後的茶几，眼裡有失物復得的驚喜。

茶几上擺著一副被裝裱進照片框里的家庭照。照片上的女人穿著藍色條紋病號服，靠在病床的靠枕上，懷裡抱著剛出生沒多久的嬰兒。

溫暖的陽光從床邊白色帘布的縫隙間溜進病房，照在女人蒼白的，幸福的笑臉上。她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同時眼眉低垂著，似乎正羞澀地望著拍照的人。

「一定是我家孩子亂丟到了樓道里，被你撿到的吧。」女人的說法省去了楚白編理由的力氣。

楚白把照片拿給她，心裡的疑問已經有解釋了，「拍的挺好，別再丟了。」

「孩兒他爸拍的。」女人笑容複雜。

「他爸不在了吧……」

「嗐，走了幾年了，車禍。」女人的眼裡只流露了片刻的悲傷，很快就隱藏到了具有感染力的笑容後面，「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怎麼知道的？我剛剛殺了他啊……

女人敏銳地察覺到了眼前這個青年的情緒變化，他雖然面無表情，但情緒似乎突然低落起來。

「行了，不打擾你了。」女人禮貌地揮手道別。

20層，原來如此……

女人所在的四單元2001號房在大樓的右上角，所有的屋間都被異變體入侵了，而它依然是溫馨幸福的角落。

殺死了千百人的怪物躲在自家對面的房間里，在異變帶來的痛苦中日夜哀嚎著，呢喃著，沒人看的見聽的到。

異變體真的完全喪失了人性，成為了被污質支配的怪物么？

女人和孩子的倖存，是巧合還是什麼？

楚白拍了拍臉，收拾心情，出門尋找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