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倪朔

第四章 倪朔

他的所有招數,總能被男人半路截下。

他攻人下盤,對方便側腿避開,他出拳直擊胸膛,對方也能立時橫肘隔開,這種全盤被人掌控的感覺讓顧方淮覺得很不是滋味。

所有的反應都在高個兒男人的意料之中,而他到現在還根本不清楚對方的實力。

很快,顧方淮意識到,他遠遠不是這個男人的對手,再打下去,無疑是在女友面前再度丟面子。

顧方淮出拳越來越狠,高個兒的男人似乎也有些不耐煩這種四兩撥千斤的打法,面具下的嘴角垂了垂。

顧方淮滿頭大汗,手心裡更是膩了一層,他再度揮起一拳。

高個兒男人卻突然鉗制住他還沒有動作的左手臂,壓根不避他的另一隻手。

像是骨頭直接嵌箍進手裡,顧方淮感覺手臂一陣劇痛,打了個寒戰,左手臂上的汗毛,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寸寸倒立起來。

這是人對危險的本能反應。

顧方淮驚懼駭然,高個兒男人指骨錚錚作響,他終於不再攔截顧方淮的招數,而是主動出擊。

姜晚見狀,覺得情勢不妙,意圖拉開二人,她本就離得不遠,迅速跨步滑了過去,想要隔開兩人。

高個兒男人卻來不及收回動作,手掌擦過她的手臂,腕骨撞擊在姜晚的肘部。

姜晚看不到的是,男人的面具下的神色顯出一絲錯綜複雜的神色來。

疼!姜晚感覺手臂先是一痛,然後開始泛麻,旋即一道紅印赫然出現在其上。

顧方淮看著大好的送上門來的台階,豈能不收?罵罵咧咧道:「這次就算了,再有下回,我一定讓你們付出代價。」

大抵是底氣不足,他說這話時候,反倒有一種落水狗的頹敗感。

顧方淮拉著女友迅速離開,跑得比兔子還快。

姜晚不肯走,她話還沒問清楚,正準備追上去,卻被人握住沒有受傷的右手。

她閉著眼睛也知道是『年度居委會大爺最佳人選』的古怪男人。

但對方畢竟因為自己被迫和顧方淮纏鬥,姜晚說不出「狗拿耗子」的話回敬。

她表明立場:「今天謝謝你,不過這是我自己的事。」

言下之意,下面的事就不需要他多管了。

可對方顯然並不領情,或者說是故作聽不懂她的話,只是兀自側頭,看見不遠處議論紛紛的人,眉宇幾不可察地皺了皺。

再低頭看姜晚的時候,只道:「此事館主在查。」

「什麼?」

姜晚開始沒有反應過來,但是對方提到的館主,莫不是『貓的館』的那位?

一個中世紀老古董的青年形象,幾乎是立刻出現在姜晚腦中,可是他在查什麼?

姜晚的眼睛有一瞬間迷離,最近發生的事情一件比一件離奇。

男人彷彿看透她的心裡想法,伸手將兜帽壓的低了些,「比如說,陳歌是為什麼死的?」

他的語氣突兀的發寒,姜晚聞言,忽的瞳孔驟縮,他又怎麼會知道自己在查陳歌的事?這個人難道也是那個奇怪的『貓的館』的人?

男人鬆開姜晚的手腕,似乎是放棄阻攔她了。

高個兒男人攏了攏與這天氣實在不搭調的墨藍色衣袍,往人群相反的地方走去,姜晚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大兄弟?額……你走慢點兒。」

姜晚知道這條道是回『貓的館』的方位,她不敢貿然叫什麼靚仔帥鍋之類的詞,如果這人不是參加漫展,還裝扮成這樣,臉上又掛拉著面具,說不準長相慘哭了。

別回頭被她一句話戳中痛處……姜晚受傷的左手臂又開始泛疼了。

前面的人腳步頓了頓,確實慢了不少。

姜晚見狀大喜,覺得新同事到底是有點兒人性的,加快了步子,「你叫那個人館主,看來你也是館長的助手?我吧……新同事,初來乍到不太懂事,剛給你添麻煩了哈。」

姜晚拍拍胸脯,一臉誠懇。男人卻一言不發,比館里的辛眉還要像個啞巴。

姜晚接著套近乎,「我看你們還都挺有信仰的。」

心裡卻腹誹不已,大白天穿得跟跳大神的,也不知道被那個所謂的館主灌了什麼迷魂湯,出來嚇唬誰呢。

信仰?

走在前面的男人,黃銅面具下的嘴唇動了動,像是在衡量這個詞的價值。

他沒回答是,也沒有否認不是。

冰冷的面具下,似乎閃過了嘲諷的意味,然而似乎不是對她。

貓的館前堂。

依舊是門可羅雀的慘淡經營。

辛眉給姜晚上藥,動作輕柔而安靜。一旁的朱楹正在看美妝雜誌,手捏著小鏡子在臉上上下比劃。

那高個兒男人果然是這裡的人,一進館中便去後堂了。

姜晚看著辛眉纖白的手指在她的手臂上上藥,溫柔似水,同樣都是館里的人,怎麼就這麼天差地別呢?

「一副死人臉,跟誰借了他老婆一樣。」姜晚回想一路上自己的吃癟,腮幫子都開始發硬。

「倪朔沒有老婆。」

朱楹見縫插針來了一句,還不忘提醒她,「和那樣的人開玩笑是得不到任何有趣的回應的。」

姜晚喘了口氣,開始想,陳歌如果和顧方淮在去年十一月就分手了,那麼沒道理不告訴自己。即便為了不讓自己擔憂撒了謊,可結婚是完全沒有必要提出來的,又怎麼可能前幾日給她寫那樣的信?

「館主叫什麼名字啊?」

姜晚有些好奇,順口一問,她本沒指望辛眉會回答。

但是朱楹正過分專註於美貌事業,沒聽見她的問題,姜晚覺得手臂上一涼,見辛眉垂著眼角,灰白的眼珠看著並不像那晚那般森然。

她將蘸過葯的、濕滑的指尖從姜晚手臂上收回,在一旁的原木桌上一筆一劃寫下『沈括』二字。

白色的膏藥侵入木料里,本就潤足了水分,空氣乾燥,字形卻也停留了一段時間。

沈括?

姜晚收回視線,心裡默念了幾聲,這些人都不願意同自己多說。而她來到這裡,究竟是巧合還是有人刻意為之,恐怕沒有人比這裡的館主更加清楚明白。

那個叫倪朔的人突然出現避免了她同顧方淮大動干戈,卻也有意無意阻止了他們接觸。

不論怎麼講,他們能提到陳歌,就代表著陳歌的死,這些人或許知情。

「那沈館主現在在後堂嗎?」

姜晚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將桌面上的葯漬抹乾凈,指了指後頭問道。

辛眉點點頭。

小院兒里正是后午。

沈括將手中老式的古銅琺琅懷錶收起來,青煙斗這次沒點著,只是習慣性地在手上把玩。

姜晚踏進後院的時候,那青年今個兒穿了暗紅色的唐裝,如意扣從下擺延伸,系至脖頸,整個人優雅的不像樣子。

一旁的骨瓷竹節杯斷了手柄,只剩下杯身,在躺椅旁漆紅的小几上擺著。

姜晚嗅到空氣中甜膩的香氣,咖啡?

這場景就跟普京把西湖龍井當下午茶一樣詭譎。倘若不開口,實在是一幀絕美的畫面。

青年將煙斗往桌上一擱,率先開口,「從一開始,你應該就很明白,這裡的一切似乎都不怎麼正常。」

姜晚想這不廢話嗎?面上卻沒流露過多的表情,所謂敵不動我不動。

沈括沒有故弄玄虛,直截了當道:「他們每個人都具有自己獨特的能力,倪朔的能力是『預判』,可以提前預知在他面前,短時間內即將要發生的事情。而『貓的館』的存在,本就是查常人所不能查,幫助簽訂契約的人找到很久以前弄丟的事物。」

「你的意思是,陳歌和這裡簽訂過契約?」姜晚找出關鍵詞來。

沈括屈起食指點了點躺椅扶手,「準確來說,陳歌曾經是這裡的客人,所以她的檔案,也會被記錄在冊,和這裡有過牽扯,不是什麼大好事。」

姜晚心中鬱結,這兩天被人當成傻子似的耍得團團轉,陳歌的死即便與他們無關,他們也絕對是知情人。

姜晚幾步過去,單手撐著躺椅的扶手,試圖給自己一些底氣,「你們也太不負責任了吧?要簽訂那什麼勞什子契約就簽訂。」

沈括難得沒有嬉皮笑臉,反而問她:「什麼是負責任?」

他下頜有意抬高一點兒,雖在下方,可氣勢上卻一點兒也不輸。

他抿了嘴角,一字一句說道:「責任這玩意兒向來是只關乎自己,無關乎他人。」

沈括臉上,黑漆漆的眼珠子彷彿和辛眉反過來,變得沒有眼白。有那麼一瞬間,姜晚從裡面看出了難得的認真。

她還沒仔細砸吧這句話的意味,然而青年正經不過三秒,肘部撐著扶手的另一邊,直起腰湊近她的臉。

沈括眉目一動,「你是要把我這椅子壓塌嗎?這是明朝的貨,想賣身抵債給『貓的館』,也得考慮一下自己智商能做長久嗎,你說是不是?」

姜晚羞憤起身,正欲回敬。

卻見沈括重新癱回躺椅上,額前的碎發蓋下,垂落在一邊的眼瞼上,他不緊不慢道:「你不是想知道陳歌是怎麼死的么,今晚帶你去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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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館長生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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