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花姑娘——夏瑤

蘆花姑娘——夏瑤

坐著一路向西南而行的綠皮火車,我在車廂連接處靠在晃動的車廂上抽著煙,看到一處平原地區的蘆葦,不經思緒萬千,腦海里再次浮現出曾經夏瑤穿著淡藍色的裙子在西塘的蘆葦間翩翩行走的場景。

剎那間一轉而過的靈感刺激大腦皮層一陣發麻,於是恰好就寫了一首詩:

你是否還在,

檸檬般的月亮下,

揮動輕盈的步伐?

擺渡人還在呢喃,

金竹古水,白牆灰瓦,

多麼倉促的脈搏,

如同那海堤的——

呼喚,

帶著晚霞,伴著夕陽,

唱那一首遠古的詩歌。

若是你已進入夢鄉,

又恰好流星劃過,

我,

雙手合十,

許一首愛你的願望,

照耀在琉璃瓦上,

順過瓦楞,溜進窗欞,

於那牆上的貝殼,

祝福你。

這遠方的我啊,

會知道,

銀河躺在村落里,

藏著一塘蘆葦,

蘆葦的深處,

應該還有一位叫蘆花的姑娘。

耳機里放著堯十三的《瞎子》,這是一首奇特異常的民謠,我自認為是堯十三的巔峰之作。

在沒有任何心境下去聽這首歌,可能會被這首歌逗笑,無論是歌詞的方言還是歌手的腔調演唱,多少都會讓人忍俊不禁,甚至太多人覺得這簡直就是一個神經病在唱歌,咱不扯虎皮拉大旗說什麼荒誕主義色彩,從歌曲的立意到總結,都僅僅只是一段讓人感到鄙夷的鄉土愛情。

然而,如果在特定的心境下去聽這首歌,你會發現,你的眼淚會被「醞釀」出來,即使你不懂貴州的方言。但是這首歌哭腔里包裹著一股野性原生的力量,讓人悲從中來。就如同在這個綠皮火車上,人群上上下下,前一秒的相談甚歡,下一秒的調侃離別,我總能把綠皮火車賦予一層獨特的,散發淡淡憂傷的光暈以來滿足自己的觸景生情。

獨特的喀斯特地貌也造就了貴州大多數的公路火車都得繞開巨山穿行,所以山路十八彎水路九連環的景象在貴州隨處可見。索性就在鎮遠古鎮下了火車,準備第二天乘坐客車回家。

鎮遠古鎮我向來是輕車熟路的,因為夏瑤的家就在這裡。我和夏瑤的認識也確實是緣分一場,天公作美。

在貴州這種唯一沒有平原的山地省份,多數城市都只能在大山的夾縫裡艱難擴展。於是人們走四方,闖關東,下南海只為碎銀幾兩,鎮遠古鎮的夏瑤從小就被父母託付給了在遵義邊陲縣城的姑姑家,而後我們相遇。

走出簡陋破敗的鎮遠火車站,迎面而來的是人群的嘈雜。旅遊城市最大的優點就是人聲鼎沸,天南海北的人們結對報團唱著歌謠,說著笑話朝遠處的青龍洞走去。

面對著鎮遠古鎮的憂傷啊,像是那吊在山頂欲墜的風動石傳來穿越億萬年的呻吟,像是舞陽河旁高塔邊千年古樹年輪里撲朔迷離的歷史,像是百年小橋上那包漿反射燈籠的橋欄杆,像是舞陽河裡小船那緩緩的如同舞女般獨特的韻味兒,生在我的心頭,久久不願散入。

自從西塘一別,我與夏瑤也有了好幾個月未曾見面。我始終沒有明白我對夏瑤的情愫到底是什麼:是水乳融合的執迷不悟?還是對她曾經傷害的滿懷愧疚?亦或是對夏瑤給予過我的單純青春懵懂愛情的戀戀不捨?

原來真的會有人佔據你心中某一個位置,而你也樂於把她藏在心底深處,像釀酒一般,把讓兩人的回憶篩選除雜,發酵沉澱,淺嘗一口,箇中滋味,酸甜苦辣都成了難以釋懷的味道,醉得一塌糊塗。

離開西塘后我和夏瑤有過聯繫,我們分享著各自在大學的奇聞異事,加上我的恬不知恥自然總能找到許多話題可聊,那段時間,感情回溫劇烈,曖昧的語言像是黑暗蔓延在一望無際的黑夜。只是,誰都保留著對感情最後的底線與尊嚴,直到後來慢慢淡出各自的生活,不再問津。

鎮遠是沒有雲的,日落在舞陽河。

餘暉像是溫柔的火光,風裡傳來風鈴的歡笑和人群的嬉戲混著古鎮居民的吆喝,像極了一處寧靜的桃花源。

我獨自走著。或許是水光太過驚艷,或許是空氣中微微蘊藏的傷感,我打開手機找出與她的聊天框,一個「晚安」的消息是在兩個月前。

很快跟著人群在鎮遠古鎮到處閑逛。從天后宮到傅家大院,從和平村到青龍洞,從儒家書院到道家道館佛家寺院。這些地方我與夏瑤都曾一同走過,如今一個人重走一遍,心裡自然感慨萬千,索性來到舞陽河畔坐在岸邊抽著煙。

後來想想我和夏瑤這種蜻蜓點水的世俗愛情像是平凡的生活里她是我不敢再觸及的一船清夢,似水的年華里她是我不敢再擾動的漣漪,平庸的時光里她是我不敢再染指的純凈溫柔。

或許只能在某一個緩慢的夢裡,才敢讓她如同春天的花朵般點綴我的夜晚。

看著日落從青龍洞的回來的人,大人們或三五成群,小孩們或追趕奔跑,夕陽從兩座山的間隙穿過來,像鉛華落盡的珍珠,為這純粹的人們啊,染上了一層回憶的濾鏡,他們的皺紋消失了,他們衣角隨風飄蕩,他們抽地香煙與溫柔的陽光在路上共舞,翱翔天宇。

我是特別喜歡古鎮傍晚的,遠山靜默,層林叢花,歸鳥鳴蟬,和風旭旭。刻意去摒棄世俗地喧囂,只是一刻,一刻便好,我走在某條陌生不知名的小路上走著,小路用紅色地磚石參差黑色地石頭堆砌地,旁邊就是一條清澈見底的舞陽河,河底的石頭被夕陽賦予一層光暈,小魚小蝦也緩慢遊動,順水而行。

舞陽河的右畔是一條美食街,貴州不知名卻奇特的小吃在這條美食街散發香氣,折耳根,豆豉,絲娃娃,手打糍粑,舞陽河烤魚的各種味道嘈雜在一起,煙火氣縈繞在半空。

夜幕降臨,鎮遠的燈籠亮起來,將舞陽河染成紅色的一天綢緞。古鎮的房子大多是復古的西南特色建築,舞陽河左邊被無數懷著文藝夢想的民謠歌手打造成清吧,小酒館。董小姐酒吧,以夢為馬小酒館,小城故事Bar、魔岩酒吧、素年錦時酒吧、彼岸Bar…………

他們矗立在舞陽河畔,酒吧里駐唱的民謠歌手調試著音響唱著自己創作的民謠歌曲,隨著舞陽河緩緩流動。

我自然是不敢進入小酒館的,畢竟小酒館的酒並不便宜,所以生活拮据的我連情懷都養不起。索性就坐在一家露天酒館外面對舞陽河抽著煙聽著歌手滄桑沙啞的演唱。

「小陳子,你怎麼來鎮遠了?」身後傳來驚訝的聲音。聽到「小陳子」這個外號,潛意識裡我篤定是夏瑤。剎那瞬間,心跳加速,血液沸騰,即使深秋的晚風略顯寒冷,可我的毛細血管卻滲出汗水。

「想從鎮遠抄近路回遵義,沒想到來了鎮遠發現客運站暫停營業了。所以只能在鎮遠呆一晚上,明天再回家。」我臉色漲紅,撓了撓頭,詞不達意的支支吾吾。

她看我窘迫的樣子笑起來,她的臉好像綻開的白蘭花,笑意寫在她的臉上,溢著滿足的愉悅。她的嘴角上揚的美麗的弧度,像是農曆月初的月亮。

「哦哦,小陳子,這是我在鎮遠的閨蜜,李莉文,至於安娜你應該還記得吧。」夏瑤滿臉笑意的向我介紹著面前兩位青春靚麗的女孩子。

「你好,我是夏瑤的同學,也是……朋友!」我向李莉文打著招呼。

「好久不見!」我訕訕然擠出醜陋的笑容面對安娜。

「好久不見,你還是那麼丑!」安娜笑著打趣到。

「雖然我帥的不夠明顯,但是丑的出奇,這也是我的一大優點。」對於安娜的回答我釋然大笑。

以前和夏瑤在一起的時候安娜總是嘲笑我長得丑,夏瑤和我在一起用鮮花插在牛糞上形容最不為過。還好我有著些許才華與溫柔才打消了安娜拆散我和夏瑤的想法。

「莉莉,我們走,讓她們倆待一會兒!」安娜一邊拉著一旁的李莉文一邊把夏瑤推到我的身旁,還不及夏瑤反應過來,兩人就已經把背影留給了我們。

我和夏瑤肩並肩站在一起,我能清晰聽見夏瑤的呼吸自己嗅到夏瑤身上純牛奶味兒的體香。

兩人看著熱鬧的人群以及舞陽河上巨大遊船上歡呼的遊客。二人一言不發,這反而讓我局促不安起來。

「小陳子,說實話,我真的很搞不懂你耶,為什麼後來你又突然不理我了?」夏瑤一改之前的靈動活潑模樣滿臉無奈的問我。

「啊……沒有吧,後來那段時間比較忙那,忙著考試,忙著考證,所以就沒有太多時間去跟你聯繫!」我臉紅心跳四處張望倉皇回答夏瑤。「那你後來不也沒有聯繫我嘛,如果你給我發消息,大概率我是會回你消息的!」為了掌握主動權不使自己尷尬,我把問題轉移到夏瑤身上。

「你刻意迴避,那我也得故作輕鬆呀,錯過就錯過,畢竟我夏瑤總要有點性格。」夏瑤嘟著嘴說到。

「愛要怎麼說出口,堵在心裡好難受,那時紅色黃昏的沙漠,能有誰解開纏繞千年的漩渦。」為了讓此刻久別重逢氣氛輕鬆起來,我用著搞怪的調調唱著歌。

「行了,行了,沒個正行,你現在唱歌越來越難聽了。」夏瑤終於被我逗的喜笑顏開。舞陽河為背景,夏瑤宛若仙女。

「真的明天就走,不多玩幾天?」夏瑤詢問到。

「實不相瞞,你以為我是誤打誤撞來到鎮遠的嗎?憑我的聰明才智怎麼可能會誤車,其實我是心懷目的而來!」我看向舞陽河,一股大氣凜然的姿態被我裝的惟妙惟肖。

「對了,你父母回來沒?雖然我們已經分道揚鑣,但是沒必要和他們老死不相往來,所以我決定去拜訪拜訪我曾經的老丈人和丈母娘。」我開著玩笑挑逗著說到。

夏瑤臉色變成漸漸轉作緋紅,孩子似的眼裡射出一點驚喜,但是夾著多許驚疑的光,極力避我的視線,張惶地似乎要騰飛出去。

到後來紅暈顯得更鮮艷了,而且蔓延到身後頸間,彷彿溫柔甘美的肉的氣息正在燕發出來。

夏瑤似乎鎮靜下來,便很靦腆地對我一笑說:「今年他們不回來過年,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我緊隨夏瑤在擁擠的人群中穿梭,我們像是兩條自由的魚。

她帶著我在青磚古路上奔跑,在紅燈籠巷子里吃著美食,在民謠酒吧里聽流浪歌手深情歌唱,在黑瓦建築里挑選琳琅滿目的各類飾品。在千年古樹下綁上紅繩許著願望。

「你許的什麼願望?」夏瑤眨著眼睛問我。

「不能告訴你,願望告訴你就不靈了。」我像哄騙小孩一般哄騙著夏瑤。

「告訴我嘛,告訴我嘛,你要是不告訴我我會茶不思飯不想的,你知道我好奇害死貓呀!」夏瑤裝著滿臉委屈的模樣,用乞求的語氣,彷彿能滴出水來。

「那我就勉為其難告訴你吧,我的願望是世界和平。」我笑著面對夏瑤。

「切!」夏瑤抱著手臂自顧自向前走去。

「怎麼,不相信嗎?」我問到。

「相信,從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曾經你就希望世界和平,那個時候除了每天埋頭學習,我什麼都不懂,唯獨你告訴我世界上還存在著戰爭,有人在硝煙瀰漫的廢墟里失去親人,告訴我每時每刻都有人因為飢餓而死亡,每時每刻都有人因為喝不到水被晒成人干,你告訴我我們並不是生活在一個和平的時代,而是生活在一個和平的國家,你也告訴我這世界上並沒有歲月靜好,只是有人替我們負重前行,你還記得嗎?有一次你給我講這些大道理,我不聽,甚至覺得你小題大做,後來你生氣了,我們還鬧了分手。」夏瑤笑著說著往事一幕幕的回憶。

「再近半個世紀的和平之後,人們哪裡知道什麼是戰爭,戰爭已然變成光榮和浪漫的傳說,變成了課本里的故事和博物館的畫作,裡面儘是穿的漂亮制服的英勇奇兵在戰場上迅疾如風,不費一兵一卒就取得了勝利,他們以為戰爭是一場豪邁慷慨的冒險,是一次美妙世界的經歷,所以他們歡呼著,雀躍著,拿起了手中的鍵盤滑鼠,以為這樣就是英雄的表現。」我一邊抽著煙,一邊渡步走到岸邊提高音量說到,此刻的裝的實在從容不迫。

「小陳子,有時候我真的看不透你。你說你吧,明明就是個狼心狗肺玩世不恭的人,可有時候又覺得你心懷天下。看你打架鬥毆的時候我總覺得你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流氓,可你卻總能關注天下新聞,歷史政治。看你有時候情緒上頭的癲瘋模樣,我又覺得你是個自虐狂,可你對我對別人又極其溫柔,你是不是有雙重人格分裂症啊。」夏瑤在背後玩笑的說到。

「沒錯,我是小陳子的另外一個人格。現在我是個暴虐狂,你完了,我要抓到你!」我面露怒睜色,張牙舞爪撲向夏瑤。

夏瑤嚇得花容月顫,尖叫一聲逃跑,我大笑,模仿魔鬼的聲音在夏瑤后追著。

我們像兩隻蝴蝶在夕陽下奔跑,沿途的人們笑著看著我們,羨慕著青春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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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謠與酒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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