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傳言
聶小琴不斷安撫之歸，想要讓之歸平靜下來，然而直到之歸睡著，眼角依舊帶著淚，且身子不時抽搐著。
雖然不知之歸恐懼的緣由，但聶小琴從之歸身上感受到的恐懼，像來自深遠的過去，魂魄最深處的瘡疤。
那種恐懼在被表象的歇斯底里掩飾后，一絲一縷纏繞而出，勒得人透不過氣來。
她到底經歷了什麼？
聶小琴的手順著之歸順滑的髮絲而下，不斷重複，嘴裡哼著輕柔的曲調。
那是之歸曾哼唱給她聽過的。
突然，之歸眉頭緊皺，小聲呼喊，雙手胡亂揮舞。
聶小琴低頭，想要聽清之歸在呼喊什麼。
「爹爹！」
「不要。」
「不！」
破碎的字詞，無法組成合適的意義。
聶小琴想起關於之歸一家的傳聞。
有人說，之歸她娘在丈夫還未離世時，便與人私通。
有人說，之歸爹爹是之歸娘親害死的，為的是能與情人組成家庭。
還有人說，之歸是災厄之女，與她有所糾葛的人，皆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她臉上的痕迹與那些死去的人便是最好的證明。
……
惡毒的話語，一字一句，刺得人體無完膚。
聶小琴眼神一寸寸掃過之歸眉眼，在看見那因為呼吸而起伏不定的面紗時，心疼滿溢而出。
她小心翼翼取下面紗，指尖順著那痕迹而遊走。
在她看來，那痕迹極具美感，完全不像那些心懷叵測的人所說。
順著痕迹而上，聶小琴的手指來到了之歸皺緊的眉頭。
她輕柔的想要推開那微小的突起。
卻被突然響起的敲門聲驚嚇，下手重了些。
之歸一時吃痛，茫然睜開了眼。
看那模樣，顯然還未從夢境清醒。
「你好好休息，我去瞧瞧。」聶小琴把之歸腦袋從腿上抬起，放在了床上。
打開門，焦急的面容映入眼帘。
「我姐在你這嗎？」來人視線越過聶小琴，向她身後張望。
聶小琴沒回答。
「在不在好歹吭一聲。」來人語氣不善。
「伊可？」帶著疑惑的聲音自聶小琴身後傳來。
「姐姐！」來人一把推開了聶小琴，向著之歸奔去。
之歸訝異於伊可的反應，站在原地任她上下打量。
「你沒出事吧！」伊可在查看之歸無礙后問道。
「我能出什麼事？倒是你，一驚一乍的。」之歸紅腫著眼，說起話來也帶著嘶啞。
「回去路上再說。」伊可不希望家事被外人知曉。
「我不想回去。」之歸顯然沒有忘記自己是為什麼會出現在聶小琴家的。
「大半夜的，老是打擾別人也不好，你要是不想回家，咱去老屋子住就是了。」伊可耐著性子說道。
一聽還要再去老屋子住，之歸越發抗拒了：「還是算了，都已經打擾了，還是明早再走好了，你不會介意的，是吧，小琴？」
聶小琴附和道：「當然不會。」
伊可瞪了聶小琴一眼：「別人的家事，不要跟著瞎摻和。」
聶小琴白了臉。
之歸見此不免生氣：「怎麼跟你小琴姐說話的？」
伊可撇開臉，沒回答之歸。
這時，韋玉蘭從另一邊的陰影處走了出來，臉色看上去很是難看。
她冷著臉說道：「慢走，不送！」
之歸有些尷尬。
「娘！」聶小琴迅速來到韋玉蘭面前，臉上帶著請求。
寂靜的夜，再細微的聲音都會被放大至人盡皆知。
韋玉蘭不想讓人看熱鬧，伸出手，做出請的姿勢。
伊可巴不得如此，抓住之歸手臂，走得飛快。
「嘭」的一聲，大門被關上的聲音自她們身後傳來。
之歸甩開伊可的手，獨自一人往前走著。
「姐。」伊可小聲呼喚。
之歸氣伊可的不留情面，不僅沒有回應，反而加快了腳步。
「我下次不這樣了。」伊可小跑兩步，抓住之歸的衣角說道。
之歸雖然沒有回頭，但也能想象到伊可此時會擺出一副怎樣的表情。
可她還是有些忿忿。
「那等下次我放假了，專門去道歉行嗎？」伊可不依不饒。
之歸停下腳步，認真看著伊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對她有那麼大的敵意，她是我的朋友啊！」
「你總是喜歡想太多，我對她有敵意做什麼。」伊可笑笑，像是在哄小孩一般：「你放心好了，我過幾天會去道歉的。」
「你肯定有事瞞著我，你剛剛表現出來的，就像，就像……」之歸也說不好像什麼，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倒也沒到那種程度，只是感覺伊可很不喜歡小琴，從很久之前就是這樣。
「好吧，我只是想說，朋友這東西，最是靠不住的。或者說，除了自己，其實誰都靠不住。」伊可說這話時，表現得很是無所謂，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很糟糕，但卻與她無關一般。
「那你還來找我做什麼，我不也是你口中靠不住的其中一員嗎！」之歸越發生氣了。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就當我白操心了吧！」伊可像是耐心用盡，放開了之歸的衣角，獨自向前走去。
之歸放不下臉面，愣是忍著沒回頭，怒氣卻在胸腔累積。
終於，腳步聲在漸行漸遠中逐漸消失，之歸意識到那個焦急來尋找她的人真的離開了。
憋著的那口氣，突然就這麼泄了，與此同時，悲涼襲上心頭。
她總是這樣，用最尖銳的模樣去對待那些親近的人。
也難怪沒人願意親近她。
或許，真如那些人所說，她便是災厄本身，會為所有接近她的人帶來不幸。
帶著自我厭棄的心情，之歸一時不知該去往何處。
蹲在原地頹喪了許久，之歸想起了那個因為自己而墜馬的少年。
過去了這許久，也不知他是否醒轉。
想到這，之歸想起了先前所見的黑影。
恐懼不再，她意識到了問題。
之前所見的黑影，似乎是從少年房中走出的。
那會不會，少年已經被那黑影吃了？！
「冤有頭，債有主，人是我帶過去的！你們二老可千萬不要傷害無辜啊！」
在心底默念這麼一句之後，之歸帶著恐懼與自責，飛快跑向先前她所逃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