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是夜。

不知又回到冥王的身體里睡了多久。待她昏昏醒來時,只覺得身體有些涼颼颼的。

眼神下意識的下移,並未看到自己的身體。猛然記起這是在冥王身上,於是,她的眼神又大膽的往下窺了窺,極盡所能也沒看到什麼。

對了,這是冥王的身體,當然是按照他的想法來行動的。他看哪裏,她就只好看哪裏。

那麼冥王這會兒是在幹什麼呢?她略微思索,忽然冥王的眼睛看向了不遠處的銅鏡。

銅鏡前一赤身男子,身材高大精壯,只是屋裏光線不亮,看得不大真切。

原來他是要沐浴了。

她忽然緊張,要是待會冥王……自己果然是和穆何廝混太多,被熏陶了。現在怎麼辦,要不假裝自己還沒醒。

正這麼想,荼翎的聲音響起:「你醒了。」

未因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以不變應萬變,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我知道你醒了。」荼翎踏進了浴桶,澆了一勺水在身上,「看來你的肉身得儘快拿回來了,明日我便去取。」

如此真是感激不盡。未因在心中默念道,卻見他動了動,以為他要從浴桶里站起來,嗓子眼都要提起來了,他卻只是將身體完全泡進桶里,只看了個模糊影子,兩眼便全黑了。

「不準亂看。」他出聲道。

難怪她眼前一片漆黑,原來他把眼睛閉上了。

他怎的知道她在看,定是猜的。為了證明她的清白,她出聲道:「我沒有看。」

「你果然醒著。」

「……」

未因私以為,這冥王着實小氣。想當年,她在蒼梧宮時,見過穆何出浴,也不見得有他如此這般羞澀彆扭之態。

想至此,便不免有些牽掛在蒼梧宮的時光,要是能想個法子傳信給穆何,讓他來救她就好了。

東極天與南冥交界,交界處亦被稱作天盡頭。

古籍記載,南冥有天池,天池之水可愈重傷,重塑靈魂。是曾經的聖地。不過,萬年前的一場大火,把這裏的水焚盡了。如今這裏只是茫茫無際的沙漠。

次日,荼翎醒來一早就去了南冥,未因知道,若不是現在和他共用一具身體,他才不會這麼快的來。才至南冥,便看見重重的瘴氣將方圓百里侵佔。

未因自他身體里傳來一聲驚訝聲:「那是瘴氣!」

她一眼便認出那些瘴氣,當時她在東極天發現的時候,也不過只在東極天一團,可東極天與南冥還有些距離,如今都已經侵佔到南冥了,看來,這瘴氣應該是大有來頭。

荼翎奇怪,自顧自的說:「這些瘴氣,沒想到,居然已經蔓延到南冥了。」

那日,他在冥界九幽,感知到南冥有異動,前往查看,卻見東極天烏雲密佈。也就是那時,未因才入了他的身體的吧,只是,這瘴氣怎麼會一直這樣源源不斷的蔓延?

自從天池泉眼匿跡,這世間的濁氣就一直不斷增多,如今這瘴氣這樣的速度累積,看來,是時候將尋找泉眼的事提上日程了。只是,天界那些老神仙們,一個個言辭冠冕堂皇,真正出力的時候,卻連個人影都沒有。

這六界,恐怕不會太平了。

荼翎捏了一個護身的結界,從容踏進這濃重的瘴氣,烏黑的氣團瞬間將他的身影吞沒。

瘴氣之中,有一巨大的漩渦,不停的旋轉,而且急劇的聚集周圍的濁氣,他皺起眉,眼前全被雲霧遮蔽,揮手撥開,繼續往前。

漩渦的吸力很大,他集全力才堪堪抵住,停在漩渦上空。

未因看着那深不見底的瘴氣漩渦i,心有餘悸的問:「這麼多的瘴氣,到底是怎麼形成的?」

這六界之中能給出答案的,只有輩分極老的人才能給出答案了。

荼翎答道:「東極歸青華大帝掌管,此事應該今早稟告青帝。」

「我的肉身,還在裏面。」

未因提醒他,怕他一時忘記要找她的肉身之事。不管怎樣,她的燃眉之急,是回到自己的肉身,剩下的事就不是她能操心的了。

荼翎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只是如今這瘴氣濃厚,行走都是不易,稍有不慎,恐怕他也會被這瘴氣纏身,自然是不能先幫她找回肉身的了。

「如今瘴氣濃厚,根本難以看清,我想還是先去告訴青帝,查明瘴氣的來源把瘴氣消掉,再來取你的肉身,可好?」

雖然聽起來是與她商量,但他的話卻是不容置疑的在通知她。她還能有什麼辦法呢,現在也只能仰仗他找回自己的肉身了。

天界之中,除天帝之外,最至高無上的神尊,便要屬四極大帝。四極大帝中,南極長生大帝和太極大帝皆避世多年,唯有北極紫徽大帝與東極青華大帝輔佐天帝治理天界。

東極與南冥相隔不遠,約莫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青帝的仙府。

雲霧繚繞,一陣風過,巨大安詳的宮殿裏亮起燭火來。牌匾上書寫了三個端莊大字:妙言宮。

門前仙童正執了一盞長燈,坐在台階前,打着哈欠。

看見一個踏空而來的人,仙童站起身,大聲呼問:「來者何人?」

「冥界九幽荼翎,有要事要與青帝相商,還請通報一聲。」

這是天界規矩,無論做什麼,總是得先去傳報一聲,如今在冥界日久,對天界規矩生疏不少。

「請稍候。」

仙童推門進去。

不多時,仙童出來了,躬身走到荼翎側面,說:「冥王陛下,請跟我往這邊走。」

仙童在前引路,荼翎跟着他進去。又是與外面不同的一番天地,裏面極盡的輝煌,安靜,沿着長長的走廊過去,可以看見一處灌滿了水的池子,正開滿了蓮花。

繞了一圈一圈的路,走到了一處大殿。

仙童恭敬的說:「青帝在青玄左殿打坐,陛下進去吧。」

眼前,就是青玄左殿。

荼翎獨自走了進去。

偌大的殿裏,玄黃的裝飾顯得古樸莊嚴。殿裏坐了一人,正閉目養神。

「九幽荼翎拜見青帝。」

他恭敬的微微躬身,這青帝算是他在天界最尊敬的長輩了。當年,南冥之亂,他執掌九幽,被如今天帝處處刁難,視為眼中釘,還是這位青帝出來主持局面。

殿內的沉寂被打破。

青帝睜開眼,緩緩說:「你來了,是為了東極瘴氣的事而來吧。」

荼翎並不訝異,想來瘴氣已經擴散到南冥,動靜這麼大,青帝一定一早就知道了。只是,他來並非只是純粹來稟告瘴氣一事。

於是,他點點頭,道:「不錯。我查看瘴氣時,發現瘴氣似乎源源不斷,不同一般的瘴氣。不知道這瘴氣是何來歷,青帝可否為我解惑?」

青帝平靜從容的說:「本尊已與紫徽大帝商議過此事,他推演了一番,方知這瘴氣乃是墮仙的怨氣,要解決瘴氣也不難,只需找到墮仙,為她化解怨氣。」

「我明白了,不過,通過這瘴氣一事,我發現天地濁氣越來越多,從前尚有天池容納凈化,現在泉眼匿跡,我怕會有不測。」

荼翎的話並未說完。但青帝定然明白他的意思。天池被稱作聖水,上古神族十分重視這天池,曾經專門派人記錄關於天池的一切。曾經泉眼也匿跡過,但後來被尋找到,古神曾根據經驗,繪製了一張符陬,憑此可以召喚泉眼現世。泉眼有靈性,可循着六界遊走,但只要符陬催動,便會歸位。

「上古有符陬,憑此可以召喚泉眼現世,不過,這符陬已經失傳,現在天界也只有一塊殘缺的圖印。」

青帝嘆氣一聲,神族沒落,現如今天界只有部分神族後裔,剩下的皆是飛升的仙。這符陬早在曾經便被魔族聯合妖族搶掠,神族後裔拼盡全力,也只得保一塊殘缺的圖印。

「這現存的符陬圖印可是在青帝手中?」

荼翎早就知道,青帝作為維護六界秩序的天尊,資歷老,又是上古神族後裔,這符陬由青帝保管,自然不會有人不服。故而有此一問。

「確實如此。但這符陬重要,本尊將它封印在一處,非要緊時刻不得拿出。」

青帝言下之意再明白不過,他不會將符陬交給荼翎。

荼翎倒是一笑:「青帝多慮了,並非我要問你要這符陬。只是我想拜託青帝,好生保管這符陬。或許將來還有殘圖重湊的可能。」

「如此甚好。本尊知道,你有心要尋泉眼,若你尋來剩餘的殘圖,我便把這一塊拿出來。為了六界秩序,還望你早日拿到其餘圖印,若有難處,本尊一定竭力相助。」

「好,青帝的承諾,荼翎記下了。」

荼翎辭別了青帝,從殿內退出。

出了妙言宮,踏上雲端,此時,東極天晝夜交替,已是夜色茫茫,空中現出了一輪皓月,繁星也漸漸出現,走在雲端,如行星河之中。

終於,未因憋了好久,出來以後總算是憋不住,問:「為何這瘴氣之事都還沒問明白,你就出來了?」

荼翎不言,卻伸出修長的雙手,扔出了一捲軸,懸浮於半空之中。

這是冥界特有的捲軸,以天蠶絲所制,在忘川水了浸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取出來。這捲軸只有短短的一段,卻可以記載很多信息。

譬如,凡人的命數,生死壽夭。包括那些犯了過錯,被貶下凡的墮仙,也是記錄在冊。

「生死簿載錄,千年內轉世的墮仙,共有三位,其中兩位已經歸位。」

荼翎解釋,慢慢移動捲軸,看到末尾處,說:「那麼,最後這一位,就是這怨氣的主人。」

未因總算是見識過冥界的生死薄了。不禁有些好奇:「那這怨氣是怎麼來的?」

荼翎伸手拂了拂,捲軸上的字又有一番變化,上面一段長長的記錄,荼翎看到末尾,說:「三世怨侶。」

「什麼意思?」

「所謂三世怨侶,是對墮仙的懲罰,只有經歷了三世情劫,才能重新歸位。」

「那麼現在……」

「現在是正好結束了第三世。」

這墮仙經歷三世的分離,並不甘心,滯留着不肯走。所以那瘴氣中的漩渦才會吸收了這怨氣,不斷蔓延。若說是普通凡人,倒也喝下孟婆湯,忘得一乾二淨,再世為人去了。可這墮仙不同,經歷了三世情劫的她,本該歸位,可她卻逗留在忘川河畔,不肯回到天界。

茫茫魂魄中,或許前世之人已喝下孟婆湯,忘卻前塵。又或許,投入輪迴,容貌不辨。而她,卻不肯放手。

怨怪命運,喟嘆劫數。

怨氣日益增長。

如果要消除這墮仙的怨氣,只有為三世怨侶再造一世,圓了他們上三世的遺憾,才可盡消怨氣。

只不過,既是天劫,三世怨侶本該就此沒有緣分,兩不相見。強行再造,也終歸是無緣。

這些道理,未因明白,荼翎就更明白。這樣一來,問題就來了,到底如何才能使三世怨侶修成正果?

「可有什麼辦法為這三世怨侶再續前緣嗎?」

「也並不是全無辦法。」

荼翎收起捲軸,想起了闊別許久的月老。

月老居於天界,有府邸名為姻緣府,他是個隨性的神仙,所以府邸倒也是隨了他的性,只在月夜出現,來客皆可在桂樹下等候府邸現身。

不過他們的運氣還不錯,一去便看見那飄渺在雲澤中的府邸。

荼翎立在門前,等候傳話的仙童出來。

「不必等仙童了,月老忙着呢,仙童此刻都在幫他系紅線。」未因提示他,她與月老向來交好,知道此時是月老最忙的時候。

前幾日,凡間的七夕剛過。

他一定收到凡間的信男信女們許多請願簽。

一進正殿,果然,月老伏在桌案上,仔細看着手冊上的名字,一隻手拿着筆勾名字,正專註着手中的工作。

「月老,闊別許久,近來可好?」

月老放下手中的筆,看向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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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迢迢月未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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