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章 葉先生，你要故技重施嗎

輕輕一聲再見飄散在風裏，顧傾城朝前走去。

微風揚起她的髮絲，只剩一縷馨香不可捉摸。

葉黎忍不住跟上，「小月亮！」

顧傾城不再說話，亦不回頭，去附近的便利店裏買了掃墓用的東西便回了家，從頭到尾沒有再看葉黎一眼，非但如此，連同葉黎帶來的那隻肥貓，顧傾城也沒有再看一眼，樓上從頭看到尾的兩兄弟見狀也着實鬆了口氣。

次日用過早飯，顧傾城便和方歸遠出發去墓園，顧雅芳能夠葬在這裏其實還是葉黎給安排的。

當時顧傾城因為沒了孩子大受打擊，身子沒有養好就接到顧雅芳病危的消息，跑到東江方家在方鴻博門前苦苦哀求，瓢潑大雨中，顧傾城求了一夜，希望方鴻博能幫她再請醫生再給顧雅芳看看，可惜沒有求的方鴻博絲毫心軟。

等顧傾城再趕回南江時，顧雅芳已經沒了，因為在東江耽誤的太久，她終究錯過了見顧雅芳最後一面的機會。

顧傾城因此大受打擊，一下子便病倒了，自此之後渾渾噩噩，痴傻度日。

這也是方鴻博回頭數年來顧傾城一直對他置之不理的原因，他便是日日焚香懺悔又如何，在顧傾城和顧雅芳最需要他的時候，他選擇了置之不理。

四年未來，顧傾城有些懊悔，和方歸遠蹲在墓碑前將毛巾用礦泉水打濕了仔細擦拭，末了才將帶來的花放到顧雅芳的墓碑前。

顧傾城放着照片上含笑望着他們的女子緩緩吐出一口氣，「媽，我來看你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

「不晚，只要來了就不晚。」方歸遠突然說。

顧傾城笑了笑，「以前，我總不相信宿命，如今看來，我與母親何其相似。不過，我不會像母親那般執著，在這個世上，我們更應該學會愛自己，對不對？以後我會好好愛自己的，不再讓媽與哥哥為我擔心。」

方歸遠聞言徹底放了心，兄妹兩人擺上貢品和顧雅芳說了會兒話，一直到日頭很高才從墓園離開。

等兩人離開，對面令有一道身影手裏拎着東西緩緩而來。

顧傾城和方歸遠當天就回了東江，顧傾城直接去了吳家的大宅，鄭安和正在廚房裏忙碌，聽到她進來就讓她先到沙發上坐着。

顧傾城沒理他，跟着進了廚房，順便問：「鄭叔，你身體到底怎麼回事？」

其實顧傾城是不知道的，上個月顧傾城和鄭安和通電話，正巧聽到他電話里有醫生的聲音，追問之下，鄭安和才說是身體出了點小毛病。

顧傾城不相信，她太了解鄭安和，她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兩人也只是在她失憶醒來后才漸漸熟悉，他做不到事事都叫她擔心，但如今想起那些往事，顧傾城總是感激那個曾在她和顧雅芳最困難的時候對他們伸出援手的鄭安和。

他或許是犯過錯，但之後那麼多年的幫助和懺悔早已讓他贖清了罪。

「不是什麼大毛病，你還特意回來。」鄭安和將炒鍋里的蔬菜盛出來，讓顧傾城端出去，自己又去看砂鍋里的燙。

顧傾城見狀便道：「我約了醫生，吃過飯我們去查查。」

鄭安和聞言大驚，「不用不用，真不是什麼大事。」

「那您就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知道當然要搞搞清楚。」顧傾城靠到椅子裏，「您自己說吧？是再受一遍罪把所有檢查再做一遍，還是直接跟我說？」

「你這孩子，這麼這麼犟呢？」鄭安和嘆氣，顧傾城抱臂看着他，大有一種您儘管說，說完我們就去做檢查的架勢。

鄭安和只得說，「就是胃有點不舒服，吃點葯就好了。」

「胃？」顧傾城皺眉，又上下打量了鄭安和一遍，發現他比以前瘦了些，但臉色還可以。

「是，年輕時胃就不怎麼好，年紀大了，也沒什麼好意外的。」

顧傾城想了想，「醫生怎麼說？」

「就是養著，飲食規律就行。」

「只有這樣？」

鄭安和點頭，顧傾城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抬腳疾步上樓，直接推開了鄭安和的房間。

「哎小月亮……」鄭安和大驚，也急忙跟了上來。

顧傾城翻了兩圈就從一張抽屜里翻出來一沓檢查報告，有些專業的術語顧傾城看不懂，但是有一個她是認識的，Ca，癌，胃癌。

「你看這做什麼？又看不懂。」鄭安和一下報告單扯了過去，「你又不是醫生，看了也沒用，走吧，下去吃飯，一會兒該涼了。」

顧傾城一下子如鯁在喉，「怎麼會這樣？」

她一把將那報告單又扯回來，來來回回看着那一行字，胃Ca，疑似中晚期，直到眼淚落下來暈染了那幾個字，她緊緊的攥住了那張單子，仍是想不通，「怎麼會得胃癌呢？怎麼會得胃癌呢？」

鄭安和嘆氣，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俯身拍拍顧傾城的肩，「別這樣，小月亮，生死有命，我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顧傾城怔怔抬頭，鄭安和也蹲下來，勉強笑了笑，「你母親去后我一直擔心你，現在你徹底的長大了，懂人心，通事理，我沒什麼放心不下的了，雖然這樣說不太合時宜，但事實上從你母親去世的那一刻起，這個世界就對我沒有意義了。」

顧傾城放聲大哭，這到底是一個什麼世界，奮力去愛的得不到，不愛的卻肆意揮霍。

鄭安和不太熟練的給她拿過紙巾擦臉，「不要這樣，這其實是一件好事。我就算死了，也可以跟你母親有所交代了。」

「不，鄭叔，我會聯繫最好的醫生，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儘力一試，我不能，我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您……看着您……」

「你太執著了。」

顧傾城連連搖頭，哭到不能自已。

哭到一半顧傾城又想起鄭安和胃癌不能餓，又急急忙忙拉着他下樓吃飯。

吃過飯吧鄭安和趕去休息，顧傾城給方歸遠打電話詢問這方面的大夫，然後又問自己的朋友，國內的國外的問了個遍，顧傾城陷入幾年來空前的忙碌中。

查資料，查國內外這方面有名的大夫，將鄭安和此前的病歷悉數整合，一一發給大夫，溝通，求治。

一個星期後，在顧傾城的勸說下，鄭安和入住東江市愈人醫院，國內外數名醫生到醫院為鄭安和進行會診，但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胃癌中晚期，建議保守治療，因為鄭安和身體的其他數據也不太好，如果高強度的放化療的話，很可能還不如保守治療。

顧傾城大忸，反而是鄭安和早就料到這個結果，相比顧傾城要平靜許多。

與方歸遠和十三勸了顧傾城許久才將她勸回家休息，渾渾噩噩的走出醫院，顧傾城忍不住恨起老天的不公平。

為什麼？

為什麼呢？

為什麼就不能讓他們好好的活着？

恍惚間聽到有人在叫自己，顧傾城抬頭，竟然看到葉黎。

他身邊竟然還站了一個男人，看起來已經很有些年紀了。

葉黎說：「這是南江那邊很有名的中醫，治過許多這種病例，不如讓他試試吧。」

顧傾城沒去看那位中醫，腫成核桃般的眼睛靜靜的看着葉黎，她忽的輕笑，冷漠又諷刺，「怎麼？葉先生不會想要故技重施吧？」

葉黎一呆，臉上像是被她狠狠摑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起來。

幾年之前，在她為顧雅芳的病一籌莫展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對她說：「跟了我，我為你母親請更好的醫生。」

於是，她將自己賣給了他。

後來，他確實為她母親請了不少醫生過來，只是，終究沒有挽留住顧雅芳的性命，反而是她，被深深的禁錮在他為她量身定做的泥潭裏。

「沒。」葉黎乾巴巴的搖搖頭，第一次感覺到竟然能如此難堪，「我只是想讓人幫你們看看。」

顧傾城咬咬唇，終究沒再拒絕，只是，她也沒有說謝謝。

顧傾城帶着那位中醫大夫去而復返，鄭安和等人都有些意外，不過鄭安和也沒有拒絕，一個星期以來，顧傾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鄭安和知道顧傾城是真的為自己擔心，不再抱希望的同時，也沒有拒絕顧傾城的心意。

中醫大夫姓王，名浩，仔細為鄭安和號了個脈，沉吟片刻，在顧傾城殷殷的視線里開口，「有些棘手，不好治，而且，就算治了，也不可能痊癒。」

幾人均是一呆，一星期以來，凡是看過鄭安和的病的醫生無不搖頭，這還是第一個只是說有些棘手的。

顧傾城乾巴巴的咽了咽口水，才問：「不能痊癒是什麼意思？」

「就是只能控制，延長存活期，減輕痛苦，以後就算真的癌細胞擴散轉移，也不會那麼痛苦。」

顧傾城想了一下，望向鄭安和，鄭安和說不出拒絕，於是顧傾城立刻催著王浩開方抓藥，給鄭安和治療。

忙活了一個多小時，鄭安和將第一劑葯喝下，顧傾城等人在旁邊等了許久，卻見鄭安和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只是出了幾身汗便沉沉睡去了，顧傾城才鬆了口氣。

等待的時間裏，十三為王浩在酒店附近準備了一個房間，以便於隨時治療搶救。

把王浩送走，顧傾城癱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裏，才算鬆了口氣。

方歸遠坐在她身邊，沉默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問：「小月亮，這個王大夫你是從哪兒找來的？」

顧傾城默了默，也沒有隱瞞，「葉黎送來的。」

「他？」

當年那事後方歸遠和十三尋找顧傾城的同時，把總部在東江的FW集團擠了個七七八八，幾次見面上去就打，最嚴重的一次差點把葉黎打成腦震蕩。

但如今提起來，方歸遠仍不能解恨。

顧傾城點點頭，「是他，我剛才一下樓就看到他。」

方歸遠大皺眉頭，「狗皮膏藥！」

顧傾城也不為葉黎辯駁，只是靜靜的想着鄭安和的病。

如果服用一個療程的葯，鄭安和的病情能夠穩定的話，說不定就可以回家住了。

隨後顧傾城又想起鄭安和之前跟自己說過的話，為了母親，鄭安和一生不婚，無子無女，只有自己還算親近一些，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

正發着呆，忽然聽到小孩的啼哭聲。

顧傾城順着望過去，發現對面不遠竟然就是產科病房，小孩的哭聲嘹亮鮮活，顧傾城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方歸遠看了她一會兒，說：「回頭再讓那個王浩也給你看看，說不定身體也能調養好。」

顧傾城失笑，她當年流了第一個孩子身體就沒養好，又在瓢潑大雨中受了涼，種了病根，能懷上第二個孩子根本就是意外，如今還想要第三個，怎麼可能呢？

「實在不行，還可以試管，你不要想的太多。」方歸遠說。

顧傾城點點頭，「我知道，哥，你不用太擔心我，孩子沒來，只能說緣分不夠。」

「還是再讓王浩給你看看。」方歸遠堅持。

「他又不是婦科聖手。」顧傾城無語了。

「那有什麼關係，他們學中醫的，不是全科大夫嗎？」

顧傾城不懂這個，只能點了頭。

兩人在醫院呆了兩個小時，鄭安和一直沒醒，也沒有其他狀況，才出了醫院回家。

顧傾城原本還想着是否要和葉黎說聲謝謝，但走出醫院卻沒看到葉黎。

方歸遠見狀哼了一聲，「還算他有自知之明，沒在這裏腆著臉等謝。」

顧傾城不以為意，如果葉黎在，自己就道個謝就是了，畢竟，王浩能治，她理當道謝，但葉黎不在，她也沒有強求，反正葉黎也不缺這一聲謝。

回到家，顧傾城躺在床上就睡著了。

這幾天她實在太累了，身體累不說，心裏也一直綳著，她送走過顧雅芳，於是對醫院，對Ca，總是格外懼怕，所以平日裏能不去醫院就不去醫院。

當年，她是眼睜睜的看着顧雅芳在醫院裏熬到油盡燈枯，受盡折磨。

如今鄭安和病情得到緩衝，最開心的莫過於顧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