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章

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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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若終是回到了朝雨樓,雖然這裏幾乎沒有任何改變,可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因為刻意壓下了消息,早已經漸漸不出沒人前的朝雨樓主人幾個月來的銷聲匿跡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目,蕭靖雨大舉率眾遠赴關外在江湖人眼裏也只不過是朝雨樓擴大勢力範圍的舉動罷了。除了極少數人外,沒有人知道朝雨樓里曾發生過怎麼樣翻天覆地的事故。

只是,突然停止的江湖征討與勢力擴張,江湖上的人雖摸不清狀況,但佔據各地的門派在安穩了許久后又開始蠢蠢欲動。即使無法與實力雄厚的朝雨樓一較長短,可現狀之下妄想憑一己之力稱雄一方卻也不是真的不可能,有能之士如今比比皆是,江湖的格局在表面平和下已經悄悄起了微妙的變化。

……

停滯征伐的原因之一是回到朝雨樓的蕭靖雨如今每況日下,經此一役,他的身體已經折損的太過厲害,無論是多珍貴的藥材似乎對他正失去效力。

蕭靖雨雖隱瞞的好,咯血的帕也被悄悄毀掉,故意不招冷神醫來視,他似乎想在離若眼皮底下壓住一切,但繁重的事務憑蕭靖雨如今的心神已經力有不及,知情人都心知肚明,蕭靖雨眼下的情況已到了幾近油盡燈枯的時候,可卻在應付完無數事務后還能若無其事出現在眾人眼前,就算強迫解除他手中的工作也不行。離若明白這個男人正以驚人的速度虛弱下去,若還不能找到解決的辦法,便只有等死的份了。

離若攏在袖中的手此刻攥著那條血跡斑斑的手帕,眼神飄向下座那個神情依舊慵懶的男人,他沒察覺到,一如往常那樣聽着屬下的彙報然後指派任務,處理朝雨樓瑣碎的事物,除了眼底掩也掩不住的疲憊之態。偶爾,他會掩唇輕咳,皺眉思考,越來越清雋的臉上總透出青白的顏色。

有幾次,她都準備開口讓他回去休息,可每次張嘴看到他那樣急切的處理一切,那要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他正在極力想履行自己許下的諾言,可是,當他的力量不足以改變命運時,他就不動聲色的隱蔽安排着什麼,掩飾著自己蒼白的虛弱,即使他的生命正在沿着墜落的軌道慢慢滑落,即使他極有可能要無法兌現曾對自己的承諾,他依舊想靠自己后的努力來爭取些什麼。

是夜,長風。

所有的侍從都被遣出蕭靖雨的住處,連負責暗處保護的下屬也被調開十丈之外。

離若站在蕭靖雨的窗外,聽着他極力忍耐后一聲接連一聲的低咳,卻還是伏案凝眉,不停的在信箋上細細寫着什麼。他下筆很慢,表情肅然,總是要思考上許久會寫上幾行字,可往往一張紙上寫了幾個字,他卻又皺着眉頭揉掉又重開始寫。夜寒露重,寫寫停停,他又咳得*連連,不一會兒就再也寫不下去。好容易調勻了氣息,他放下了手中的筆,鄭重的收起已經寫好的信箋,然後把那些廢棄的紙團一個個丟進了火盆里,沒有留下隻字片紙。仲愣的看着火焰串起又慢慢低下去,紙團終在火盆里慢慢化成灰燼。

蕭靖雨竟然已經衰弱至此,以他的功力從始至終都沒有發現自己的存在,離若在窗外站了好久,她不想知道他到底在寫什麼,或是故意不想了解蕭靖雨那副表情下的念頭,忽然轉頭徑自去了神醫冷謙的居所。

因為剛回朝雨樓,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她許久沒來過醫蘆,可眼前的景象依舊吃驚不小。雖是夜裏,但以她的目力放眼望去,往日裏冷謙在葯圃里精心栽種的草藥都不見蹤跡,替代的是足有尺深瘋長的野草。不過幾個月的功夫,這裏哪還有當初的點點模樣,倒像是個已經廢棄已久的荒園。

這是朝雨樓的後庭,為能讓冷謙安心居住,曾下過未得許可不許隨意進出的命令。地方是僻靜了些,人跡也少了點。但實在不應該是這樣對,如果不是今夜一探,還不知道這裏竟變成了這樣。沉思下,這怎麼都還算朝雨樓的範圍,如果真有變故,自己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難道是因為近自己和蕭靖雨都不在樓中的緣故?想來也不應該,樓中的那些下屬應該不敢苛待冷謙是啊。

離若皺起眉,身形飄動,幾個縱躍已輕輕落到冷謙住着的木屋前。

這麼近發@黃色小說www.ShuBao2.COM/class12/1.html現原來屋裏是亮着燈的,只因極微弱,而裏面的人似乎還在窗幔上釘了層黑布,遠遠看去竟覺得漆黑一片。屋裏偶爾傳來幾聲交談,聽聲音正是冷謙和他兒冷應龍。

停了下,緩緩舉步進屋去,門吱呀一響,正在擺弄什麼花草的冷應龍轉頭髮現了她的存在,立刻放下手中的東西,又驚又喜的迎了上來,少年的臉青澀而稜角分明,只是卻語帶嗚咽。「……樓主姐姐,你終於來了,爹爹已經等你很久了。」

屋裏昏暗陰沉,只有角落裏點着一盞小小的油燈,雖不影響她的視線,可這也太過了。離若皺着眉朝他點點頭,伸手拉住少年的手,他正是成長的時間,不過數月不見就又高了幾分,已像個英氣的男漢了。「怎麼不點亮燈,冷先生呢?」

明明剛還興奮的少年忽然低下頭去,表情難過。「……我帶你去看看。」他掀開門簾,轉身進了內堂,離若跟上前去。

昏暗的卧室里也只在床頭點了盞小小的燈,特意挑選細細的燈芯讓光線格外微弱。朦朧中只見到一個人半卧在床上,身形佝僂。

離若皺眉,揚手一揮,內力激起一線勁風,立刻被催燃的細細燈芯劇烈燃燒起來,房間一瞬間亮起來。燈芯本就纖細不能支持很久,火光很弱下去。但只是剛一瞬的明亮,已經足夠離若看眼前的景象。

床上那人略略抬了抬頭,她大吃一驚的步走上前。面前那個臉色蠟黃,眼窩深陷的男人形容枯槁,憔悴得厲害,像是重病在身。他半闔着眼,好像筋疲力盡。如果不是確定他就是那個能妙手回春的閻王敵冷謙,又怎能從他身上找出半點往昔儒雅的影。

「冷先生身體不適嗎?怎麼會這樣!?」離若皺眉問冷應龍,可他欲言又止的模樣讓她生了疑慮。沒有立刻回答離若的話,少年只是走過去小心扶著父親靠坐在床頭,在他身下墊上幾個枕頭,輕聲喚著。「父親,樓主姐姐來看你了。」

聽到聲音,冷謙那渾濁的眼睛忽然動了動,似乎認出了面前的人來,眼裏露出一絲欣慰的神色,聲音乾澀沙啞。「……樓主,你來了……」

慢慢站到他身前,離若很是不解到底什麼病連冷謙也治不好。「先生你這是怎麼了?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嗎,為什麼會弄成這個樣?」

冷謙沒有回答,只是朝冷應龍做了個手勢。冷應龍點頭會意,然後放開父親,走到房間一角,小心的搬來一盆用黑紗罩起的植物。

冷應龍把盆放在桌上。

看到的時候,其實離若心底已經隱約有了答案。當冷應龍在她面前取下那層黑紗,那株枝葉通體漆黑的植物就在眼前,離若的心還是忍不住震了震。

如黑曜石般光滑瑩潤的枝葉,在舒展像風鈴串的頂端,那玄黑*如嬰孩瞳眸的小小花苞微垂著含苞待放,整株植物在不明的光線里幽幽發出淺淺的藍光。那神奇的情景如此眼熟,一如多年前在風雪飄搖的絕頂之上見到的那株花朵一樣,冷謙真在著滿是煙囂的凡間種出了應該是只有在終年白雪皚皚的天一族聖域能開出的天下第一花——齊藍。

忽然明白他為種出朵花付的代價,心下不免有點難過。「冷謙先生……」離若的聲音有點遲疑和歉疚,那個面容已經頹然得彷彿就要油盡燈枯的男人明明還並不蒼老,卻因為自己的拜託折損了大半的壽命。

「樓主,我終是幸不辱命!」他笑了,渾濁的眼珠忽然亮了起來,灰敗的臉上有種奇異的自豪。齊蘭,這隻能在雪山絕頂之上,吸收著天地精氣開放的花朵,卻被他在塵世間用生命的源泉澆灌成長,也算是另一種成就。

「不要覺得對不起我……」他用力喘了喘努力接下去,「老夫一生懸壺濟世為先,立志解救眾生於痛苦之中。可卻為人覬覦此技之長,后連家人妻女也不能保全,若非朝雨樓庇護,我父二人無法如此平靜的過了這些年與世無爭的日……」他的氣息越來越急促,臉色也難看得幾近死灰。

「冷先生,其實朝雨樓為你報仇,提供棲身之所也是因為有求於你,我早就說過,我們互不相欠,你並不需要為此而介意的。」

「我知道!」他笑了笑,神色坦蕩,只是把離若的話當成了美好的勸慰。「可是……我還是要報答你。」

心下有點不忍,離若軟言相勸。「冷先生你好好休息,定可以慢慢好起來的。」

冷謙慘淡一笑,「……樓主,不要跟個大夫討論病情,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努力平緩急促的呼吸,「不過,好在……好在,我已經有了你要的藥方,應龍也繼承了我十之*的醫術,他日會青出於藍,即使沒有我,他也能為朝雨樓分解些憂難了,希望沒……沒辜負樓主的一番期待。」

言下之意竟是要兒從今往後歸附朝雨樓,冷應龍年紀雖幼,可天資聰穎,又伺父多年,對離若來說無疑是一大強助,於情於理她都不會拒絕。

「父親!!」冷應龍哽咽著撲倒床邊,強忍悲哀。

何嘗不明白他的心意,離若點頭應了。「先生請放心,應龍有我照顧,定當一切無憂,若是將來他想出去朝雨樓,我也會順當的送他去歷練。」

眼神有些安慰,可隨即冷謙卻費力的搖頭,看着兒滿臉愛憐。「如今……天下,哪裏還會有安寧的地方……」他的愛心切啊,哪怕是點點威脅,他都希望能盡后的力量阻攔。「應龍啊……將來我會在天上一邊照顧你的母親妹妹,一邊守護你的,你要聽從樓主的安排,從今以後……就要自己照顧自己了。」

滿臉悲傷的少年拚命搖頭,用力把臉埋進父親的懷裏,似乎這樣就可以逃避他還不願意接受的事實。

看着眼前這對即將生離死別的父,離若的心情忽然開始複雜。雖是達到了自己初目的,可冷謙數年來兢兢業業,不只盡心為蕭靖雨治病,解決了朝雨樓不少後顧之憂,算是勞苦功高,離若的表情稍稍黯然。「冷先生,你還有什麼心愿未了,或是需要我辦的事情。」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他也不會弄成現在這個樣。對他,自己確實有所愧疚。

冷謙虛弱的緩緩搖頭,像是再也無力繼續下去,只是摸摸冷應龍的頭頂又看看離若,慈愛的眼神滿是不舍。

離若明白他的意思,看着他的眼睛定定承諾。「你放心,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好好照顧應龍。」他把幼託付到了自己的羽翼之下,便是信任,那麼自己就對他許一個承諾,只要自己尚有一息尚存,冷應龍的將來自然無後顧之憂。

微微笑了下,彷彿終於放下所有的心事,兒會在朝雨樓的蔭蔽下安寧的生活就是他今生后的願望,冷謙目光柔和的輪番在離若和兒的臉上流連過,后把眼神落在了床頭那株齊藍上,再不移開。離若和冷應龍對望一眼,一起輕輕退出了房間。

從冷應龍的嘴裏得知。原來,冷謙無意發現了齊藍只有用鮮血澆灌能生長的秘密,並且在沒有陽光照射到的地方單單使用一個人精血來灌溉,無數次試驗后,他知道齊蘭接受了自己的鮮血,而能讓齊藍花開之時,就是自己命歸黃泉之日。其實,以命換命的做法他並沒那麼偉大,但作為一個優秀的醫者,他卻能犧牲所有的一切來達到實驗的目的。所以,在隱瞞了兒真相后,他用了自己的生命換取可以救治蕭靖雨的齊藍花,這個本不該屬於凡間的東西,完成這一輩大的成功。

離開聖域后的齊藍需要這樣代價能栽種,逆天的結果。原來想拯救一個生命,必須付出另一條或是多條生命作為條件。心裏嘆息了一聲,離若知道這是罪孽,但如若一定要承擔這樣的罪過,就請大神將責難降罰在她一個人身上好了。

「應龍,你父親做了他覺得該做的事情,他是個很了不起的人。」離若把手放在他的肩上,那消瘦的肩膀啊,從現在開始就必須要擔負起責任了,但願他能明白將來的路會遇到什麼。

冷應龍的表情雖然悲傷,可卻保持得平和,想是很早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他輕輕應着。「我知道的,父親在變得加虛弱前交代了很多事情,少主的病也特意囑咐我研究許久,雖然我從父親身上學到的還沒有十分之一,但將來我也定會儘力為樓主姐姐分憂」。

點點頭,離若也難得的露出一絲讚許目光。「應龍,你父親為朝雨樓做的,我絕對不會忘記,朝雨樓也絕對不會忘記。接下來的日你好好照顧冷先生,有什麼事情和需要就來告訴我。」她微微頓了頓,「如果找不到我,直接找蝶舞或是翩也可以。」

冷應龍靜靜的點頭,垂下發紅的眼眶,輕輕道。「謝謝你樓主姐姐。」

離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這個孩好像加沉穩了,善加調教,將來的成就定在其父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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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雨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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