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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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宮大殿中,一俊秀男子支著腦袋看著呈上來的文案,提起筆在上面寫了寫,然後轉頭看向一旁的人,「沒有什麼關於太一道的消息嗎?」

這男子看著有點偏書生的味道,眉宇間有種清冷英俊,但眉心上的黑白印記讓他多了一絲野性美,加上一頭難以忽視的如雪白髮,更是顯得邪魅,男子有雙特別好看的杏眼,眼瞳漆黑如墨,時常讓人看不出想法來,如果不細看,會發現他長得特別像欣兒,再細看就會發現他專註時有點像安了,而他笑起來時有點像夭儀。

「沒有。」辛五搖搖頭,與辛大對視一眼。

夭安繼承魔王之位已經快三十年了,當初安了帶著夭安辦了個轟轟烈烈的繼承儀式,因為夭安的身份受到魔界眾人的質疑,安了沒有袒護夭安一句,直言說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只要能打敗夭安的,那麼這魔王之位就由強者來坐,他安了絕不插手。

那次挑戰的人多不勝數,幸虧夭安不負眾望的贏了,雖然多少有受傷,辛大他們幾個差點被安了的『不插手』嚇死,畢竟夭安『入魔』不過短短几十年而已,即使有夭儀的法修也不一定能好好運用,不過結果還是讓他們滿意的,不愧是安了帶著遊歷十年的孩子,回來整個人都變的沉穩可靠。

「夭安,」辛大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和少夫爺還相信少爺……會回來啊?」

「嗯。」毫不遲疑,夭安點點頭,繼續看著文案。

「少夫爺我能理解,但夭安,你那麼理智,怎麼也……」

「大伯五伯,」夭安笑了笑,合上文案,站起身,「只要我爹爹相信,我就會永遠相信。」

「可是……」

「我是他們的兒子,如果連我都想勸爹爹,那爹爹就真的完了。」夭安斂了笑,無聲嘆了口氣,才又重新彎起嘴角,「明日可是我娘的百歲壽辰,咱們早點回去好準備準備,記得給爹爹帶幾壇好酒。」

冥大老闆的百歲生辰那自然是要大肆盛辦了,畢竟整個修山鎮甚至世間但凡做點生意的都會來祝壽,因為家裡有兩個明晃晃的『白髮人』,所以欣兒就在修山半山腰重新建了座萬客山莊,山頂的玉樹山莊就成了不讓人踏足的地方了。

在萬客山莊安排好明日大壽的相關事宜,夭安就回了玉樹山莊,在欣兒房間門口,就看見了那熟悉的紅衣男子,夭安上前拍了拍男子的肩。

「靜修叔叔。」

「哎呦你嚇死我了,」靜修急忙閃到一邊,揉了揉肩,「你這小子,不是說了別亂碰我嘛。」

夭安笑了笑,聳聳肩,「你身上的小鬼什麼時候才能全清啊?」

「我哪兒知道啊。」

「要不,你進去看看我娘?」夭安用下巴指了指房間。

「不了,這麼多年了也不差……」靜修抿了抿唇,從袖子里拿出一朵極為鮮艷的彼岸花,「這是給你娘的,你幫我帶進去吧。」

「嘖,」夭安接過來,「你每年都給我娘送這個,寓意可不太好啊。」

「行了,」靜修抬腳踢了夭安的屁股,「她喜歡。」

夭安笑嘻嘻的晃了晃手中的彼岸花,瞄了眼靜修腰間掛著的灰綠色小荷包,「那我進去了。」

房間里傳來一老婦人的輕笑聲,靜修彎嘴一笑,抬頭看了看月色,才轉身離開。

夭安將彼岸花插在床頭的瓶子里,轉身拿著披風給坐在輪椅上的欣兒披上,「娘,外頭有點涼。」

一百歲的欣兒老態龍鍾,頭髮也是發白,但和夭安安了的不一樣,是一種蒼老的白,臉上皺紋一條不少,整個人都縮了一圈,不過精神卻很好。

「嗯,」欣兒點點頭,看著自家兒子笑了笑,說話也是緩慢的,「你靜修叔叔送我的花呢?」

「我插在瓶子里了,」夭安又說了一遍,「娘你放心,十天內不會凋謝的。」

「好,好,走,去找哥哥去。」

因為欣兒每次生辰那日都會很忙,而且安了不會去那種『生意場合』,所以欣兒都會在前一晚和夭安一起去長情找他,他們三個會小酌一杯,然後聊聊天。

長情小舍一直都是封著的,但是只有這一晚,安了會將結界撤了,夭安推著欣兒到的時候,安了已經坐在亭子里等著了,依舊是一身黑衣,依舊是那張絕世容顏,如雪長發梳了一半垂了一半,沒有憔悴,沒有瘦下去,沒有胖起來,一如當初那般模樣。

「爹爹,」夭安開心的揚了揚手中的幾壇酒,推著欣兒到石桌前,「我帶了好酒來咯。」

「哥哥,」欣兒『呵呵』笑著,「我可要喝酒,你可別再給我倒別的了。」

「反正娘也嘗不出來。」夭安小聲的嘀咕,朝安了眨了眨眼。

「你小子,真以為你娘聾啦。」欣兒抬手打了夭安一下。

「沒有沒有,瞧娘這手勁,」夭安佯裝疼的揉了揉,「打老虎都沒問題。」

安了毫不可見的彎了彎嘴角,拿過酒罈給三個杯子倒上,「欣兒,生辰快樂。」

「謝謝哥哥,」欣兒伸手,有些顫,端起酒杯和安了碰了碰,一如每年的笑道,「哥哥也要快樂。」

安了一頓,點了點頭,仰頭一口喝了。

夭安偷偷瞄了安了一眼,拿起酒壺給安了滿上,輕鬆道,「爹爹,太一道還沒有消息呢,我估計啊,爹還在努力,以爹的聰明才智,也快了。」

「嗯。」安了低垂著眼眸,看著酒杯中的酒。

「哎呀,」欣兒咂咂嘴,看了看手中的酒杯,「這不是酒吧?」

「怎麼不是了?」夭安笑嘻嘻的和欣兒碰杯,「娘,你再嘗嘗。」

三人閑聊了一會兒,夭安和安了聊了聊魔界的近況,不一會兒欣兒就靠著椅子睡著了,夭安便推著輪椅送欣兒回去休息,要出長情時,夭安回頭看了眼遠處月下獨酌的安了,其實他們每次都喝不了半壇的酒,可夭安還是會帶上幾壇,因為他知道安了一個人在長情時是喝酒的,悶酒也好,解愁也好,求醉也好,能讓安了舒服一點,怎樣都好。

「走吧,哥哥其實只想一個人待著。」欣兒依舊閉著眼。

夭安深吸了口氣,推著欣兒離開,「娘你又裝睡啊,年紀這麼大了還是個人精。」

「哼,哪像你,都八十歲了,還這麼不懂事。」欣兒笑道。

「嘶,」夭安倒吸了口氣,「不提我都忘了我幾歲了。」

「哈哈哈……」

三四壇酒就這麼空了,安了支著側臉抬頭看著月亮,看了好一會兒才將左手抬到面前,拉下袖子,視線看著手腕上的銀鏈子,伸出右手手指碰了碰小銀牌。

「安儀,你那裡看的到月亮嗎?」

「在那兒可有被欺負了?」

「我在肜圵島搭了座小院兒,我不會建樓,那裡那麼美,我不想讓除你之外的人去。」

「你那裡可有什麼風景?」

「安儀?」

「夭儀?」

安了趴在手臂上。

「我叫你什麼你都不應我呢。」

「你不是說隨傳隨到的嘛,你騙我呢。」

「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我想你了。」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轉眼又過了八年,夭安守在欣兒床邊,等欣兒醒來,喂她喝了點粥,「娘今日想出去走走嗎?」

欣兒緩緩眨了眨眼,似乎沒聽見。

「院子里的花兒都開了,娘想看嗎?」夭安笑了笑,「可都是娘最喜歡的彼此花哦。」

「彼……彼岸花。」欣兒笑了笑,閉上眼。

夭安推著欣兒出了房門,此時正是冬日,外面一片白雪皚皚,可轉瞬間就變成綠草如茵,一條草地小路,兩邊開滿了紅艷艷的彼岸花,沒有如忘川河兩邊那般死氣沉沉,而是生機勃勃的模樣。

「娘,你看,這些花開的可好了。」夭安推著欣兒沿著小路往前走了一會兒,然後停了下來,走到欣兒面前蹲下,替欣兒整了整髮絲,「娘,這草地很軟,你想踩嗎?」

欣兒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夭安的臉頰,她蒼老的手漸漸變得年輕,欣兒一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又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然後開心的站了起來,轉了一圈,『咯咯』的發出少女的嬌笑聲。

她在草地上奔跑,她在花叢中穿梭,她笑得很開心,她朝著某處招手,她眼中儘是快樂,直到她累了,才躺倒在軟軟的草地上,慢慢閉上眼,這是處只屬於冥欣兒的花園……

緩緩睜開混濁的眼睛,欣兒轉頭看向坐在床邊的夭安,朝他笑了笑,「哥哥,我做了個夢,是個很美的夢,那兒很美……」

夭安跪在床前,微微低著頭,和安了一起聽著欣兒的低喃,她說了一會兒之後就累了,靜靜的盯著床頂。

「哥哥,我每年都和你說要快樂,你雖然點頭,但從未出口答應過我,」欣兒抬起手,被安了握住,「哥哥,幸好有夭安可以陪著你。」

夭安鼻子一酸,眼眶便燙了起來。

「謝謝你生了夭安。」安了輕輕拍了拍欣兒的手,轉頭看向門口,「他來接你了。」

一道紅色身影出現在門口,他手中拿著朵往生花,臉上帶著一絲淺笑的看著床上的人,「冥欣兒,享年一百零八歲,於今日未時,壽終正寢。」

床上,一道發著淡光的身影坐了起來,女子下了床,朝著靜修走過去,朝著他露出一抹笑,「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靜修將手中的往生花遞給她,「其實我一直想親自送給你的。」

「其實我一直在等著這一天的。」女子接過,笑的更開心了。

「我們走吧。」

「好。」

「娘!」夭安站起身,忍不住開口叫了聲,輪迴轉世於夭安來說本該早就看淡,但此刻還是難掩不舍。

女子腳下一頓,轉身朝夭安揮了揮手,然後和靜修消失在這人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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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了璀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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