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精神分裂
紐約下了一場雪，紛紛揚揚間，讓整個城市都變成一片潔白。
被護士推到窗前的方艾黎，在暖氣充足的室內欣賞著外面的雪景，看這些彷彿可以覆蓋一切污濁骯髒的雪，越積越厚，直到天地都變成白茫茫一片。
然而就在大雪剛有些停歇意思時，就有幾輛車橫衝直撞地冒雪衝進醫院，也不去找車庫，直接就在中庭停下。門衛趕緊跑去阻攔，但車上的人已經氣勢洶洶跳下車，沖著屋內的她直奔而來。
當頭的正是她堂伯堂叔，後面跟著的是二堂嬸，還有正在卷著袖子的堂哥，也不知道他身上那件加拿大鵝能不能被他卷得起來。
看著橫眉豎目直衝她而來的一行人，方艾黎立即就知道出了大事。她在方氏出事後就裝病躲在這裡，沒有醫生的允許，連她父母都不見，可現在這一行人直衝進來，上來阻攔的門衛被一把揎開，她是不見也不行了。
看來，方氏是又出大事了。
都到了這樣的地步，還能有什麼更糟的事會發生？
既然已經躲不過去，方艾黎乾脆攏了攏身上的外套，盯著外面進來的一群人，露出一絲笑意：「堂伯、堂叔、堂嬸、堂哥，下這麼大的雪，你們還結伴來看我，真是有心了。」
「方艾黎，你還有閑心在這裡療養？！」堂叔叉腰怒吼，「方氏完了，是真的要完了！」
「怎麼會呢，我看好各位親戚的能力，你們之前不是打算操控財務，串通律所和銀行，在破產清算的時候篡改財報嗎？到時候你們搞點錢把那些索賠的人嘴巴給堵上，等過段時間，再把工廠設備和我們總部大樓一賣，你們每人拿一大筆錢，下輩子都能過好日子了呢。」
她這嘲譏的口氣，等於是在面前的親戚們火上澆了一桶油。堂嬸戰鬥力最彪悍，穿著件皮草跟熊似得就撲上來了，指甲直撓她的臉：「小賤人，你不但敢殺張思昭，連程家老二都敢害，你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程家現在來清算方氏了！」
方艾黎下意識地抬手捂臉，偏過頭去愕然瞪大眼，思索著她這兩句話的意思。
「方氏都是被你害慘的！」堂伯衝上來，一個巴掌扇在她的臉上。方艾黎正用手捂著臉，她的手被打得頓時紅腫起來。
堂叔咆哮道：「完了！方氏全完了！馬上官司開庭，程家已經放話說，因為程嘉律，要讓我們方氏死無葬身之地！還有……還有張思昭的死因，現在也在重新調查，我們方氏出了個殺人犯，徹底全完了！」
方艾黎捂著臉，瞪大眼睛盯著堂叔，怔怔問：「是誰說我殺張思昭的？」
堂哥揪住她的領口，激憤的唾沫星子都濺到她臉上了：「別裝蒜了！你那個助理Agnes都招認了，說當初幫你去黑市拿過菌盒。警方現在根據線索，找到了你購買超級細胞的那家研究室！現在你人殺了，方氏倒了，你找律師的錢也沒了，就等著死吧！」
方艾黎只覺得頭皮發麻，全身一陣冰寒，下意識地就叫出來：「你們知道我為什麼要偷偷料理張思昭？我是為了方氏，為了爺爺，為了你們！配方的缺陷傳出去，方氏必死無疑！我是為了讓方氏活下去，為了讓你們過好日子！現在你們不來感謝我，反倒來打我罵我？你們要不要摸摸自己的良心，看看還在不在？！」
「為了我們？你這個蠢貨，你殺了人，還敢引黑道的人去害程嘉律，還投入所有資源推張思昭那份配方，結果把方氏最後一線生機都斷絕了！」堂伯破口大罵，「我們現在面臨的巨額賠償是多少你知道嗎？！」
堂哥冰冷尖銳地說：「不止北美，全世界都有源源不斷增加的索賠！沒有一家銀行敢和我們談，沒有任何事務所敢幫我們做賬！就算我們的工廠、大樓、設備全部被拍賣，也遠遠不夠還的！」
堂嬸絕望暴跳，那指甲又想往她臉上划：「我們也是股東，我們特么也要負擔責任！方艾黎你怎麼不去死，拿你的命去補償那些冤鬼啊？」
方艾黎一把甩開她，狠狠說：「配方是爺爺留下的，有本事你找他去鬧！」
堂叔脫口而出：「別拿他出來嚇我們！他已經死了！」
這話一出來，方艾黎頓時倒抽一口冷氣，愣在當場。
堂叔也是自悔失言，偏頭不再說話。室內一時靜了下來。
許久，方艾黎才咬著牙，厲聲問：「我爺爺怎麼死的？醫生兩天前還跟我說過，他情況穩定！」
堂叔堂嬸和堂哥聽到，都顯出不自然的心虛來，互相對望了一眼后，堂嬸才梗著脖子說：「穩定是什麼？穩定就是活不了也死不掉你知道吧？我還告訴你了，第一個簽字同意停止維生系統的就是你爸！有本事你回家去問你爸！」
方艾黎愣了半晌，喃喃問：「我爸……我爸怎麼會做出這種事？」隨即，她就瘋了一樣地猛撲上去，死死抓住堂嬸手臂，尖叫：「你騙我，你們聯手來騙我！爺爺怎麼會死，我爸怎麼會放棄他？爺爺永遠是方氏的支柱，他怎麼會死……」
「支柱個屁！要不是他搞出了毒配方，我們至於現在落到這種地步？」堂叔揪住她，把她重重推開，怒吼，「再說了，每天花那麼多醫藥費維持他的命幹什麼？要醒早就醒來了，就算醒來，他看見方氏現在的局勢，他又能活得了嗎？」
方艾黎面如死灰，全身顫抖地委頓在地。直到此時，她才像是醒悟了什麼似的，掩面哀哀地哭出來。
周圍的護士們自這幾人衝進來后，因為他們的蠻橫模樣，一直遠遠站在旁邊。此時見這邊情況似乎平靜了些，便過來將方艾黎扶起。保安也過來了，請這幾個不速之客儘快離開。
臨走時，堂哥拿出一張紙，丟在她身上，說：「法院傳票！公訴機關已經提起訴訟，以你在方氏的身份，開庭那天逃不掉的！」
那幾人發泄完怒氣，雖不肯罷休，但在保安們的阻攔下，也只好悻悻離去。
方艾黎看著手中這張傳單，雙手戰抖，看了一遍又一遍，竟就是看不清上面的內容。
護士互相對望了一眼，其中一個年紀最大的護士便走過來扶她。誰知剛觸到她的身體，方艾黎已經尖叫出來。
她瘋狂地掙扎著，脫開要攙扶自己的護士，眼睛暴突，青筋暴露，撕扯著手中那張法院傳票。
她頭暈目眩，傳票被撕扯了幾下后就撕不動了。方艾黎竟全然不顧自己的身份，用牙齒咬著紙片一邊狂叫著一邊拚命撕扯，一貫的高傲儀態蕩然無存，狀如瘋虎。
護士們心驚膽戰，看著面前神智失控的方艾黎，一時都不知如何是好。
兩個保安趕緊上來，竭力卡住方艾黎的手臂，不讓她把紙片往嘴巴里送。
「放開我，放開我！這是假的，這是偽造的，是我的親戚們……不！是那群混蛋要害我！是顏未染要害我，是張羽曼要害我！你們放開我，我要找她們算賬！」方艾黎狂叫著，聲音都變調了。
在保安們的制約下，她那瘋狂的動作終於漸漸地停下來了。
「爺爺，爺爺，你說我是你的小公主，你說要挽著我的手步入結婚禮堂的，爺爺你在哪裡，你帶我走……」
她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只如囈語般喃喃。她的手總算放鬆，那些碎片掉了她全身，隨之掉落的身上，還有她眼中滾落的大顆眼淚。但她彷彿全無感覺，兀自瞪大眼睛，彷彿沒有任何感覺。
門外有人搖著輪椅，慢慢進來。
坐在輪椅上的人，用暗沉憐憫的眼神打量著歇斯底里的方艾黎。
方艾黎明明在發狂中，但對上他的眼睛后，卻還是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鑽到了角落裡，面朝著牆壁，像將頭埋進砂子的鴕鳥，瑟瑟發抖。
所有人都只聽到她口中喃喃念叨的聲音：「是顏未染在害我，是張羽曼在害我，是程嘉律在害我，是全世界都在害方氏……」
「好的，我知道了。」他慢慢靠近她，伸手輕撫著她凌亂的頭髮，像安慰一個受傷的孩子一樣。
等她安靜了一些，他才轉頭看向工作人員，「我看方小姐的精神狀態很不好，看來，要出個精神鑒定報告，才知道她能不能上法庭接受審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