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骨生花

江離沒走多遠，等再也看不到人的時候，便吹了個口哨。然後就坐在原地，從包裹里拿出一個果子，在袖子上擦了擦，啃了一口。這是一種長得很像蘋果的傢伙，酸酸甜甜的，臨走的時候他愣是塞了三個。

就在他將一個果子吃完的時候，一道火紅的影子跑了過來直接撲到他的臉上。

「哈哈哈，小東西，想我沒。」江離把撲到他臉上的小東西提在手上，圓滾滾的，一身火紅的絨毛，尾巴比身子還要長，還在他手上一掃一掃的。

初見這麼個生物，當時沒嚇他一跳，以他的知識儲備，完全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毛茸茸的很是可愛，狠狠的將他放在手上揉了兩下。小東西咧著嘴，呲著牙沖他「吱吱吱」的叫個不停。

「好好，不鬧了。」江離說著，從包裹里又拿出個果子遞過去。

小東西眼睛眯著，兩隻小爪子伸手抱著和它差不多大的果子就開始啃起來。

見它吃的開心，江離把他放在肩膀上，從地上站起來往裡走。

小東西歪著腦袋，很是奇怪。

「今天我們進山。」江離解釋道。

小東西聽此，更開心了，在他肩膀上不停的蹦躂，嘴裡還「吱吱吱的叫著。」

「之前你一直要我去，這次就去看看。」江離如此說道。

江離心想，果然不愧是仙俠世界，這小動物真有靈性。不過哪怕自己見識再少，也知道，這小東西至少也是個靈獸，和那沒意識的野獸不同。

五年前第一次進山，便被這麼一個小傢伙纏上了，死活和你搶東西吃，偏偏速度還很快，弄得他實在是沒脾氣。不過一來二去的，倒是很是和諧。

這邊一人帶著一獸繞過眾人往山裡趕，時不時采點東西，哼著小曲，晃晃悠悠的過著爬山採風的日子。

那邊李天騏帶著恆生同樣往山上走，只是路上並沒有那麼幸運了，時不時便跳出一隻妖獸，大多都是一階的樣子，而此時竟然已經出現二階妖獸了，相當於練氣高價修士，不過對於眾人來說，根本不夠看。

按理說，這麼一個凡塵俗世，偶爾有那麼一隻得了道的妖獸就很不錯了，怎麼這裡這麼多？而越往裡走，這靈氣濃度越高，妖獸的等級也越高。

「聽說，這裡有仙家洞府？」恆生看向李天騏問道。

「是的，師叔可能不清楚，這孤名山隸屬凡人界梁國境內，故老相傳，此地有仙，但多是道聽途說，當不得真。」李天騏點頭道。

「傳說是有傳說的道理，我們進山看看。」恆生道。

「那這裡？」李天騏說道。

「無妨。」恆生淡淡道。

「可是......」李天騏還想說，這裡的野獸據以妖化，不太對勁。可也很是好奇，為何之前好好的，連個兔子都不見。而且他們似乎固守一片區域，不曾下山。

「李師弟，師父是金丹修士，你不必緊張。」恆生身後，領頭的男子道。

「是啊，不過也是，師弟你才修行不久，見識太少，你帶著這老頭回去吧，別到時候出了什麼意外，我們可不負責。」緊跟其後，另一名男子陰陽怪氣的道。

「宋師兄，不可如此，大家都是同門。」其中唯一的女子開口道。

「什麼同門，不過就是資質好些，一個凡界的皇子而已，也不知道天樞長老從哪撿來的，天天當個寶，沒築基就敢下山。」最後一名男子很不服氣道。

李天騏有些尷尬，不知如何開口。

李天騏本就是個過著富裕生活的皇子，厭倦了那些權利鬥爭，未免波及，就出門遊歷，便遇上了來凡人界感悟紅塵的天樞，幫了個小忙。天樞見其資質不錯，便收了弟子。這事說起來沒什麼，怪就怪在天樞從未有徒，作為太一宗七星長老，實力步入元嬰的天樞，多少修真界家族想方設法拜入其門下，就被一個不知名的小子搶了去。這讓眾人，憋紅了臉的看不上這個凡人界的齊王。

「好了，宋師弟，張師弟，玉師妹，小師弟剛入門不久，很多規矩並不清楚。」領頭的齊御開口道。

李天騏扯了扯嘴角，可僵硬的臉笑起來有些難看，但還是表示感謝。

恆生沒有說話，只是暗自打量眾人，對自己的弟子表現，暗自點頭。見眾人不再開口，恆生道：「我們走。」

直到被濃霧籠罩處，才叫停眾人。

恆生蹙眉，從懷中摸出一方八卦盤，捏了個指訣。只見八卦盤青光閃爍，自轉起來，襯著恆生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

「不對啊。」恆生沉思。

「師父？」齊御開口道。

「此處竟然是一處大陣。」恆生雙眸閃出一抹精光。

「陣？」眾人好奇。

「不錯，是陣法，可能不僅如此，大家小心。」恆生盯著手中掛盤，道：「跟著我。」

濃郁的死氣充斥著整片山坳，枯樹白骨，竟無一活物。大片大片的枯骨，乾屍，有獸，也有人的，更有甚者，有的枯骨上，竟然還泛著淡淡玉色，似要風化。也不知過了多少年，濃烈的死氣以及怨氣充斥著整個空間，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眾人震驚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一時忘了言語。

死氣瀰漫。

而當眾人回身，竟然找不到出去的路，來時的山路消失了。

恆生眉心一跳，暗道不好。

「屏息靜氣，快，護住心脈。」恆生開口道。

「太......殘忍了......」齊御喃喃自語道：「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那已經有淡淡玉色的屍骨，分明是大乘期修士，只待渡劫飛升，成就仙骨了。到底是什麼人，將這數萬人斬殺於此？又或者，是什麼人能斬殺如此多的大乘期？這裡，發生過怎樣的戰鬥？

仙人遺迹，果真是仙人遺迹嗎？

恆生雙眼放光，抬步就要往裡走。

忽然，一到黑影從側方襲來。

恆生側身就是一掌，便將那黑影擊散。

「大家小心，千萬別被死氣粘上，這東西吸食生機。」恆生不敢大意，提醒道。

話音剛落，便見那死怨之氣中顯露出一個又一個影子，向他們攻來。

「該死。」恆生咒罵道：「這小小的凡塵俗世，何時有了這麼一個仙隕之地。」

顧不了許多，保命要緊。

李天琪滿頭是汗。

他修為只是練氣，應對的手忙腳亂，而且這個時候不說是否有人願意幫他，就算有，也沒那個空閑。而長時間的戰鬥，消耗的靈氣越來越多，李天琪越來越感覺吃力。

而青雲子完全嚇傻了，根本沒有應對能力。

他也不過是個練氣四層的修為，所學零散，實力低下，應對很是艱難。

「哼，一個拖油瓶，沒本事就老實呆著。」張濤不忿，卻也說不得什麼，雙手掐個法訣，一條五仗長的火龍凝聚而成。

「去。」張濤喝到，火龍尾巴一擺，瞬間將圍著他的影子消滅。眼神瞥向青雲子，帶著極度的嘲諷和鄙視。

一個七八十歲的練氣四層，還想得仙府機緣，可笑。

青雲子其實也很不好受，只是一張臉通紅，用著勉強能看的符籙，抵擋身前的攻擊。沒人比他更明白，自五歲無意中窺見仙道，卻終身進階不得。外人看著他光鮮靚麗，整個梁國，就連皇帝都對他恭敬有加，可在這些真正的仙家面前，卻始終抬不起頭來。

年輕的時候他也意氣風發，機緣巧合進入了那個世人夢寐以求的修真界，卻被一隻一階妖獸當場嚇的魂不附體。為了一塊靈石，背信棄義，卻在真正的仙家道門被告知靈根繁雜，拒之門外。進階不得之下，加上修真界的血雨腥風，實力微弱的他只有狼狽而逃。如今聽聞此間有仙府遺迹，說什麼都要搏上一搏，他的壽元快到了，靠著年輕時在藥鋪學的一些製藥手段，粗糙的連一品丹都算不上，丹毒積累使得自己的暗傷一直不好。他覺得，也許，可能再也看不到梁國的國都。

想到這，青雲子藏在袖子里的手用力捏了捏，手心握著一張符，是早年所得，聽說有築基期一擊的威力。原本萬無一失，如今卻出了個金丹老怪，青雲子暗自咬牙，對李天騏怨恨至極。好好的仙府盡在眼前，竟要拱手讓人，一股戾氣浮在胸口，沒人看見，一縷縷的黑氣在不斷匯聚而來，原本還假裝慈祥長者的青雲子，雙眸下，顯出淡淡紅光，竟有入魔的徵兆。

李天琪見張濤的嘲諷，青雲子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只好分出心神幫忙。

李天騏還未築基，靈力十分有限，加上青雲子，越來越力不從心。

而這時，恆生見再持續下去自己估計也要交代這。

就見他雙手和十，一枚散發濃厚金光的骨頭浮在身前，原本暴虐的心竟然奇迹般的平靜下來，似有梵音繞耳。

「舍利子。」李天琪喃喃道。

舍利子乃是得到高僧坐化后留下的至寶，其中蘊含著佛修大能一生之感悟。

沒想到，恆生長老竟然有如此至寶。

祭出舍利子，黑影如遇到天敵般再次化為死怨之氣向後散去，徒留一片空間。

定睛一看，一朵幽藍色的小花，正生在一副枯骨之上。

「骨生花！」恆生驚訝。

恆生沒想到，這小小的凡界俗世，竟然孕育出這等寶物，似合理又似不合理。骨生花可以煉製成凝魂丹，可以在衝擊元嬰時大大減少心魔，就算戴在身邊，也能有著增強魂力抵禦心魔的功效。要知道，修士進階元嬰除了經歷天劫，還有心魔劫。天地間遍是靈氣，可是魂力不同，魂力的強度是天生的，世上針對魂力的修鍊功法如同鳳毛麟角，寶物也是，想不到竟然被他碰到了。想到這，恆生雙眼放光，要不是門中小輩在此，就要不顧形象大笑起來。

眾人在見到骨生花的時候瞬間眼睛都亮了，不是恆生還在，沒有他們的份，恐怕早就上前去搶了。

而就在恆生抬步正要上前，身後的青雲子，先一步，竄了出去。

也怪恆生太過託大，在此的金丹修士就他一個，本是囊腫之物，奈何突然竄出個不怕死的。也不管多話，抬手就是一拍，直接將青雲子拍了出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驚的眾人一愣，接著便是氣憤。

小小的練氣修士在金丹大能面前搶東西，不想活了？

可當眾人的目光轉向青雲子的時候，青雲子竟然笑了，雙目通紅，周身黑氣瀰漫，剛剛那一掌直接將其筋脈盡斷，癱軟在地上，嘴角滲著血，仰天長笑。

「老夫半生風雨，幾經生死，憑什麼對我如此不公，既然無法提升境界，又為何讓我看到仙途，我不甘啊，我不甘啊！」

練氣期與凡人無異，侃侃百年壽命，只有築基方有二百壽。竟然走了仙途，落差之大，已經成了心魔。

李天騏站在眾人身後，想上前卻又邁不開腳步，這種殺人奪寶的事在修仙界屢見不鮮，青雲子有此下場，不過是咎由自取。

想起臨行前已步入暮年的父皇說：「父皇雖不能修鍊，但這凡人界，上至朝堂，下至百姓，也要敬我一聲王。父皇知道，你如今已經修仙了，自此一見，怕是就此天各一方，算為父求你，照看下父皇的這個老朋友，如果有機會，就帶他回修仙界吧，這些年，魔障了。」

如今李天騏看著倒在地上的白髮老頭，消瘦的身體被日夜侵蝕的猶如枯骨，早不負那仙風道骨的模樣。

終究還是過不去那倒坎嗎？

「什麼東西，竟然肖想骨生花。」宋元怒道，抬手就要斷了他最後一口氣。

「宋師兄！」李天騏阻道：「算了吧，他如今模樣，就讓他自生自滅吧。」

「你又是個什麼貨色，他可是你帶來的，你要背叛師門？」宋元嗤笑。

「恆生師叔。」李天騏沒有生氣，他知道以他如今的身份背景，縱使有師父撐腰，但面對這些修真世家出來的嬌子們，還遠遠不如，這就好比再有錢的富商，在面對朝廷的時候，依舊低聲下氣，這無論在哪，都一樣。而身為一國王爺，更是明白其中道理。想要在修真界立足，沒有實力，只有忍耐。

恆生凝眉不語。

就在他要放棄，閉上眼睛的時候，恆生開口道：「罷了，看在天樞的面子上。」

李天騏又是一驚，這情怕是不好還了，可話以出口，嘴裡發苦，還是道：「多謝師叔。」

「呵。」宋元抱著劍嘲笑了一聲，而其他人同樣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估計都在心裡嘲笑這個傻子，為了一個廢人，舍了元嬰大能的情。

李天騏看著恆生將骨生花收起來，看都不看倒在地上的青雲子，轉身便走，連忙跟上，只是在離開前頗為同情的回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青雲子，心下不由得感慨，明明能安享晚年的，為什麼偏偏到如今卻遮了眼？

無人再看一眼，這個行將遲暮的老人，仙風道骨了一生，如今躺在這無人踏足的山坳處，苟延殘存著最後一口氣。

不久之後，空氣中波光微閃，江離叼著一根草出現在視野之內。

「哦草，這尼瑪嚇死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