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后怕
縱使千帆過盡,故人仍舊歸來。
視線相撞間,太多的情緒掩藏在瞳孔深處,被淹沒在濃郁的黑暗之中。
冥修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誅邪洞穿對方的腹部,可江離握槍的手卻是一抖。
歡迎回來?什麼意思?回哪去?又去了哪?和誰說?一個個問題湧入腦海,一團的亂線,根本找不到線頭。
「你…是誰?」江離張了張口,有些忐忑道。
然而那冥修根本沒有回答的意思,只是露出一抹他看不懂的微笑。在他疑惑且緊張的神情下,最終化為一縷青煙,流轉間,往那個連通九幽的黑洞而去。
與此同時,九幽冥界,黃泉海。
沉寂了百萬年的黃泉海忽然翻起巨浪,驚動各方。海底深處,寂靜無聲。無數靈魂的沉眠之地中,一雙墨瞳緩緩睜開,彷彿容納了全部黑暗。視線望向人界方向,帶著說不清的情緒。
而最終,只有一聲嘆息傳出,黃泉海,再次歸於平靜。
真是見了鬼了。
黑洞消失,江離的目光依舊遊離於外,沒有焦點。
「阿離?」蘇曦推了推他道。
「嗯?哦。」江離逛了逛腦袋道。
「別發獃,快把那塊骨頭給我拿回來。」白澤叫囂道。
「吵什麼吵,不就是一塊破骨頭嗎?」江離不滿道。
「你這個沒見識的,那是古佛舍利,你懂個屁。」白澤道。
「古佛舍利?」江離也有些差異道:「這裡怎麼會有古佛舍利?」
「一個和尚死前留給我的。」白澤的話有些落寞。
江離想起各城之中的卍字元,難道說?
「既然是佛家舍利,那你要來何用?」江離雖然嘴上說著,但行動卻也絲毫不慢。
似骨非骨,像一塊圓滑的石頭。握在手裡,整個人都暖洋洋的,陰霾也一掃而空,心也平靜下來。
「當年歸家抽我神魂,滅我肉身,困我自由。我雖為祥瑞福運的聖獸,卻也墜了魔。」白澤帶著幾分唏噓道:「後來來了一個和尚,他可煩了,天天在我耳邊念叨,一個大男人,小丫頭都沒有他能墨跡。還好後來他死了,死前說他的舍利子要就給我,那我就拿著嘍。」
白澤說的沒心沒肺,可江離能聽的出他帶著回憶的眷戀以及不舍。
看著手中的舍利子,江離彷彿看到一個小和尚,每天對著佛像在念經,挑水,砍柴,練功,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直到他長大成人,一個人,下了山。
一身整潔乾淨的袈裟,風雨洗禮中,挨過打,受過凍,扛過餓。袈裟破了,鞋子也破了。拄著禪杖,拖著佛缽。春夏秋冬,一路走來,看著他念經,講法,治病救人。
無數個日月里,他的面上一直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只是眼底盛滿了風霜。
直到坐化那天,他竟像個孩子一樣,哇哇大哭起來。
佛法讀了萬卷,人世走了一著。可這到頭來,度人不度己。百轉千回,笑著來,哭著走。
是後悔?還是解脫?或許,也只是遺憾。
這歸根結底,人間千百態,同是傷心人。
「哎。」長長的嘆了口氣,這才收起那顆舍利子,也不管那個躲起來的人到底走沒有,拉著蘇曦,直接躍上藍淵的腦袋。不再耽擱,直接往落英谷的方向而去。
等他們離開好一會,魅影才顯出身形,目光望著江離離開的方向,提步追了上去。
三天後,兩人終於來到落英谷的外圍處。
山谷外籠罩著一層黑霧,地上倒著各種屍骨。內里黑蒙蒙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感覺到了嗎?」二人站在谷外,在沒有弄明白情況前,沒有進去的打算。
知己知彼,方才百戰不殆,他們來可不是貿然的送命的。
「好濃郁的暗元素。」蘇曦感覺有些呼吸不暢。
「看來,那狗東西確實要出來了。」江離神色凝重道。
山谷里有多大,兩人都不知道,可是就這麼進去,怕是走著走著就老死了也說不定。
「跟我走。」蘇曦拉著江離的手道。
然後,一座金色小塔便被蘇曦祭了出來。
「收。」
隨著蘇曦的話落,一道金光撒下,在江離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換了個環境。
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這是哪?
四周是一個又一個巨大的鐵籠,裡面還躺著碩大的屍骨,也不知都是什麼妖獸的屍體,看骨骼的模樣,有些千奇百怪。
「蘇蘇,蘇蘇。」江離喊了兩聲。
「忍一忍,現在我只能開啟第一層,等進去后我就把你放出來。」蘇曦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而來。
「那你沒事吧?」江離有些擔心道。
「沒事,放心,我有分寸。」蘇曦回道。
外面的情況江離不知道,但光擔心也沒什麼用,索性放平心態,打量起這傳說中的至寶內部。
這應該是困妖的地方,那一座座鐵籠里困死的應該都是一方大妖,光看其體型的龐大,哪怕死後不知多少年,依舊流露出凶煞的威壓。
「這些可都是寶貝啊。」江離驚喜道。
這寶貝可比他那些東西好,這才第一層,就有這麼多東西。不說籠子里的,就說這空地之上的,可都是密密麻麻的上好煉器材料。
一個塔,不說它有多強,就說這裡面的東西,就讓人眼饞。
江離還在感慨,這邊蘇曦已經提步入了谷。
玲瓏塔旋轉在頭頂,將蘇曦牢牢的護在其中。
四周的黑氣似乎有生命一樣,想方設法的往蘇曦身體里鑽,卻也全被攔截在外。
見此,蘇曦才大呼口氣,步伐加快,直奔山谷之中。
與外面除了土石再無其他不同,這裡竟然有著不少的枯枝矮樹。山壁間,掛著各種人獸的屍骸。
啪。
碎石落下的聲音,聽上去讓蘇曦後背發寒。
猛的回頭,正好看到一雙血紅的眼睛躲在石頭背後在盯著她看。
漸漸,那裡面的東西也露出了面容。
那是一似狐的妖獸,只是頭上長著兩隻彎角,呲著兩顆長長的獠牙,上面還掛著碎肉。漆黑如墨的身子,脖頸處是一圈厚實的鱗片,身上毛髮凌亂,兩條尾巴長過身體,作勢就要撲過來。
蘇曦握緊落鳳劍,呼吸盡量緩慢,腳步輕柔。在那怪物撲過來的瞬間,腳步一轉,出劍即收,向裡面快速掠去。
「吼。」
獸吼聲難聽至極,似狐似蛇,似虎似狼。
蘇曦一路奔跑,想快速穿過這片黑霧帶。
玲瓏塔中,江離則盯著其中一個牢房裡的屍骨,瞪著眼睛看的出神。
粗壯的後肢,短小的前肢,頭骨龐大,脖頸修長,體型也異常的龐大,怎麼看,怎麼像霸王龍。
這玩笑大了。
「白澤,這是什麼妖獸?」江離問道。
「亞地龍。」白澤聲音淡淡道:「亞龍獸的一種。」
「亞龍獸?」江離不解。
「簡單來說,都或多或少有龍族血脈。」白澤道:「當年那老傢伙就色,他的子孫後代有一個算一個,處處留情。這一代又一代下去,就形成了各種亞龍獸。」
「哦,雜交的。」江離瞭然。
「什麼意思?」白澤愣了愣,沒太懂。
「就是不是純血。」江離解釋道。
「那是肯定的,亞龍獸雖多,卻不被龍族承認。」白澤點了點頭,忽然又道:「不過也不能說雜交就弱,只是太多小龍不看對方血脈的亂搞。當年那老傢伙在外的九個兒子,就很強,根本不弱於龍族,就連他的嫡子,也是不及。所以,你說的雜交,不用在意。」
「嗯?」江離疑惑道:「我知道啊,近親結婚的後遺症嗎。」
白澤有些懵,江離說的他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更是覺得他這個無所不通的名氣好像有些名不符實了,看來被困這麼多年,這世界的變化著實有些大。
「知道就好,放心吧。」白澤道。
「嗯?你這安慰人的語氣是怎麼回事?」江離覺得這傢伙的腦子不好。
不再搭理白澤,江離看著籠子里的獸骨,露出一抹微笑,淡淡道:「久仰了。」
江離的聲音聽上去帶著幾分惆悵,又似乎有著釋然。白澤搞不懂江離為何對著一具雜交的屍骨唉聲嘆氣,難道是同病相憐?可他方才自己說的話又感覺不是,一時間讓白澤十分苦惱。
而不管江離如何多愁善感,蘇曦的聲音傳了進來道:「阿離,我放你出來。」
「好。」江離應道。
過了黑霧帶,遠處便是一大片湖泊,而最驚訝的是,這片湖水的正中心,竟然有一座小島,上面,長著一棵巨樹。
這樣的巨樹他見過一次,靈虛秘境火焰山中的梧桐樹。可這棵樹,似乎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裡是落英谷內?」江離疑惑了。
「是了。」蘇曦道。
「嗯?蘇蘇,受傷了?」江離出來第一時間便被那顆樹吸引了過去,這才聽到蘇曦的聲音似乎不對。
「沒事。」
「沒事個屁。」江離惱道。
看了眼身後倒地的三隻怪模怪樣的怪物,再看蘇曦胳膊上明顯被咬的一口,以及後背被爪子抓傷的傷口,哪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氣惱自己沒幫上忙的同時,更是憋了一口氣。
「沒事了。」蘇曦安慰道。
可江離現在根本不想說話,直接抱起蘇曦,來到湖邊的空地上。
拿出藥粉,小心的撕開袖子。
看到被撕咬掉一塊肉的胳膊,江離的鼻子有些發酸。吸了吸鼻子,拿出丹藥給蘇曦喂下,小心的上好葯。
而正要褪去她的外袍查看後背的傷口時,手便被一把抓住。
「我自己來。」蘇曦說著,面容還有些微紅。
江離也不說話,就愣愣的看著她,直到她鬆開自己的手為止。
後背同樣被劃了一大片血肉,看上去觸目驚心。
輕輕碰了一下,能感覺到蘇曦的身子微微的抖動。
等一切都處理好了,江離也一句話沒說,就死死的抱著蘇曦,一陣的后怕。
蘇曦也不說話,將頭靠在江離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閉上眼,漸漸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