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滯留

「幽蘭？」江離回頭。

「看到了嗎？」幽蘭沒有回答他，只是背著雙手，看著城外目不斜視，反問道。

「看到了。」江離點了點頭。

「果然。」轉過頭細細打量江離半晌，忽然輕笑道：「有一雙慧眼。」

「你不同樣？」江離不知道她想幹什麼，下意識的將蘇曦擋在身後。

看到他這個樣子，幽蘭好笑的搖了搖頭，收回視線不再看他。

一副鬼面，一雙異瞳。

「知道這是什麼嘛？」幽蘭就站在那，挺直的腰背有些微微發抖，少了幾分妖艷，多了幾分單薄。

「是？什麼？」江離其實心裡有些想法，但開口有些不敢。

「你應該猜到的。」幽蘭微微一笑，抬頭望向天空道：「忘川河乾枯，彼岸花枯萎，黃泉路坍塌，這登天的路沒了，輪迴的路，也斷了。靈魂無處可依，沉浸在這幽州大地之下。七情不散，戾氣橫生。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徹底消失在這天地之間，不往生，不留世。」

「那這佛家心印是？」

「佛家凈世咒。」幽蘭嘆息道：「雖說人死如燈滅，可輪迴的路斷了，靈魂只能在此飄蕩，七情六慾匯聚於此，如果沒有這些，那麼這裡最後只會淪為一處鬼地。你猜，最後會如何嗎？」

「世界消亡？」江離喃喃道。

「是啊，哪怕將其困在這裡，可天道秩序以亂，總有一日會支撐不住的。」幽蘭語氣很是平淡道：「這卍字元早就被一點點侵蝕的差不多了，還能支撐多久，沒人知道。」

「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江離咽了咽口水，喉嚨有些發乾。

「你覺得呢？」幽蘭轉頭看向江離。然而帶著鬼面，什麼都看不出來，只是那眼中能看出一抹興奮。

江離很好奇，不太懂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傳說，鳳凰涅槃，可以盪清世間一切孽障。」幽蘭開口道：「對不對，曦妹妹？」

蘇曦微微眯眼，道：「什麼意思？」

「鳳族得凰，取名為曦，怕是這天下，應該不會有人不知了吧。」幽蘭輕笑道。

聽此，兩人都微微一愣。

雖然從來沒有隱藏身份的想法，可忽然間被這麼一說，兩人心頭都掠上一絲不安。

「你想做什麼？」兩人同時戒備道。

此時的幽蘭，哪還有之前那動不動就發火，不知輕重的模樣。站在那，沉著且冷靜。

「你應該知道，哪怕你是萬年來唯一的凰，可畢竟不是真凰。鳳凰涅槃，說來好聽，可事實呢？你我心知肚明。」幽蘭淡淡道：「可是你也看到了，如今的這陰魂越來越多，這幽州，快要承受不住了，你的鳳凰真血，你猜，有沒有用啊，曦妹妹。」

「你想殺我？」蘇曦推開江離，直面幽蘭。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幽蘭轉過身，雙手抱胸，好奇道。

「不如何，只是你有那個本事嗎？」蘇曦說著，大有動手一試的意思。

幽蘭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道：「確實，可能沒那麼容易，不過，這與我無關，因為我不打算這麼做了。」

而還沒等江離鬆一口氣的時候，一股熟悉的冷意自心頭而起。

這是？

那時施展神通之後，自黑暗之中盯上他的東西。

猛然轉身，看到依舊漆黑一片的空間中，無數靈魂涌動，相互吞噬。可就是那層層疊疊的靈魂深處，江離總感覺有一雙眼睛在看著他。

「我發現了個新東西。」幽蘭轉向江離。

眼睛微動，江離眼前的白紗對他來說視若無物。

那雙異瞳之中，隱藏著讓她心悸的東西。或許，他可以。

「所以說，景無殤要搶我也只是個幌子？」蘇曦擋在江離面前道。

「這我就不知了，或許都有吧。畢竟這幽州可是我們的地盤，誰來了，自然是知道的。」幽蘭說到這有些咬牙切齒道：「別讓本小姐抓住他，抽筋扒皮都是輕的。」

看來這裡遇到自己也只是巧合了？

蘇曦不得不思考自己兩人來到幽州之後的所作所為。

一來就莫名其妙的被景無殤盯上，進了那家傳說中的黑店。可能在暗處還有人在盯著他們也說不定，只是沒有出現罷了。

本以為萬無一失，處處小心謹慎，沒有大張旗鼓。卻沒想到早在他們進來的第一時間，就已經暴露在各家眼皮底下。只是他們的態度為何，就不得而知了。

是要她的血？還是要她的人？或者，都想要？

山高皇帝遠，哪怕鳳族，也不能如何。

「不用那麼緊張，聽說天衍閣曾經算過一卦。說龍鳳呈祥，天門大開。無論真假，這為了登天路，你也不會死。最多要你一些血罷了。」

幽蘭說完又假裝驚訝道：「對哦，這小子可不是龍族的吧？我這到無事，這其他人知道，他怕是要死路一條了。可惜可惜，曦妹妹，做的不錯。」

不管她們說什麼，此時江離都沒有聽進去。後背被冷汗侵濕，雙手也抖的厲害。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自心裡深處湧出，是哪怕空間崩塌，面對分神都不曾有過的恐懼。

那黑暗之中，隱藏著的某個東西，已經盯上他了。

是誰？那個魔帝？還是其他什麼東西？

「你怎麼了？」幽蘭本想看看，這傢伙在聽到他可能會人人喊打的時候會有什麼表情，卻發現他似乎已經被嚇傻了般道：「心理素質這麼弱？不應該啊？」

「阿離？阿離？」蘇曦也感覺到他的不對勁。

因為契約的關係，她能清晰的感覺江離此時的恐懼，只是因為什麼，不得而知。

「嗯？」江離臉色發白，一臉的汗水，身體僵硬。

幽蘭也發現不太對勁道：「喂，不至於吧？」

「幽蘭？對，你看看，那裡有什麼？」江離連忙道。

這個時候，也只有她，能看到除了黑暗外的其他事物。

「什麼啊？孤魂野鬼罷了。」幽蘭望了望，並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東西。

「沒了？」江離不死心。

「沒了。」幽蘭不知道他想問什麼。

蘇曦伸手握住江離的手，發現此時他的手冰涼的厲害，身體也僵硬的厲害。

「我們回去吧。」蘇曦開口道。

「這落日會持續幾天？」江離問像幽蘭。

「七日。」

「你能保證這裡很安全嗎？」

「安全。」幽蘭不解道：「目前為止，沒有任何陰魂鬼物突破各城結界。」

「那也就是有可能了？」

「你到底怎麼了？」幽蘭不解。

這小子不應該這麼弱不禁風，被這些東西嚇到的才對，可怎麼突然如此緊張？

又仔細看了看那黑暗之中，並沒有發現什麼東西，難道就是這些大小鬼？那也夠可笑的了。

「阿離，沒事，我在呢。」蘇曦看出他的害怕，即使他依舊強忍著挺直腰背。

抱著他，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像哄小孩子一樣的哄著。

可那從頭到腳的冷意，讓他如墜冰窟，腳根本挪不動一步。

「我說你們兩個夠了啊，雖然我現在沒有打你們主意，但不代表我不會改變主意。」幽蘭覺得自己要被氣死了。

這倆人怎麼回事？不知道自己剛被逃婚嗎？到底差在哪？要容貌有容貌，要身材有身材，不差啊？難道非要這麼說話不可？

可還沒等她學著蘇曦說話的方式要試試的時候，蘇曦在發現江離似乎哄不好之後，二話不說，直接對他呼了一巴掌下去。

「疼。」江離一哆嗦道。

「疼就對了，走……」蘇曦伸手捏著江離的耳朵，忽然心頭一動：「咦？」

神色收斂，目光同樣望向那黑暗深處。

雖然她什麼都看不到，甚至連那些靈魂都看不到。可就在她剛剛打江離的時候，她同樣感覺了一抹目光投向了她。

雖然只是一瞬間就消失不見，可那彷彿死亡的感覺依舊讓她愣了一下。

等緩過神來，正好看見江離那委屈的臉近在咫尺。

「滾開。」伸手推開江離的臉。

想在感受那道目光的方向，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了。

「走吧。」既然沒發現，就先回去。

見江離終於好了一些，拉著他直接跳下城牆，回了客棧。

「你怎麼還不走？」見幽蘭跟著進來，蘇曦皺眉道。

「你們剛剛怎麼回事？」幽蘭發現了他們不對勁。

哪怕回了客棧，那恐懼的感覺依舊環繞在心頭。雖然因為蘇曦的一頓敲打好了不少，可江離總感覺，那個東西，既然盯上了他，就不可能讓他這麼輕易的離開。

「沒什麼，就是感覺，那裡很危險。」江離也不知道怎麼說。

「這不廢話嗎？當然危險。」幽蘭翻了個白眼道：「你也不想想，這九幽的路消失了數百萬年了，你知不知道，這其中到底有多少陰魂？」

「數百萬年啊。」江離喃喃道。

靈虛秘境里的那些傢伙，每一個都是從上古留下來的。

他們尚且如此，那這幽州地下所掩藏的，還有多少？而到如今還沒被這陰魂撐破的幽州，又有多少被吞噬吸收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可就是如此，不對勁啊。

江離撓了撓頭，總感覺哪裡不對。

那些陰魂他也看到了，幾乎除了本能以外毫無意識，只剩下吞噬。

可就是這不對。

他不是沒有見過靈魂，可他們無論是好是壞，也不至於沒了神智吧？

煩躁的不停的抓著自己的頭髮一通亂揉。

「我想再去看看。」江離道。

「再看看？」幽蘭挑眉道：「有什麼好看的？」

「我總感覺不應該是這樣的才對。」江離說不上來，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走吧。」蘇曦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江離既然想去，那就去看看。

兩人相視一笑，也不管幽蘭，順著窗戶再次跳了下去。

「等等我啊。」幽蘭連忙跟上。

重新回到城牆，那股恐懼的目光再次襲來。

渾身一哆嗦。

然而這次，獎勵只是略微平復下心思，便冷靜了下來，仔細打量那些靈魂。

淡淡的一道影子，目光獃滯，吞噬全靠本能。甚至好多還只是一團薄薄的一團青白色的霧氣，被一個個怪物扔進嘴裡。

宛若煉獄般的景象再次出現在眼前。因為有了心裡準備，在最初的恐懼之後，漸漸恢復平靜。

一個陰魂接著一個陰魂的看去，江離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找什麼，可就是覺得，有什麼東西很不合理。

「你說登天路塌了，輪迴路也斷了？」江離沒有看幽蘭，可幽蘭知道，這是在問她。

「對啊，人死不能往生，滯留人間，就是你看到的樣子。」幽蘭理所當然道。

「既然如此，沒有輪迴，怎麼會有新生？」江離淡淡開口道：「不說我，你們，又如何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