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錄:歸閑居

第三十九錄:歸閑居

酒過三巡,羅啟便笑著尋了個由頭,率先結了帳離開了塗記酒樓。

今夜,他需回羅府的別院一趟——去見一個人。

他拉住店傢伙計幫他牽出的棗紅駿馬,一躍而上,輕叱一聲,馬兒小跑步往新門內而去。

不消小半個時辰,他便穿過望仙橋,過了中河,趕到長慶坊。

長慶坊內,吳山腳下,離鼓樓不遠處的巷弄內有一處喚作歸閑居的別院,院落不大,卻勝在清幽雅緻,別具一格。

羅啟來到別院門口,收了收韁繩,讓棗紅馬停住步子。

面對明亮的燈籠下藤蘿纏繞的朱門,他沉默地注視了片刻方躍身下馬,叩動門環。

須臾,朱紅的門便被打開,一個青衣小廝一見來人,便面露微笑行禮:「八郎來了,快請進!雪枝剛才還在問你來了沒?」

羅啟英武的臉上也露出爽朗的笑意,旋即從懷中掏出個小物什丟過去,青衣小廝麻利接住,笑得越發歡喜,忙不迭地便跑出來幫他牽馬拴繩。

羅啟大步往門內而去。

歸閑居是個三進的院落,假山蓮池,幽篁藤蘿,靜謐地掩映在朦朧的燈光下。

院廊內外,僕婦們正在收拾什物,安頓從平章府帶出來的隨身箱籠用品。

羅啟繞過蓮池走近時,正見雪枝從西廂房內走出來。

她輕手輕腳地關上門后,轉頭便見他高大的身影蹁躚而來,不禁頓時心上一喜,面露欣悅。

她疾步迎上去,柔聲道:「八郎,你來了?」

羅啟笑著頷首,揚揚面示意:「小公子睡著了?」

雪枝走近點頭道:「剛哄睡著!傷口還是疼,所以得哄著抱著方能安寢!」

這幾日,平章府內諸事擾攘,風波迭起。

羅雲沁更因賈平疑神疑鬼而酒醉誤刺親子之事與其嫌隙日深,又及阿巧遇害的打擊,於是她便借口歸寧,搬到了長慶坊羅家的別院來暫居幾日。

而鑒於這些日子西湖小築的動蕩不安,胡老夫人倒也未曾阻止,只讓她好生照顧受傷的賈子賢,還遣了黃大夫和一干僕婦跟隨。

羅啟道:「他的傷處可有起色?」

雪枝應:「幸好救治及時,大夫之前才給換了葯,傷處已經開始收合,應該沒有大礙了!」接著她嘆了口氣,「虧得有嘉雲縣主拼力相救,否則小公子——」

羅啟寬慰:「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要不怎能正好遇上那麼位失蹤十幾年卻莫名其妙出現在平章府的縣主呢!說明小公子與縣主緣分極深,才能得蒙相救!」

「小公子還一直念叨著他這位了不得的師父呢!」雪枝慨嘆於這些日子的動蕩,「如今阿巧又------」言語間她的眼眶忍不住又殷紅起來。

羅啟也齒關緊叩,二人相對無言,燈火落在他們的眼底,皆微微反照出潮濕的光。

他是羅府管家之子,其父羅綜當年曾救過進京趕考途中遇匪的羅雲沁父親——工部侍郎羅洵文,後來羅侍郎高中后便平步青雲,卻也未忘舊恩,知道羅家家貧,就將羅綜一家招到臨安府來安頓生計。

未料,沒過一年羅啟的母親卻不幸染病去世,羅侍郎便將自己府上管家之女許配給羅綜,後者也就開始跟著老岳父一起管理羅府各樣瑣事。

羅綜為人精明卻和善,很得羅府上下人心,於是待老岳父去世后,羅綜就理所當然接下羅府的管家之職。

羅啟自幼就跟著父親在羅府生活,他雖不善讀書,但卻為人勇武,精於武藝,如此羅侍郎便替他在皇城司謀了個職務。

他與雪枝、阿巧也是自幼相識,一起在羅府長大,彼此頗有幾分情誼。

「別傷心了!可千萬別在小公子面前顯出來,要不他越發要鬧了,大姑娘就更難了!」羅啟道。

雪枝擦擦眼淚點點頭:「大姑娘在書齋等你呢,你且去吧!」

回到羅家,他們便都會改回羅雲沁未出閣前的稱呼。

羅啟輕應了聲,撿步便走了。

雪枝凝視著他英挺的背影,烏亮的眸底於無人能察處隱約流露出幾分眷戀之色,若蕉下輕露,微顫又恍惚。

待羅啟轉入迴廊,消失在書齋的方向好一會兒,她才幽幽嘆了口氣。

她既隨大姑娘陪嫁去賈府,便打算一生陪伴隨侍其左右,如今阿巧又枉死,她更不會再去思慮自己心中埋藏多年的那份隱秘情感。

繼而她挺直脊背,往廚房而去。

片刻。

她端著廚娘早就燉煮好的銀絲雪耳湯,緩步往書齋走去。

待過了轉彎處,但聽不遠處書齋門內似隱隱傳來一陣爭執之聲,雪枝一時躊躇地停下腳步,不敢貿然進去。

過了少頃,待裡面的人聲暫歇,她才小心地端著托盤來到門口。

「大姑娘,八郎,用點雪耳湯潤潤喉吧!」她推門進去淺笑道。

書齋內,著了一身霽青羅裙的羅雲沁握著一本書,冷漠地坐在几案前。

而羅啟立於一側,神色亦蘊著幾分沉鬱。

見雪枝進來,羅雲沁眉色不動,淡淡道:「八郎吃過酒,有些醉了,是該讓他用一點去去酒氣!」

雪枝不由轉眸瞧了眼羅啟,但後者眼神依舊定定地落在羅雲沁面上。

見此,雪枝蹙了蹙眉,趕忙將托盤放下,回身走過去扯了扯羅啟的衣袖。

羅啟這才回過神,意識到自己逾矩,垂眸行禮道:「大姑娘所言,我會照辦的!」說著便轉身要走。

「把湯用了再走吧!」羅雲沁的視線收回到自己手中之書上。

羅啟背對著未動,雪枝有些著急地又要拽他,羅啟齒關輕叩了下,最終還是被雪枝拉過去。

他埋頭三口兩口喝完雪耳湯,就對著羅雲沁又行了個禮便徑自離去。

雪枝愣愣地看著眼前一切,心裡不由生出些許酸楚。

「大姑娘,你們怎地還吵起來了?」她走到羅雲沁跟前試探地問。

羅雲沁盯著書頁的眸子一動不動,半晌,她才將書放在几案之上,眸色倦怠而憂傷地看向面前的雪枝。

「雪枝,我是不是錯了?」她忽然喃喃問道,「她們的死,是不是都與我脫不去干係?」

雪枝愕然,她急切勸解道:「平相公嗜賭,你不過就是想給他點教訓,讓他及時回頭罷了!至於阿巧跟九姨奶,她們無辜遭人謀害,這怎麼能與大姑娘有干係呢!你切不可胡思亂想!」

可是,此言顯然蒼白到不足以安慰羅雲沁。

她沉默了片刻,驀然苦澀一笑。

「在大理寺,趙姑娘所言之意卻並非如此!她認定這兩起謀殺案都與我有關,她覺得是有人在警告我,讓我收手!」

雪枝聞言吃驚地翕了翕唇,一時不知該說甚安慰之言。

范慧娘被毒殺后,有人將牽機之葯藏在阿巧的宿房之內,羅雲沁自然便意識到平章府內確實有人開始盯住她了!

而阿巧的死,更是幕後之人對她進行的再一次冷酷到徹底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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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上春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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