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進行時

「啊？你們認識啊？」

在場之人無不大為驚奇，包括宣少華本人，他有些迷糊的腦子頓時靈光一閃，對了，他想起來了，好像前天，在公共汽車上，他確實被人誤會是色狼了，細看眼前這一位怒氣沖沖的女子，還真是與車上那位姑娘十分相像。哦不，應該就是一個人！難怪他會覺得眼熟。

面對所有人的質疑，他不禁有些着急，結結巴巴的解釋起來，他不是咸豬手，不是色狼，他根本沒有碰陳茉莉的一根汗毛，他也不明白她為什麼非要一口認定他就是那隻咸豬手。

不管他如何解釋，陳茉莉始終不相信他的一面之詞。直到李大叔再三的保證，宣少華的人品絕對沒有問題，她才終於不再追究這個問題。

難道真的是她誤會了？

她有些難堪，當時好像的確沒有確鑿的證據啊，她只是看到一個走過她身邊的背影，可這並不能證明他就是那個壞蛋，那頭色狼。特別是他下車時，回過頭來，那坦蕩的神情，根本就不像是在說謊，就是現在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是在說謊。不過當時，當時她真的沒有多想，她就以為是他。

陳茉莉暗想，這一次相親一定完蛋了。首先這開局就十分不順利。她一上來就罵人家是色狼，估計這位醫生一定是要提前結束這次相親了。

「小宣啊，你給人家倒杯水啊！」

誤會解釋清楚了，可兩個人的未來不容樂觀啊，李大叔心裏感嘆了一下，見宣少華傻愣愣的站着，連忙招呼他給客人倒水。總算是把兩個年輕人都從尷尬中解脫了說出來。

相比之宣少華倒水的手忙腳亂，陳茉莉有些尷尬過後立即鎮定下來，不管成不成功，她都得表現一下自己良好的風範。雖然剛才她悍婦了點，但那很大程度上都是個誤會嘛。換成誰，碰到曾經侵犯過自己的咸豬手站在面前，都會義憤填膺，都會仗着人多勢眾，群起而攻之。

陳茉莉暗地裏安慰了自己幾句，做了幾個深呼吸。她相過很多次親，早就鍛鍊出臨陣不亂的心態，只是頭一回見到如此不修邊幅的相親對象。前面哪一個人不是衣冠楚楚，沒有西裝革履，至少也是精挑細選的最能體現身材的衣服，頭髮必定是整整齊齊，鬍子必定是乾乾淨淨，只留下下巴上一圈青色，而這一位，卻是個特例。

「哎呦，時間不早了！我得先走了！」

陳有榮看自己女兒的臉色就知道可能性不大，他看看宣少華的臉，濃眉大眼，儘管是睡眼惺忪，看人的目光卻甚是犀利，有股不怒而威的氣勢，想到根據面相書上說的，這類人往往脾氣不太好。他打心底就覺得這事兒成不了，想到自己還有事，所以悄悄跟妻女交待了自己的看法后就先走了。

宣少華還沒有弄明白這些個人是那個女孩的誰誰誰，當然也不知道提前退場的就是未來的老丈人，他順手給陳有榮開了門，把他送到樓梯口，人家要他回去吧，他也就老老實實地回來了。

在他送陳有榮的時候，會議室里，一個小型的家庭會議正在激烈的討論中。

陳茉莉的姑媽覺得這小夥子還不錯，不過看起來有些內向，不愛說話。王秀芬也表達了她的看法，「人長得還可以，就是個子矮了點！」

她女兒165的身高，而這位宣醫生看起來也就和女兒差不多高，稍微高那麼一點吧。

見女方的評價似乎不高，李大叔趕緊給自己推薦的人拉票：「人很老實的，不會花花腸子！而且現在已經是外科骨幹，前途無量啊！」

果然，此話一出，兩位中年婦女驚訝了一下，相視對望，異口同聲地開始改口：「嗯，的確年輕有為，前（錢）途無量！」

中午，宣少華請一行人等吃飯，訂了一個小有名氣的飯店的寶箱。這一頓飯花了他千把大洋，他眉毛都沒有抬一下。倒不是他很有錢，而是他覺得總算是碰到了一個令自己砰然心動的姑娘，若是能有機會博得芳心，這一千塊可是值得的呀。

說出來也不怕人家笑話，他三十一歲的高齡，還沒有談過一會戀愛。上學時忙着用功讀書，工作了又一心忙着努力上班賺錢，幾年一晃過去了，直到家裏接二連三地催促，他才終於想到自己老大不小了，沒有結婚么至少也該有個穩定的發展對象了。

那時他剛跳槽進入A市東城區人民醫院，很快就有熱心的護士長阿姨，門衛老頭，快退休的老醫生，甚至清潔工阿姨，給他張羅著介紹對象。

只是，那些女孩，要麼是家裏條件非常好，想要招女婿入贅的（本地男一般不願意入贅），要麼就是富商老闆的女兒，可偏偏體貌不佳，容易對不起觀眾。

最看得上眼的是一個小學老師，可一打聽，年紀還比他大兩歲。就是他同意了，他老娘也不會同意。而他是個孝順的孩子，自然不能娶個自己媽媽不喜歡的媳婦。於是又一次打退堂鼓。

斷斷續續的看了幾個姑娘，沒有一個合適的，他不禁有些心灰意冷，也就想隨便找個外來妹，只要有正當工作的，模樣過得去就行了。要說招女婿入贅，這事兒在他這是萬萬行不通的。家裏不同意不說，就是他也覺得這實在是有損男人的顏面。他們宣家，儘管不是什麼名門望族，但祖上也曾經是書香門第，就是後來到家中落，又趕上兵荒馬亂，因此舉家南遷，躲到那個小村子裏避難，然後就在那裏扎了根。只是到了他爸這輩，已經看不出任何世家子弟的氣質，身上能看到的就是農民的泥土氣了。兩位老人起早貪黑，省吃儉用的把兩個兒子拉扯大，都送進大學，可不是讓他們去大城市作人家上門女婿的。他們正等著兒子光宗耀祖呢。

宣少華暗想娶個城裏姑娘，這也是光耀門楣的大事啊！好不容易見到一個心儀的姑娘，他一定會牢牢抓住這隻小白兔，克服一切困難，將這一場大事進行到底。只是這該如何下手呢？他是一點經驗也沒有，況且他們之前還存在一點誤會。他在飯桌上動着腦筋，得想辦法，把小姑娘留下來單獨談談。以至於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也沒顧上多說話。這又讓女方的後援團犯了嘀咕，這孩子怎麼不愛說話啊？

這也太老實了點吧，王秀芬心裏琢磨著，不老實吧也不行，太老實吧，怕是女兒看不上呢。轉頭看看女兒，正全心全意的吃澳洲龍蝦呢。也罷，還是讓女兒自己決定吧。

飯後，宣少華靦腆著鼓起勇氣請陳茉莉喝咖啡，其他人等一概識趣的配合得當的各自借口開溜了。

於是就剩下男女主角二人在飯店門口各自懷揣心事，。

「呃，我們去哪家咖啡店呢？」

宣少華徵求了陳茉莉的意見，根據他想像中的約會，男人應該是由女人做主挑選去哪裏，去幹什麼。既然她答應去喝咖啡，那麼理應由她選擇去哪裏。

茉莉抬眼搜尋了一下，正好斜對面就有一家，於是選擇就近原則，還省得走路了。這次談話不痛不癢，不熱烈也不沉悶，但是陳茉莉還是認識到了宣少華其實並沒有她想像中的內向，他們之間居然也出現過共同話題，例如逛街。

她驚奇的發現，這個看似大老粗的男人居然喜歡逛街，還能把哪裏什麼打折，哪裏什麼東西便宜，哪裏買滿多少送優惠券，說的頭頭是道。這點令她不但是驚奇，更是佩服。因為要了解這麼多信息的人，必定是壓馬路愛好者，而男人喜歡逛街的，可真是鳳毛麟角啊。

宣少華如是說：「我沒有什麼特殊愛好，就是沒事喜歡逛逛街。以前經常陪人家護士逛街，練出來了……」

話說到這裏，他才發覺似乎有點不太妥當，不該把自己陪人家護士大姐逛街的事兒說出來，急忙解釋道：「那是我還在實習的時候，護士大姐很照顧我，我經常陪她們逛街負責拎東西！」

陳茉莉掩嘴一笑，心想有個免費拎東西的當然很不錯，可惜姑奶奶逛街都是只看不買，看中的都太貴，若是這單都能他買，那當然感情好，只是顯然這是不可能的。看樣子他也不算是有錢人，聽說貸款買的房子剛付了首付。當初人家介紹人就說了，這個宣醫生有房，雖然是外地人，可不願意做上門女婿的。還是挺有骨氣的有為青年啊。

陳茉莉又偷偷仔細打量了對方一眼，說實話，這人長得並不是特別養眼，眼睛是大，可是眼神太犀利，鼻樑是高，但是顯得有點兒大。個子不夠高，170左右，上半身和下半身似乎有些比例失調，總而言之，只能歸為一般般的檔次。她很自然的又想到另一個已經與她分手好幾年的男人，有一張五官出眾，稜角分明的臉，說話的聲音相當的富有磁性，是女孩子喜歡的那種，她沉迷於這張出眾的臉那麼久都無法自拔，可見帥哥對陳茉莉的殺傷力之大，眼前這個嘛，明顯是力道的不夠的。

俗語說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句話陳茉莉是相當有體會的，她是吃過帥哥這個虧了，因此儘管宣少華的力道不足，她還是決定給他機會。知錯能改一直都是陳茉莉良好的美德，何況，這位醫生並沒到坐在他面前吃不下飯的地步。她現在已經很確定自己之前是誤會了人家，宣少華的表現一直非常沉穩得體，應該不像是個流氓。

臨走的時候，宣少華很紳士的為她招了一輛的，然後把她送到了家門口。由此他得到了她的電話號碼，也知道了她住在哪裏。缺乏追女經驗的宣少華其實相當的有天賦，在很短的時間內，竟然已經把女方的兩大重要信息搞到了手，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他在回去的路上就已經興奮的在計劃，下一次該怎麼約她出來。

陳茉莉結束了相親之後很快把此事拋到了腦後，對於一個並不能讓她一見鍾情的男人，她自然不會把他掛在心上。她壓根沒有考慮到這人以後會不會繼續來找她，她心裏想着的可是，這一次的任務總算是完成了，而讓她比較頭疼的是，後天上班的時候科里那些個三姑六婆一定會爭相追問，誰讓她當初接她媽電話的時侯嗓門大了一點，弄得全科室的人（除了科長）都知道了。

她所在的財務科，除了科長是個男人之外其他都是女人，除了她沒有結婚之外，其他都是已婚婦女。因此時常會發生針對她的集體說教事件，當初她哀嘆又要去相親的時候，那些個更年期的以及非更年期的婦女們統統站到了她媽的那一邊，不遺餘力的遊說，差點讓她耳朵生出繭來。

「小陳啊，你媽也是為你好！讀再多的書也沒用，幹得好不如嫁得好！你看我女兒，還比你小三歲，兒子都兩歲半了！我那女婿家對他不要太好啊，現在生了個兒子更是腰板都挺得直直的……」

發話的是一個五十上下的胖婦女，王梅香，坐在陳茉莉前面，說起話來，口水四濺。特別是說起她的寶貝女兒和傳說中家裏開廠的女婿，更是起勁的可以滔滔不絕一口氣講個個把鐘頭。她女兒長得確實頗有姿色，中專畢業就被一家塑料廠的老闆的兒子看上了，旋風式的結了婚，旋風式的生下了一個男娃，少奶奶的日子過得尤其滋潤。也許是太過滋潤了，導致身材大變模樣，原本頗有姿色的臉蛋今非昔比。不久前，陳茉莉還經常看到她進出某家高級的針灸美容會館。只是沒見多大作用。該凹的地方凸，該凸的地方更凸。

而又根據小道消息，她的丈夫似乎在外面有包二奶的跡象。

由於辦公室就這麼幾個人，大部分人都是共事了很多年的，所以有什麼事兒就一傳十十傳百，大家早已經心知肚明了。

偏偏這事兒就王梅香阿姨不知道，她女兒估計也沒跟自己媽透露。因此，她的完美女婿繼續在她心目中保持着完美的形象，繼續成為她噴口水的談資。

只是人家王阿姨是是進編製的老員工了，噴口水也是家常便飯，就是平時科長在，也不敢拿她怎麼樣。不像陳茉莉這個剛進來的臨時工，時時如履薄冰，生怕把飯碗砸了。何況今天經理不在呢。

「茉莉啊，你去瞧瞧吧！說不定就一見鍾情了！如果不行，阿姨我給你介紹一個。我有個遠房親戚的兒子，很帥的哦……」

另一個四十開外的婦女一邊打毛線一邊添油加醋的形容她那個遠房親戚的兒子。

在她的形容之下，此男不僅玉樹臨風，貌若潘安，更是滿腹經綸，出類拔萃。

「那他怎麼會還沒對象呢？」

陳茉莉很是不解，這樣的王老五早應該名草有主了。

就在此時，辦公室突然安靜了下來，幾名說話的婦女閉了嘴，嗑瓜子的開始收拾垃圾，織毛線的開始放下毛線。

原來是去開會的科長突然回來了。

科長是財務科唯一的一個男人，是個好脾氣的老好人，只要財務上沒有什麼大問題，他就本着誰也不得罪的處事方針，睜隻眼閉隻眼，得過且過。

今天她們主動收斂座談會的原因，可能是科長的臉色問題。

黑雲壓城城欲摧，山雨欲來風滿樓，這是陳茉莉偶然聯想起來的兩句不同的詩，不過很貼切的可以形容他的狀況。

科長在門口冷冷的駐足了一會，走了。

這讓原本鴉雀無聲的辦公室又騷動起來了。

「今天是怎麼了？像吃了火藥。」

「不是說去開會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

陳茉莉可沒有心情去探究這個問題，她等時間一到就趕緊收拾東西下班了。走的時候順便去了一趟廁所，在裏面碰見了同事小顧。

小顧是個三十幾歲的女人，平時和陳茉莉關係還不錯。

她忽然叫住陳茉莉壓低了聲音道：「你知道她那親戚為啥還沒對象嗎？」

陳茉莉搖搖頭，她怎麼會知道呢？

「我跟你說，她那個親戚的兒子有病，是癲癇！」

真不愧是消息靈通人士，連這個都能知道。那時候陳茉莉在心裏哀嘆，人無法十全十美。有錢的人品不好，人品好的要麼沒錢要麼有病，她怎麼就遇不到一個中等一點的呢？

她不要他太有錢，也不要他太帥，不要他是老好人，可也不能是壞人。

陳茉莉回憶了一下自己的要求，突然被自己嚇了一跳，好像剛才的那個相親對象已經符合了至少一半的條件了。如果剩下的兩個條件都符合，她的結婚似乎就不再是天方夜譚，而是現成的就有了一個人選了。

原來她的要求這麼低啊，她暗暗吸了口涼氣，

就在這個時候，手機響了起來，原來是同事小顧。

「茉莉啊，你知道昨晚上廠里發生了什麼大事不？」

小顧在電話裏頭神秘兮兮的，讓陳茉莉有些發懵，她又沒有夜遊症，怎麼會知道什麼大事？就是小事兒她也不會知道。

「我告訴你啊，昨晚上廠里上夜班的工人和保安發生了衝突，好幾個人被送進醫院呢！你知道嗎，我們廠要改制了，可能會裁員，那一次科長開會肯定就是說這事兒。原本是保密的事情，不知道怎麼就邪泄露了出來，導致上夜班的一干人等人心惶惶都在討論此事。後來也不知道怎麼就鬧了起來。總之鬧的很大，聽說報社的記者也來了，但是被壓住了沒上報紙……」

陳茉莉聽得一愣一愣的，果然是大事兒啊。這麼嚴峻的形勢，她這個臨時工的飯碗也岌岌可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