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人蛹 不知所謂的間章——《陰間旅館》（24）上

第一個客人：

「我讀高中的時候在學校附近租房子住，因為學校位置比較偏僻，屋子後面都是荒田。當時我住在一樓，房間裏面常年不見陽光，潮濕又陰森。記得高二秋天的一-個中午，我吃完午飯後就躺在床上睡午覺了，當時我爸爸在門外和同事聊天，媽媽在另外一個房間休息。當時感覺有點困，模模糊糊的睡著了。這時候我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我的名字，並說讓我和她一起走，我回頭看見一個老奶奶，我很確定是我奶奶。雖然我奶奶在我出生以前就去世了,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連照片都沒有，但是直覺告訴我，這就是我奶奶，很親切的感覺。那個聲音一直在喊我的名字，一聲比-聲急切。我感覺我的上半身已經從我的身體里慢慢的坐起來了。

我回頭可以看見我自己的身體還躺在床上安靜的睡覺，並且還能清晰地看得見房間里的一切。我在猶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的時候，那個喊我的人突然衝到床邊伸手想拽我一起走。我感覺不對勁了，拚命的想掙脫她，我想哭想大叫，可是怎麼也發不出聲音，可把我給急壞了。那個拽我的人一邊用力拽我一邊說趕緊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我意識到我不能和她走，可是她力氣非常.大，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往自己身體裏面鑽,就在我感覺自己都快要崩潰的時候，突然整個人一下彈回了自己的身體里，--切都變得安靜了。我馬上驚醒了，全身都汗濕了，幾乎是帶着哭腔跑出去找我媽媽。我把剛才經歷的一切詳細的和我媽媽講完以後，我爸爸就把我送去學校了。.當天姥姥請人去那個房子做了一個月的法事，我回自己家住了一個月以後再回租的地方住,一切都和從前一樣了,那以後再也沒有遇到過類似的事情。」

第二個客人：

「大概是大學二年級的時候，暑假，回姥姥家串門，當時由於親戚小孩子很多，於是就住不下，住那種東北的土炕嘛，小孩子們小時候能並排擠在一起，但是長大啦就不可以了，因為男女有別，表兄妹什麼的就不好意思了，於是我就被分配到鄰居家睡。

小時候，鄰居大娘人很好，可是太小了,記不.太住了什麼樣子，這個時候已經過世了，所以就住在他家的偏房裏，裏面有-一個佛像，平時是他家兒子回來才住，使那種單人的鐵床，開始還慶幸，開心自己住不用擠了，後來睡覺時候就覺得不舒服，半夜很害怕，睜眼想開燈，然後就上帝視角看見-個女人趴在我身上，紅衣服。

看不清楚臉，不敢動，也不敢喊，過了很久以後，東北農村早.上天亮之前，會有大公雞叫，公雞叫了，我才能慢慢動，穿衣服跑到姥姥家。重點是回家以後，就失魂落魄，瘦了十幾斤，我媽以為我減肥，沒在意，只以為我不愛說話是因為跟他們賭氣什麼的，我平時脾氣也不好，愛生氣。

更重要的是，我的親戚來家裏串門，此段敘述，本人毫無印象。據親戚說，他們看見我一-人在家，獃獃的坐在沙發上,手裏握著遙控器，跟我說話，問我，我媽呢，我說出門去了，問我在幹啥，為啥不跟他們嘮嗑，我說，我看電視呢。然而，電視並沒有開!!!!!

電視是關着的。

親戚這才意識到不對，趕緊告訴我家人。

後來，找了很多「大夫」才看好，其實也沒看好，就是去了學校，才漸漸明朗起來。

然而，看電視這一段，我都空白，從來不知道自己在看電視啊啊啊啊啊....」

第三個客人：

「我的爺爺，在我上高中的時候起就長期住院，後來也進入了靠機器和營養液來維持生命的地步，思維時而清楚，時而糊塗。現在仍然記得，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拿給他看的時候，他彷彿聽見了我說我考上大學了，從長期的混沌之中清醒過來，說「想不到啊想不到，考上了，考上了好啊」，從小跟着爺爺奶奶這邊長大，身邊所有的親人，都認為我是考不上大學的，由於本人從小貪玩，學習成績一直不是很好，但自己心裏有數，只是不想爭第--而已，高考也算努力了一把，可能這也是讓他的意識清醒過來的原因吧。隨後大學遠走他鄉，在我大二的時候，有天清晨，接到母親電話，說爺爺去世了，由於期末考試又買不到票,不能趕回去參加葬禮，心裏一-直很惦念這些事情。記不清過了多久，夢到爺爺來我在的城市看我了，穿着類似中山裝的唐服，在夢裏，--切都那麼真實，我問他，身體康復了嗎，怎麼自己跑過來了，這邊風大，怎麼不帶個帽子，爺爺說有帽子，在左手裏呢，只是帽子有點大，帶不上。

放假回到家中，全家都沉浸在喪事之中，始終我都沒有見到爺爺最後-面。爺爺的女也從世界各地奔赴回來，夜晚的時候，他們會害怕靈堂的燈光照在遺像.上的樣子。也有刻薄的叔嬸說我是最親的孫女，連葬禮都沒有回來，有沒有夢到過老人來找我。當我把夢原本的說完后，大家都沉默了,因為連衣服的料子，我都夢的那麼詳細，夢裏的爺爺穿的衣服就是葬禮穿的壽衣。而帽子也確實當時買大了，帶不上，被放在了手裏。

只有自己經歷過，才相信，世間真的有靈魂。」

第四個客人：

「我的工作單位是一一個有點久的大樓,97年建成，這件事情發生在2011至2012年間，具體時間記不得了。

老房子都有個特點，就是有黃鼠狼，其實我不確定是不是大仙，因為沒見到他真身。

那陣子，每天午餐的水果不會及時吃掉，第二天發現被黃鼠狼吃了，為什麼確定是他呢，因為老鼠的齒痕和他完全不一樣,他啃的蘋果像是一個成人啃的蘋果。

有時候還會把我柜子裏的花生拿出來撥殼吃,撥出來的花生殼也和成人手撥出來的是--毛-樣的。

我知道他每天晚上會來光顧后，會臨下班前放些零食在桌.上請他吃，神奇的是他居然會撕包裝。

自從我主動留零食給他吃后，我每天早上進辦公室，桌上都會有個包裝完好的麵包，目測是從超市拿來的，但畢竟是來路不明的食物，我一直沒敢吃，就這樣，他連續送了幾天，就沒再送了，後來我也搬離了那間辦公室。但是還是感謝他，如此靈性的生命!

我隔壁辦公室有個老領導，有天他.上班進辦公室發現他的花生被黃鼠狼或者大仙拿到桌上吃，也是撥的殼到處亂丟，有點不講衛生。老領導有點生氣，抱怨了幾句，類似這東西真討厭的話。結果第二天.上班進辦公室，發現他在他每天午睡的沙發上尿了一泡，老領導更火了,又更加激烈的抱怨了幾句。

第三天進辦公室，發現沙發上多了一泡屎，老領導更加火冒三丈。

我在隔壁聽見聲響，過去寬慰幾句，說不要生氣，這是好兆頭，預示你要發財啊，這都是黃金萬兩啊!領導聽后不再作聲。

後來，他再也沒在領導辦公室里作怪。

再後來，老領導在即將退休之際也確實發了財。起碼在我看來是發了財。

至少發大財還是發小財，我不知道，畢竟是人家的私隱，我只知道他們老兩口每月工資基本不用，退休后又買房又買車，每年還出國游個三四次。

以上兩件事均是真實的，是不是同一隻黃鼠狼或大仙所為，我不知道，但就算不是同一隻，也是同一夥。」

第五個客人：

「大約發生在四十年前，我媽說過好幾次。主角是我姥姥的妹妹，也就是我媽的姨，三十幾歲得.了肺結核，那年代還沒有利福平，基本就是半絕症了吧。病拖了好幾年，大家覺得病應該是拖住了，人能挺得過去了，她本人也覺得身體好了許多，大家都挺高興的。

正是要過年了，衚衕里有敲竹板算命的，家人想討個好兆頭，就找來算命，給她算命的什麼都沒說，家人追問，算命的說就抽個簽算了，於是抽到一-個簽，上面是一-幅畫，兩個小鬼用鎖鏈拉着一個女人。家人要解簽,算命的說這人命不久矣。於是，算命的被罵了-通...也沒要錢就走了。

過年了，家裏煮餃子，東北酸菜餡，出鍋了一吃，居然變成了白菜餡(酸菜餡與白菜的區別是非常巨大的)，家人暗自商量，這怕不是好兆頭，要出白事。

沒過多久，我媽那時候還是個小孩，姥姥帶着她去看望，那年代交通也不便利，晚上就只能住在她家，我媽與她住一個房間。

半夜的時候，我媽似乎聽到什麼怪聲音，像老鼠打架一樣，好奇四處張望，藉著星光發現病人床底下有很多小鬼張牙舞爪的，嚇得她趕緊蒙頭到天亮，白天對我姥姥說了，姥姥告訴我媽不許再對別人說。(我仔細問她小鬼到底什麼模樣,她說只能肯定不是動物，大約一尺高，能看到像人手一樣的爪子，似乎是四趾，他們之間好像在打架，天黑看不清臉)

後來，正月十六，病人突然結核開放吐了一大盆血死了。

這個故事還是我媽小時候的。我媽年紀很小就得了肺結核(估計就是她姨傳染的)，身體弱。那時候姥爺被打成右派被攆到鄉下接受改造去了，家裏就是姥姥帶着兩個孩子在家。那個年代大家都住平房，像四合院一-樣的，與姥姥家正對面的一家有個老太太去世了，那老太太活着的時候經常抽一個長長的煙袋。

那老太太去世之後幾天，有一-天夜裏，我媽突然就醒了，抬頭一看，在炕前面的凳子上，那個老太太正拿着個煙袋抽煙呢，長長的煙袋鍋里火光一閃一.....我媽盯着她看，那老太太居然就像常人一樣，發現有人在看她，就與我媽這個小孩對視，我媽說當時對視了有十秒鐘，我媽突然意識到這不是人，害怕了，把頭一蒙就躲被窩裏。

早晨姥姥起床拉她的被子，她就是不鬆開，好不容易把被拉開了，問她幹什麼不起床，我媽就給姥姥講了這個，被罵了-通胡說八道。

直到很多年之後我媽成年結婚之後，姥姥與我媽聊起這個事，姥姥說，那天晚上她做夢就夢到那個老太太了，早晨聽我媽講這個，其實當時自己嚇得腿都軟了渾身冒涼氣，只好使勁罵她一通給自己壯膽。」

第六個客人：

「2000年左右我爸爸的單位因為效益不好，-大堆人被迫買斷工齡失業了，那時候黑車還沒有這麼被打擊，我爸爸和幾個朋友就都用買斷的錢買了車拉起了黑活兒。那年代最流行的就是夏利,幾個人買的都是夏利，兩箱的三箱的，銀色的白色的，在自家小區口拉活兒，都知根知底生意也好。

其中有一個叔叔G買了-輛銀色的兩箱夏利但是老是出事情，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就

蹭了的，好像還撞過電線杆子。當時大家都說是他手潮，也沒在意。

我印象最深的是200X年的12月31日，因為第二天是元旦所以我們一家準備去下館子，我放學回家收拾完，我爸就拉上我去單位接我媽，我媽下班大概七點多，天肯定是黑透了。就在我們去飯館的路_上那個G叔叔給我爸打電話喊幫忙，說車掉溝里了，我們就飯也沒來得及吃幹了過去。那是一個村旁邊的排水溝，就很寬的大土溝大概兩米深，旁邊是特別寬的馬路，G叔叔的夏利整個兒底朝.上翻在了裏面，他自己是打開後備箱的蓋子爬出來的。

最神奇的是:G叔叔全身上下毫髮無損，連個擦傷破皮淤青都沒有!

我爸一邊說「你怎麼開的?這麼寬的路你能掉溝里?」-邊說他運氣好，人一點兒事沒有。然後救援隊一開始來了輛拖車，-看這情況趕緊又聯繫吊車，總之耽誤了不少時間，我媽就帶我先回家了，館子也沒吃成，我怨念了很久。

後來我們把這事)L隨口和我姥姥--說，我姥姥就皺了皺眉，說G叔叔命硬，這車遲早的。

當時我媽也沒當回事兒，但是過了沒半年，一起拉活兒的某個叔叔自家車送去修了，就借了G叔叔的車回內蒙老家，高速上出了交通意外，四個人一死三傷。

那輛夏利終於還是吃到人了,大修之後就被賣掉了，G叔叔也不再拉黑活兒去找了個其他的工作，我只能希望買到那輛車的人命夠硬。」

第七個客人：

「我奶奶是得疾病突然去世的。去世時不到50歲，家裏八個孩子，我爸是老大，複員回來剛參加工作，最小的小姑不到10歲。

奶奶去世三七剛過，有天我爸騎自行車下班回家。剛到巷口，被巷頭第一家住戶的大爺給攔住了，面色凝重的非要讓我爸進他家去。我爸心想着看來是參軍前和他家兒子打過架，今天人家要圍毆他了，心裏害怕但也硬著頭皮進了他家。大爺-句話不說領着我爸進了他家卧室。我爸--進去，看見他媳婦穿着衣服躺在炕上，背對着人。那大爺說了句:小平(我爸小名)來了。然後我爸一頭霧水，想:什麼意思?想動手就動手，這是哪出?正準備問呢?床上的人說了一句話，我爸頭髮都炸了。

他媳婦說了句:平,我是媽媽。那聲音和我奶奶一模一樣，還帶着南京腔，但氣息很弱。奶奶說:我走得太急，都來不及囑咐。你是家裏老大，弟弟妹妹太小，你要好好幫你爸-起把他們帶大。

我爸後來給我說我奶奶說的這幾句話說了好久好久。正說着，大爺的兒子把我爺爺也給找來了。我爺爺進來時看到我爸-臉淚水還半信半疑,我爸對奶奶說:媽，我爸來了。我奶奶開始哭，我爸說他一-生都忘不了那個哭聲。我奶哭了一會說:百川，我先去了，不過我不後悔跟你來這裏。然後床.上徹底沒聲音了。

每年年初三叔叔姑姑們來給我爸拜年，家裏人聚的齊。我爸看着家裏熱鬧，給我們講了這個事。他之所以現在才說，可能是因為他覺得他實現了奶奶的囑託，因為沒過幾年爺爺也去世了,他和我媽兩人幫五個弟弟兩個妹妹成了家立了業。

他說他很懷念那次奶奶借他人之身回來找他,他還給我們小輩們說了句他在朋友圈裏看來的話: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第八個客人：

「我叔有個朋友是開沙場的，有段時間新包了一個沙塘。臨時還雇不到晚上看機器的人，就只能自己一個人看，因為離村莊遠有點害怕加.上晚上臨時有事也走不開，就喊我叔去幫幾天忙。

我叔說他剛去的那天逛了一下四周，才知道他朋友為啥害怕了，原來沙塘的另一-邊是一大片墳地。下午的時候，他朋友好酒好菜招待，倆人喝了一通，突然我叔腦子也不知抽了哪門子筋，把杯里剩下的酒倒在地上，說了句大哥大姐都來喝酒了。

到了晚上10點多，朋友說有點事要走開一會晚點再回來。我叔醉酒了就-個人在沙塘邊臨時搭的帳篷里先睡了。然後故事的高潮來了。

到了後半夜，我叔酒醒了口渴，想起身倒水喝，突然發現身子動不了了,但眼睛可以睜開。睡的床是2米的席夢思，我叔是側身臉朝外面睡的，能感覺到身後的另--邊有凹陷下去，以為是他朋友回來了睡在另一邊。就想轉頭喊他朋友拍他一下，努力把頭使勁轉了一點。突然，餘光看見床的另一邊竟然坐着-個小女孩，手裏拿着一個小朋友用的那種面霜瓶子，小手一下又一下伸到瓶子裏去，然後在臉上從.上到下抹一下，能看到五官，臉煞白煞白的。就這樣--直重複這個動作。當時我叔就知道撞鬼了，這荒山野嶺大半夜的怎麼會有小孩子。嚇得不行也沒有辦法，只好默默把頭轉回去裝睡。等了好久感覺還是動不了，特別生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用腳使勁蹬了一下，突然間能動了，接着一個側身就從床上下來了。站起來看到床那邊的小女孩不見了。這才鬆了口氣，把所有的燈和手電筒都打開,怕那小鬼又來，強光手電筒對着門口照，心想這下應該不敢來了。

然後，我叔狂打他朋友的電話，打了幾十遍也沒人接。我叔也不敢睡，就在床上坐着。眼皮剛要耷拉下來，又看到了那個小孩，就站在門口不遠處，在手電筒的強光里，還是重複剛才抹臉的動作。我叔當時就破口大罵，不知過了多久，小孩在門口突然消失了。我叔這下奪路而逃,頭都不敢回，一路狂奔到了附近一個熟人的養雞場，也沒敢停翻牆進了院子，狂敲房門，那個熟人也被嚇了一跳還是把門打開了，我叔說想在他家沙發上坐到明天早.上。那個人也沒問什麼，知道有事，就給拿了條毯子讓我叔在沙發上睡一會。第二天早上，那個朋友回來了，解釋說他辦完事後本是想回來的，但因為有點醉了實在太困在家睡著了，手機沒電關機了也不知道。這個朋友太坑了。

後來，朋友一起到周圍的村莊打聽這片墳地里是不是有埋一個小女孩。才打聽到，有個8歲的女孩幾年前病死了就埋在那裏。我叔後來買了很多零食和紙錢去那個小孩墳頭燒了。想想這個小鬼真是夠囂張的

我叔好像是因為火力低，遇到過好幾次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