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夏啟浩橫衝直撞地沖夏啟帆的辦公室,對着正在辦公的他說:「二哥,啟欣這一陣都在到處求人,我怕她情急之下會不會去找賀紹文那傢伙?」夏啟帆抬眼看了他一眼,不關痛癢地說:「有可能。以啟欣的那種性格,什麼做不出來?」「不如把實情告訴她吧!」夏啟浩建議:「省得她整天愁苦臉。」「如果你告訴她,她就不只是愁眉苦臉了。」夏啟帆好笑地看着四弟。「那我們該怎麼辦?」夏啟浩無奈地抓着頭皮,犯難了。「我有辦法。」夏啟帆自信地說。夏啟浩正想問什麼辦法,電話鈴響起來。夏啟帆抓起話筒,自報姓名,當聽到對方的話時,他的臉頓時凝重起來。

「什麼事?」夏啟浩待他扣上電話才迫不及待地問。「莫凡說啟欣跟一個陌生的男人走了。」夏啟帆言簡意賅地說。「什麼男人?」「高高壯壯,一臉兇相。他只聽到啟欣叫他阿七,別的都沒聽到。」「宏阿七?」夏啟浩只想了一下就知道是誰了:「天龍幫的一個小卒子,是杜岩死忠。據我手下跟蹤,知道自從杜岩離開天龍幫后,一直是宏阿七為他的食宿打點。」「你們想利用他抓住杜岩?」「是,可是杜岩行蹤詭秘,沒有必要他絕不和他接頭。」「杜岩是個好獵手,能是個壞獵物嗎?」「他和冒志誠一直在玩捉迷藏,玩得不亦樂乎。」夏啟浩憤恨地說:「冒志誠明明是賀紹文派來對付杜岩的,在其他幫派意圖對杜岩不軌的時候,他完全可以趁機下手。可是他偏偏先倒過頭來幫杜岩對付對手,等把那些障礙剷除了,他才着手對付杜岩。不然,我們警局早就抓到杜岩了。」「也就是說,現在是黑鳥和火狼對磊,那麼誰會勝呢?」夏啟帆感興趣地想,接着話題一轉:「不過,宏阿七來找啟欣幹什麼?」一個念頭一下跳到他腦海里,夏啟帆跳起來,對夏啟浩喊:「啟欣!快!」夏啟浩似乎也想到什麼,跟着衝出去。

夏啟欣跟着阿七到了一個偏僻狹小的小巷裏。這裏房屋矮小,門牆破落,屬於貧民區。細細長長的巷子裏坑坑窪窪又是水又是泥,還有一股腐臭味。夏啟欣以震驚地眼神看着四周,直懷疑這種沒開發的原始居區還會有人住。阿七停下來,抱着一個小黑皮箱,說:「我們在這兒等著,岩哥會來跟我接頭。」夏啟欣只好站在他身邊,藉助這個空檔仔細地打量四周,越看越震憾——這些歪歪扭扭的房子根本沒法住人。一直以來,她都是生活富足,不知饑渴的,所以她無法想像生活會貧困到什麼程度,也更想不到在這種環境裏,人還能生存下去。對着這些破舊的街道房屋,她思緒翻滾,感慨萬千。

正在這時,她聽到阿七說:「岩哥來了。」夏啟欣剛剛回過神,就看見阿七提着皮箱朝迎面走來的一個人迎上去。她一見到那個人,原本盪開的笑凝固了——那頭微卷稍亂的頭髮,那身冷酷的黑西裝,那架墨鏡,這一切就象驚雷震昏了她的意識,象閃電晃花了她的眼,她的雙腿象被水泥灌住動也不能動,只能死死地盯住他那張略顯蒼白的臉。杜岩一見到啟欣就知道是阿七拉她來的。低聲警告他多事,可是仍走到啟欣面前,看她沒有血色的臉上神色不對,以為她為自己的不告而別不高興,情不自禁地抬手去摸她的面頰。「別碰我!」夏啟欣大叫着跳開。「啟欣?」杜岩驚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為何如此生氣。「杜岩!」夏啟欣咬着牙說。這兩個字象兩把刀在她心上割著,絞著,痛得她直抽氣,狠狠地問:「我該叫你杜岩,還是稱呼你火狼?」

杜岩象遭電擊,臉變得煞白。該發生的事情遲早要發生的,他早就知道他瞞不住。「啟欣,我……」杜岩試圖解釋。「你好!你騙得我好苦!」夏啟欣眼含着淚,卻在不停地笑:「你很高明,我知道你一向很高明!」「啟欣?」杜岩見她的反應不對,想靠上前來安慰她。夏啟欣卻躲開他遠遠的,憤恨地低吼:「看看我現在這個樣子,是誰害得?你!我被注射海洛英,全身痛得象刀割,因為誰?你!我被別人侮辱恥笑,為什麼?還是因為你!你……「夏啟欣指著杜岩聲淚俱下:「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會被認破身份?如果不是你,我又怎麼會變得不男不女?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會割腕自殺?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會有……今天……」夏啟欣已經泣不成聲。杜岩默默地承受她的指責,他只擔心她,關注地看着她,悄悄往前靠。「你別過來!」夏啟欣覺察到他的靠近,淚流滿面地嘶喊:「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說着扭頭髮瘋般地跑走了。杜岩真的很低想追上去,但又遲疑了,獃獃站在原地。嚇呆了的阿七吶吶地說:「岩哥,我不知道會出這種事……」「阿七,」杜岩聽不進他的解釋,說:「去跟着她,別讓她出事!」「是。」阿七答應了,卻遲遲不動。「去啊!」杜岩大喊。阿七忙不迭地去追夏啟欣了。

杜岩僵直地站在原地,象被冷雨澆透了似的渾身發冷,連心都冷得陣陣絞痛。啟欣的恨無疑是判了他的死刑,雙拳緊握連指甲刺進肉里都覺不出痛。啟欣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這種認知讓他痛苦。啟欣一走把他整個人都掏空了,時間、生命,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最後還是一個熟得不能再熟的聲音喚醒了他,讓他看清了冒志誠那張玩世不恭的臉,也感覺到太陽穴上冰冷的槍口。「嘖嘖」冒志誠不停地稱奇:「杜岩,一個女人就讓你變成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連我的槍頂在你的額頭上都不知道。以前的你可不是這樣,根本容不得別人走近你五步以內。」「少說廢話!」杜岩冷冷地說:「要殺就殺!」「杜岩,你怎麼變得這麼笨?」冒志誠婉惜地搖搖頭:「如果我要的是一槍解決你,我會等到今天嗎?」「你想怎麼樣?」杜岩一切都不在乎了。「這樣好。」冒志誠笑得不懷好意。突然重重揮出手。杜岩被打得偏開頭,殷紅的血從嘴角淌出來。

夏啟欣剛跑出小巷子,就差點被右方開來的汽車撞上。興虧司機反應快,來了個急剎車。車門被推開,走出來的是心急火燎的夏啟帆。他一見到啟欣面無血色,淚水橫布的模樣嚇了一大跳,忙走過來拉過她抱在懷裏,問:「啟欣,出了什麼事?」夏啟欣渾身都在發抖,二哥引起她心底的顫抖,她抱緊二哥,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夏啟帆一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受了刺激,抱緊她輕聲安慰:「跟二哥回家,好不好?」擁着她坐進車裏,讓夏啟浩來開車。也興虧夏啟浩派人跟蹤宏阿七,不然他們怎麼會來得這麼及時?

夏啟欣哭夠了,就靠在二哥懷裏不言不動。夏啟帆感覺到她安靜的外表下隱藏着巨大的悲痛,是什麼給她這麼大的打擊?除非是他們費盡心思想隱瞞的那件事。她發現了嗎?啟欣的反應很不同尋常,太過安靜了,除了蒼白的臉,紅腫的眼外,她那樣子好象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等到家門口下車時,她拒絕了二哥的牽領,自己下了車,平穩地進了屋,又上了樓,看得跟在她後面的夏啟帆和夏啟浩迷惑不解。「二哥,啟欣她……」夏啟浩擔心地問。「啟欣已經不是原來的啟欣了,你放心吧!她不會想不開的。」夏啟帆百分百地確定。以前的啟欣遇到打擊只會躲在哥哥懷裏發抖,如今她已經離開了這種保護,懂得自己去面對。他只是擔心她要如何療好心口上的傷口?

回到樓上,夏啟欣從衣櫥里找出杜岩為她買的那件衣服,乾澀的雙眼又濕潤了。她咬着牙,用力扯住衣服,想要把它撕碎。可是她不捨得,這是杜岩給她的唯一的東西。想起杜岩對她的好,杜岩深沉的愛,她的心象被什麼狠狠地刺穿了。她並不是不知道自己蠻橫地將一切過錯都推到他身上,也不是看不出他默默承受一切的體貼,可她的理智壓不住她因被騙而引起的怒火。杜岩不肯告訴她真相,或許有他的顧慮,有不可告人的苦衷,可是她就是不能原諒他對她的欺騙。此時此刻,在她心中,他最大的過錯不是點破她的身份,而是他不該騙她。她那麼信任他,可是他還是騙了她,只是為了隱瞞他自己曾做過的一件錯事。恨象潮水一樣一下就包圍住她,她第一次知道這種感情來得這麼兇猛,幾乎擊垮她,恨得她全身都在痛。這種恨不同於以前的恨,她對單勞應的恨,恨得咬牙切齒可是還抵不上這種恨的千分之一。難怪人說:「愛之深,恨之切。」

夏啟欣抱住胳膊猛吸氣,才能使心不要炸開,疼痛減消。「愛」這個字毫無徵兆地跳進她的腦海里,她從沒想過自己會愛杜岩。她並不傻,杜岩愛她,她不是不明白,在他為她做了那麼多事之後,再傻的人也會明白。而她呢?她也愛杜岩。不然她為什麼不肯接受任何人的示愛,為什麼要為他牽腸掛肚,為什麼為他不惜涉險?她的心早就裝滿了對杜岩的愛,只是遲鈍的她對此視而不見。很好笑,不是嗎?竟然會有人在恨一個人之後才知道自己在愛着他!夏啟欣低低地笑起來,漸漸越笑越深,最後是哈哈大笑,笑得淚水四濺,笑得肚子抽筋。

笑聲驚動了夏啟帆和夏啟浩,他們衝進來,吃驚地看着她。她沖他們擺擺手,表示沒事,然後突然停下來,盯着手裏的衣服,咽喉哽咽。她拉住衣襟用力一扯,「哧」地一聲,衣服碎裂。一鬆手,夏啟欣任由衣服落在地上,看也沒看一眼,就往外走。「啟欣?」夏啟浩擔心地拉住她。「沒什麼。我只去給莫凡打個電話,說我贊同他下午的提議,跟他去爬山。」夏啟欣語氣平靜地說,徑直走出去。「二哥,啟欣沒事吧?怎麼不太對勁?」夏啟浩不放心地問。夏啟帆愣愣地看着地上破敗的衣服,啟欣想的是什麼他明白,她是想像撕碎這件衣服一樣,撕斷他和杜岩之間的關係。看來她已經發覺自己的感情,才想快刀斬亂麻。只是他懷疑:啟欣真的有慧劍,能斬情絲?

過了一天,夏家所有人都覺察夏啟欣的不對勁了。她雖然表現得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依舊愛說,愛笑,但是明顯得話少了,也沒有搞惡作劇的意識了。有時說着說着就出起神來。她也在笑,但笑只在臉上,她那原本清亮有神的雙眼已經不復光彩。但是當別人對她表示關心時,她又決口否認。因為和顧莫凡約好明天去爬山,她吃完飯就上樓去收拾東西。還沒收拾完,就聽二哥在樓下叫她:「啟欣,電話。」「噢,來啦!」夏啟欣輕快地回應,以為是莫凡打來的。她放下手上的衣服,跑下樓,從二哥手裏接過電話,沒注意到他眼中的關注,對着話筒說:「嗨,莫凡,我正在收拾……」聽筒里卻傳來另一個聲音:「嗨,夏妹妹,找你接個電話真不容易呀!」夏啟欣大吃一驚,拿開電話看着二哥。「他說要告訴你杜岩的消息。」夏啟帆解釋,其實是想試探她。

夏啟欣停頓了一下,重新拿回話筒,冷淡地問:「有什麼事?」「當然是告訴你杜岩的現狀。」「我沒興趣!」夏啟欣說着要掛電話。「你不聽,杜岩可就要死定了。」冒志誠忙說。「故技重施。」夏啟欣不以為然地說。「這次可不是騙你。」「是真是假我都沒興趣。」夏啟欣無動於衷。「你就不管他的死活了?」冒志誠驚奇地問。「是死是活都跟我沒關係!」夏啟欣絕情地說。「你真不擔心?」「哼」夏啟欣不再跟他羅嗦,「嘭」地掛上電話,對夏啟帆說:「二哥,我不想再接這樣的電話,要是再打來,你告訴他我不在。」「啟欣,你有逃避。」夏啟帆看着她冷漠的臉說。「我只是想忘記。」夏啟欣說:「明天我就要出發了,行禮還沒收拾好,我還要去收拾。晚安,二哥。」說完上樓去了。夏啟帆一直注視着她,想剖開她冷漠的外表看清她心上的傷口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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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樹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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