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終是良辰好景虛設

以媽媽看多社會新聞的思維方式，絕對不會讓她半夜去見他，說不定她會以為賈世源想捅她，就像新聞上經常報道的那樣。

不是她不願意見，賈世源莫名生氣一股希望：「那我明天再來見你，現在在電話上聊聊吧。」

范欣然突然有些生氣，憑什麼她一家人氣得要死，他那麼雲淡風輕地明天再來，明天來幹嘛？把范家的臉往地上踩了，還指望他們拿他當貴客？「明天你也不要來見我，你不明白嗎？我不想見你！」

賈世源心中劇痛：「對不起，欣然，我代他們向你道歉。」

「代他們？你憑什麼代他們？」范欣然冷笑，「他們能代表你做決定，你能代表他們嗎？醒醒吧，你不能。你只能聽他們的，任他們擺布，你做不了他們的主，又憑什麼代他們道歉。」

「賈世源，我告訴你，我不恨你，但是我恨透了你家人，而且永遠不會原諒。」范欣然說，「你不用左右為難，我們沒可能了，你守著你的家人過去吧。」

賈世源蜷縮著身子蹲在一棵有些歪脖子的老槐樹下，捂著臉失聲痛哭：「對不起，我以為我能保護你，給你好的生活，沒想到——」

「都怪我，都怪我！」

范欣然又崩潰了：「賈世源，如果能重來，我一定會選擇不要彩禮，這樣他們就不能輕易決定我們的婚事了。」

「賈世源，你以後再結婚，」范欣然忍著心痛，輕聲說，「無論彩禮買房買車還是生活，都不要花父母的錢。因為這結婚過日子啊，就像兩人合夥辦企業，但是如果你們的企業被別人入了股，就會被他們掌握經營管理權。」

賈世源，我總算明白了這個道理，可惜晚了。說給你聽，願你以後的婚姻愛情可以避開這顆雷。

那個她摯愛的男孩啊，再也不會屬於她了；那個她以為會嫁的男孩，終會成為別人的丈夫；她年少懵懂的戀情啊，就這樣荒唐結束了。

賈世源回去后沒鬧，沒吵，甚至有時候還面帶微笑地跟前來探病的親友打招呼。可是誰都能覺出他的變化，他話少了，時常發獃，眼神黯淡無光，他腰背有些駝，他又開始抽煙了。

他家的氣壓總是很低，後來，他在縣城買的房子交付了，他便很少回家了。

後來，大哥賈世堯勸他說：「婚已經退了，你對人家女孩的傷害已經無法彌補了，你就不要再傷親人的心了，這樣兩邊都落不了好。」

賈世源恍惚，是他傷害了范欣然嗎？是他在傷害親人嗎？那麼，他的痛苦呢？是誰傷害的？

最終，他徹底恢復了認識范欣然之前的狀態，組局吃喝到深夜，從大醉中醒來，身材也恢復了以前的模樣，甚至更胖了，年紀輕輕就患上高血壓，也不以為意。

范家，范爸爸在女兒卧房門口徘徊了很久，輕輕推開門，范欣然在被窩裡動了動，說：「爸爸，我沒事兒，我就睡會兒。」

她已經睡了三天了。

范爸爸心痛地看著女兒，想抱抱她，想到她已經長大了，不能隨便給他抱了。說起來，他好像很少抱她，她一出生就被岳母帶走，他很少回來，她跟他不親，不讓他抱，他也忙著很多事情，沒有耐心跟她相處。再後來，有了兒子，各地流竄做小買賣，她也慢慢長大了，更沒有機會了。

原來人這一生竟然如此短，時間過得如此快，轉瞬間，她長大了，要嫁人了，他還沒有好好抱抱她。

范爸爸的眼裡閃了淚花，又咽下：「是不是爸爸忒莽撞了？我應該先跟你商量一下的。」賈爸爸血口噴人，說他的欣然怎麼怎麼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他作為爸爸怎麼受得了，一氣之下就將錢打給了對方。

范欣然輕聲說：「怎麼能怪爸爸，這事兒不是我們的錯。」

「其實，我早就發現我們不合適了，就是拖拖拉拉做不了決定，這樣也挺好啊，他們幫我做了決定。」

范爸爸驚訝：「怎麼會？」

范欣然便坐起來，簡單說了下賈敏孩子的事情以及由此引發的爭執。她不能讓爸媽太擔心，她不說多振作，至少要跟爸爸說幾句話。

范爸爸自己為了生兒子差點兒著魔，把妻子逼得也不輕，可輪到自己女兒，就萬萬不舍了：「要真是這樣，分了也好，這時候發現了問題分了，總比結婚以後打架生氣強。」

范欣然故作嬌憨地說：「外面越來越冷了，我想冬眠，等到明年春天再出來去找工作，我打算回鄭州去。」

范爸爸一顆心終於放到肚子里，說：「好，我陪你去，幫你買個小房子，以後不管怎樣，有個落腳的地方。」

范欣然知道自家的家底，在鳳凰縣的農村當然算有錢的，可真放到縣城就很尋常了，更不要說省會城市了。要在鄭州買房子，就算光付首付家裡的錢也不夠用，恐怕爸爸得賣了縣城裡的房子。

看著爸爸鬢角的白髮和眼底的皺紋，鼻子酸酸的，這堵為她遮風擋雨的牆還能為她遮擋多少呢，是時候真正長大，好好保護他們了，至少讓他們歇歇。

恰在這時，門口傳來范媽媽小心翼翼的聲音：「欣然，我做了藕夾，你吃點兒吧。」她最愛吃藕夾了。

范欣然掀開被子：「好。」

范媽媽激動地紅了眼眶：「好，那我去給你端，外面冷，你別出來了，別凍感冒了。」

人是很容易感到痛的，劃破皮都能痛好幾天，何況拔出一個已經融入生命的人。可只要不致命，所有的傷痛都會變淡，再淡，直到再回首時，伴隨著嘆息一笑。

第二年，范欣然果真回了鄭州。她走那天，收到了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願你餘生隨心所欲，幸福安康。

范欣然紅了眼眶，將簡訊截屏保存起來，就像把行李打包封箱一樣。車窗外的風景不停在變幻，由熟悉到陌生，她回望來路，跟熟悉的人與物做最後的告別。

她找了一家醫院工作，熬過鳳凰縣那悶熱污濁如化糞池般的日子，醫院裡的生老病死反倒沒那麼可怕了。

她自己還著房貸還買了車，喜歡香奈兒和LV，她燙了頭髮化著妝，有空便跟朋友們聚餐唱歌逛街。她很忙，忙得有時候都忘了自己，更不要說賈世源了。

此去經年，一個秋風微涼的夜晚，范欣然偶經一片燈火通明的工地，見前面的89路公交車停靠在亮著「恆達科技城」的站牌旁，才想起這裡應當是那個人生活過的地方，年少時的那些心思，又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