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孤城火海

寂靜的夜，明月高懸。

忽然，一大片雷雲遮住了明月，瞬間漆黑一片。

無邊黑暗之中，幾道耀眼的銀芒劃破夜空。

數條如幽靈般鬼魅的夜行客縱躍起伏、閃轉騰挪，在茫茫夜色中潛行。

這時風聲漸大，不住地怒嘯，彷彿要席捲整片天地。

幾道火焰在麗京門以西數十里之外一座巍峨闊綽的院落中竄冒出來，直升夜空。

風借火勢，火助風威，方才還是星星之火，瞬間已成燎原之勢。

飄忽如鬼魅的黑衣人，來到這着火宅邸的後院，停下腳步。

其中一名黑衣人，一手持刀，另一隻手提到脖頸間，在脖子上一抹，做出了一個割喉的動作。

眾人心領神會，隨之，悲切慘烈的呼號聲在宅院府邸之中此起彼伏，經久不歇。

這座院落，正是威震江湖的武林盟主戴夢堯的府邸。往日的府邸宅院，亭台樓閣，甚是壯美，然而如今，卻屍橫滿地，血流成河。

這時，一曲蕭瑟苦楚的箏樂隨着風聲飄去好遠。

琴瑟之音，時而高亢悲鳴，時而婉轉低回，聞之使人生髮無限感慨。

「堯哥，這次怕是霜兒最後一次為你撫琴了！」

琴音驟停，撫琴者是一名芳容端麗，年紀三十五六的女子，身披淡紫裙衫，婀娜身段，玲瓏風姿，銀髮如瀑，垂束胸前，盡顯風情。

她從石凳站起，一雙明眸晶瑩剔透，含情脈脈地看着男子：

「堯哥！」

話音未落，已然撲到男子懷中，內心思緒如潮，淚水如泉噴涌。

「霜兒，為夫行走江湖數十載，平日所行律己，但求無愧於心，」犀利星眸透出萬般悲憤無奈，「沒想到今日遭到宵小伏擊，倒是連累夫人了！」

這兩人，正是戴夢堯和楚霜。

「堯哥千萬別這樣說，今生能同你結為夫妻，是我最幸福的事！」楚霜聲色溫柔，萬般繾綣。

此時火焰已經蔓延到後院，烈火掩映之下，戴夢堯一雙眼睛佈滿血絲：「想我一生風光，今日卻落得如此下場，天要亡我！假若真如當時岳父大人所說，你沒有嫁給我，也好過今日遭遇！」

「堯哥，我現在什麼都不怕，只是擔心洛兒？」滿面愁容。

戴洛，正是戴夢堯和楚霜的獨子少爺。

「霜兒放心，夏侯炎雖然行事狠毒，但他歷來重義，既然他答應要救我們孩子，我想不會食言！」戴夢堯沉思道，「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已修書一封，寄往開封鎮天鏢局，他們不會見死不救的！」

倏然，戴夢堯神色一變，嘴角微微上揚，映着火光，現出一股英姿：「來者皆是客，既然來了，何必作壁上聽呢？」

數名黑衣人落地現身，那為首者虎背熊腰，甚是威武雄壯，他揭下面紗，笑道：「哈哈哈，不愧是威震江湖的武林盟主，到了死亡關頭，還能如此談笑自若！」他嘴角上揚，一臉的虯髯在風中飄蕩。

「這不是滴血堂堂主陳清封嗎？」戴夢堯說話間神色帶有一絲不屑與忿恚。

「不錯，正是老夫！」陳清封話聲蒼蒼，自有一股沉穩魄力。

「堂主，這娘們兒倒是有些姿色，我們不妨！」他旁邊一個精瘦漢子，看到楚霜如花美貌，心裏便動了歪心思。

陳清封並沒有接他的話茬，沉聲說道：「戴盟主，你如果肯把玉錦天匣交出來，老夫今天便放你們小兩口一個生路！」

「非是我戴某人不識好賴，只是我府內當真絕無此物！」戴夢堯冷冷回道。

「哈哈哈哈，好！」陳清封撫掌大笑，「既然如此，那就休怪弟兄們不給戴大俠情面了！」

說罷，陳清封一抖手，三枚金鏢化作三點寒星，分上中下三路聯翩飛到。

戴夢堯左足蹬空，右腳撐地，頭向後仰，一招「鐵板橋」躲避了上下兩路金鏢，間不容髮之際，戴夢堯寶劍倒懸，直點地面，借擰腰之勢翻轉騰挪，駢指如戟，將下路金鏢覷個正著，出其不意，反投回去，登時金鏢以比剛才快一倍的速度向那猥瑣精瘦漢子打來。

「好功夫！」陳清封替那漢子接下金鏢。

話音尚在回蕩，他已然欺身逼近，掌風虎虎，隱泛一股黑氣，重重地向戴夢堯砸來。

戴夢堯沒有絲毫怠慢，拼盡全力抵抗，心下倍感吃力。

戴夢堯想來此次必然要命喪於此了，遂道：「霜兒，能否再為我撫琴一曲！」無奈之中強帶着一絲歡笑。

楚霜悲從中來，淚水已然浸濕她那潔白面頰，但她強忍滿腹悲痛，玉手撫琴，一曲悠揚婉轉的清音響徹雲空。

「哼！」陳清封冷哼一聲，雙掌環扣，用橫勁兒朝戴夢堯上崩過去。

戴夢堯今日酒水中不知被何人下了軟魂散，本就神思困頓，硬是靠功法修為壓制身體毒素，勉強作戰。

如今吃了陳清封這一掌，終於抵擋不住，喉間一股甜膩之感上涌，鮮血噴濺而出，直將陳清封夜行衣染紅。

楚霜再也按捺不住，撲向丈夫懷中，但陳清封順手一拽，縱使楚霜竭力相抗，但無奈力量懸殊過大，還是被拽到了懷中。

一股清香沁入鼻息，陳清封自言道：「這娘們兒雖然上了年紀，但是風韻猶存，不錯，不錯！」說着流出哈喇子，旁邊同行黑衣人，也附聲應和，情狀好不猥瑣。

戴夢堯自己受了屈辱還可忍受，如今瞧陳清封抱着自己妻子，上下其手，口出穢語，內心怎可隱忍！

戴夢堯手中長劍翻轉，怒吼一聲。

黑夜之中，五色劍光陡現，將他整個身子給裹了起來。

陳清封倒退幾步，驚懼不已：「醒世琉璃！想不到中了軟魂散，還能使出這等厲害的招數！」

戴夢堯緊閉雙唇，牢牢守住心中一股氣息，五色劍光大盛。

「破！」

隨着他一聲虎嘯，劍光激射而出。

空氣中「嗤嗤」之聲不絕，這是內力劃過，將氣流點燃。

陳清封深知此技功力，慌忙之中也不多想，連忙拉過身邊弟子擋在身前。

劍氣如龍，勢如破竹，連穿幾人仍舊透胸而過。

陳清封感到胸腔熾熱，一陣劇痛，忍不住跪在地上。

再看看同來之人，都一命嗚呼了。

戴夢堯胸中積鬱毒素，方才用內力強制壓住，如今施展神技，牽動內力，登時毒素攻心。

雙目一陣眩暈，眼前漆黑一片，腳步趔趄，踉蹌不穩。

陳清封遇到良機，強忍住滿身巨痛，掌心黑氣滾滾，掌風呼嘯而去，狠狠砸中戴夢堯臟腑。

戴夢堯如脫了線的風箏，重重地跌落出去。

楚霜悲痛交加，撲向戴夢堯，環抱丈夫身軀，瞧他滿面憔悴，身上浸滿了鮮血，淚水便如開閘洪水，奪目而出。

戴夢堯還要再說些什麼，但已無法開口，雙目圓睜，身子猛然坐起后，又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再無氣息。

武林中負有盛名的武林盟主戴夢堯，就此離世而去。

陳清封受了重傷，但仍是狂笑不止：「哈哈哈！」如夜梟嘶鳴，好不凄厲。

「說，玉錦天匣到底在哪裏，若是再不說，老夫今天把你帶回去給我弟兄們享用！」聲音中帶着嘶啞。

楚霜見丈夫已死，心中唯一眷戀的，便是他們二人的孩子，他只希望孩子能平安成長，再勿捲入武林之爭，哪怕是這個仇，也不要報了！

楚霜一雙空眸淚水充盈：「你這無恥奸賊！」，啐了一口，「既然夢堯已死，我生是戴家人，死是戴家鬼！」話音未落，拔下頭頂金釵，抹脖自盡了。

一代武林宗師溘然而逝。

曾經極盡寵愛，風光無限的戴洛大少爺，如今殊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孤兒，漂泊無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