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兩條河流

第1章 兩條河流

喜歡村只是一個普通的江南水鄉村。

清晨總是霧氣繚繞的溪歡河似少女玉臂,把喜歡村繞纏在懷裏,而羞澀的喜歡村總是在歡快的鳥語中醒來。

從沒歇息的古老大水車總在村口不停盤轉着。

溪歡河邊的喜歡村,不僅有靈動的大水車,而且那如水彩畫中的月芽橋,讓人有種煙花三月下揚州的意境。

未入水車旁的村大門,已見碧藤覆牆,滿目蔥蘢。

無須問路,自有一種幽香引人入門。

道旁不知名的野花伴着常見的杜鵑、月季,綿延舒展,而成花廊。

廊後傳潺潺淙淙之聲,是制瓷人從水車引來碾壓瓷泥免費動力的小溪。

若有人盤坐於草木間,膝上置琴,時想心事,時撫朱弦。

這景象就是夢中的楊州,曹雪芹筆下的大觀園。

踮腳註目,遂窺見小溪,波光若銀,往月芽橋方向輕掠而去。水聲染花香,如訴如慕,復有鳥語不時滴落,竟成天然和聲。

乃抬頭見樹,楊梅、桃李、枇杷、玉蘭、香樟、胡柚,亭亭如蓋,其綠四季不斷,其果春夏相接。

始知此種幽香,不獨由花發,實有果香滲入。

然細聞之,亦不惟果香,當另有異香摻進,似麝非麝,似沉香非沉香,於花香之清逸,果香之爽朗,別添一種沉着馥郁之味。

究為何香,暫不能明,抬頭眨眼間,忽見一瓦房四合院,無須耳語,這就是我三喜的家。

穿着開襠褲的兒時,我曾問悶頭做着陶器的老爸:「爸比,我們家前面這條河為什麼叫喜歡河呀?」

在另一邊在給素胚上釉的媽咪笑說:「這不是叫喜歡河,是叫溪歡河,我們三喜長大了就知道了,這條溪歡河就是很小很小的小河,咱外婆家的滔鹽河才大呢,是在海邊的大河喲,旁邊還有大鹽田呢。」

我望着媽咪驕傲的臉龐說:「有我們這溪歡河漂亮嗎?」

「哈哈傻三喜,外婆家的滔鹽河可美了,特別是冬天,當河面結冰下雪,河面周圍一片雪白,在河上滑雪溜冰,那感覺就像會飛起來一樣,而且還有可愛的海豹。你說美不美喲?」

當媽咪在說起外婆家的美好時,老爸肯定停下手中的活兒,反駁道:「別聽她吹,咱們的溪歡河才是最好的,為什麼叫溪歡河?就是叫人喜歡的河呀,你媽為什麼嫁到咱家來?就是咱家這河,這條喜歡河呀,喜歡河的男人最威武,喜歡河的女人最漂亮。

你外婆家那河叫滔鹽河,就是討厭河嘛,所以你媽就高攀過來了。」

「去去去,喜歡河女人漂亮,你幹嘛不娶?,快點做你的工,別在孩子面前吹牛,你叫喜歡河你就叫吧,外婆家那河旁邊就是鹽場,所以叫滔鹽河,什麼討厭河?三喜,你爸其實是騙媽媽過來的,說家在全世界都喜歡的河邊,做的是全世界都喜歡的瓷器工作,其實這條那是什麼河呀,小溪溝而已,做這個那是什麼高端的瓷器?我都說不出口。」

「三喜呀,別聽你媽嘮叨,你媽也是喝了喜歡河的水才水靈的,我們一天都沖三次涼,北方人一生才洗三次身,你說臟不臟?能漂亮到那?

……

我就是在父母這樣的互損嬉罵中知道了這裏有條喜歡河,外婆家有條滔鹽河。

從兒時起,我總是想信媽媽的話,一直夢想着有一天能到外婆家看看那條被媽媽描繪得像仙境一樣的滔鹽河。

這個機會終於來了。

這天,我拿着書包回家,對在家靜坐的父母說:「爸媽,我們今天放寒假了。」

見爸媽倆人都不做聲,我好奇問:「出咱事了?是不是陶瓷賣不出去呀?」

媽攔着我說:「三喜,外婆打電話過來說,你外公在飯店被燙傷了,媽媽得回去照顧一陣。」

雖然沒有見過外公,但我從媽媽嘴裏知道外公是個高級飯店的廚師。

「媽媽,我們放假了,我想跟你去外婆家。」

「也好,都十歲了,還沒有見過外公外婆,趁放假就跟你媽去吧。」

「爸,你咋不一起去呢?」

「爸得趕這批枕罐出來,這是定製的東西,不能擔誤。」

我知道這枕罐是清明節用來裝死人骨頭的罈子,南方人有二次墓葬的習俗,人死一二年後,再把骨頭起全到一個罈子裏,再次下葬,老爸就是接這種客戶定製的骨頭罈子的活。

日後才知道,就是這次去外婆家,所經歷的事,徹底顛覆了我的人生軌跡……

媽媽果然沒有騙我,滔鹽河雖在冰封期,但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了素麵銀妝平坦開闊的滔鹽河。

這段寬廣的滔鹽河確實是入海口,遠處的海面不時傳來海鳥的聲音。

更驚喜的是外婆家鄰居有一個叫艷艷的小女孩,這個瘦弱的女孩還真有點像南方的小妞,知道我從南方來,竟然拿着自己的冰鞋,手牽手教我滑冰。

幾天後,我剛學會滑冰,就聽說艷艷病重住院了。

那天剛吃過午餐,就聽到一陣陣哀怨的嗩吶聲。

媽媽說是艷艷死了,在做法事,做完法事就按風俗習慣,把艷艷的屍體放到滔鹽河的冰窟窿里,這就叫冰葬。

我一聽,心裏像壓了個秤砣。

我怎麼也不想信,幾天前還在教我溜冰的艷艷,怎麼突然就死了?

我戈住做完法事出來透透氣的巫師,把一根冰冷的鐵線架在他的脖子上說:「艷艷沒有死,你怎麼能把她往冰窟窿里放?」

巫師以為是刀架在脖子上,嚇得顫抖地說:「你千……千萬別亂來,那小姑娘連醫院都沒辦法了,確實死了,我在幫她超度呢。」

當時被剛路過的外婆發現,急把我拉開,還被外婆打了幾掌屁股。

……

我遠遠地跟隨在送葬吹唱的幾個巫師後面,見那白布包纏着的屍體被推入了冰窟窿。

這時候鵝毛般的大雪越下越大,巫師草草收場溜走了。

我急找來根木棍,拚命捅著那冰窟窿,不想讓這冰窟窿那麼快結冰,我邊捅邊喊著:「艷艷,醒醒……」

就在我累得快要接不上氣時,突然,冰窟窿冒出了一個白色的尖東西。

我驚得一下坐在雪地上。

尖白的東西慢慢地從冰窟窿冒岀來。

當那長條狀白色的東西全部上到冰面上后,一隻有花點的海豹從冰窟窿爬了出來。

我反應過來,望着那個白色的條狀物,驚叫起來:「艷艷……」

不顧海豹的吼叫,我拿着身上的小刀割著不太厚有點碎冰塊包裹着的艷艷的屍體包。

當艷艷的頭部露出,一點白色的霧氣從艷艷的鼻孔飄了出來。

「艷艷還活着!」我驚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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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與討厭是同一條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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