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忙碌壓抑的日常

華夏西北，秦省夏州市雙榆鎮工業區。

知了在樹上不知疲倦地鳴叫，令人煩躁而又睏倦。

夏州工業集團第一分公司，一座老舊的辦公樓內，齊飛拉下厚厚的窗帘，遮住強烈的陽光，否則看不清電腦屏幕。

午飯時間早就到了，肚子也早就餓得咕咕叫，但他實在顧不上，還有一大堆工作要做，而且下午兩點半就得提交。

端起水杯猛灌了一口，繼續敲打着鍵盤，或點擊滑鼠，屏幕上，一行行文字緩緩填補著空白。

「呼——」

終於完成了一個報告，時間也到了十二點半。

齊飛按下快捷鍵存檔，打印了一份后，將文件關閉，又點擊右鍵，新建了一個文檔，輸入文件名、打開、輸寫標題、前言、編號、正文…

因為中午下班的緣故，臨近的辦公室已經空無一人，樓道里靜悄悄的，除了隱約的鍵盤敲擊聲。

齊飛再過半個月就二十七周歲了，在這個老牌企業擔任生產部技術員，工作忙碌又繁雜，除了正常工作外，零星甚至莫名其妙的任務也不少，每天下來都累得頭昏腦脹。好處是收入尚可、社保也齊全，在夏州這個小城市還算過得去。

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齊飛保存文件后，抓起手機一看，來電顯示著「老媽」二字。

「小飛，吃飯了沒有？」

電話剛一接通，母親那沙啞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齊飛鼻子一酸，雖然家就在本地，他卻已經一個半月沒回去了，每天晚上都加班，周末也不例外，根本擠不出時間來。

「媽，我吃過了。你和我爸身上都好吧？」

「都好的哩。工作忙不忙？」

「…忙。」

齊飛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否則無法解釋這麼久不回家的事。

「忙的話，晚上別熬夜，睡早點，吃飯別湊合。」

「嗯，我會的。」

「和你說個事，你姨夫的大哥給你介紹了個女孩，聯繫方式是，你記一下，***********，你什麼時候有時間，去見一下。」

齊飛心裏苦笑了一下，都不記得是第幾回了，每次都是擠出時間，麻木地走個過場，然後就沒瞭然後，他現在幾乎誰都不想見了。

「媽，時間真不好說，這幾天太忙了，你幫我回了吧。」

齊飛想了想，實話實說道。

「唉，你這娃，再忙也不能耽擱這事啊，可一定得見啊！」

齊飛腦袋一疼，無奈道：「知道了媽，我會儘快聯繫的。不多說了，我趕着做資料，兩點半就得交，有空再說吧。」

「好，你忙吧，記得那事啊！」

母親說完便結束了通話，齊飛舒了一口氣，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

說句誇張的話，如果不是母親打這個電話，他都忘記了自己還是單身，大腦空間幾乎被沒完沒了的工作給塞滿了。

嗒嗒嗒——

急促的鍵盤聲再次奏響，持續了一個半小時后，終於完活了。

齊飛又逐一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后，發到了本部門微信群。

「兄弟辛苦了，趕緊吃飯去吧！」

比齊飛還小了一歲的部長陳勇進回了一條消息。

齊飛撇了撇嘴，一看時間，已經快兩點半了，該打卡了。

「糟了！」

他突然一拍腦袋，上午下班的時候沒打卡，肯定會被人力資源部記下半天早退，扣工資是妥妥的了。

也不怪他粗心，手裏的活是臨下班時才接上的，一忙起來什麼都忘了，而且不是第一次了，扣就扣吧，只要還在承受範圍內，就忍了。

說起來，這並不是他第一份工作，此前也跳過兩次槽，無一例外，都是繁忙無比，最後也就安心獃著了。

沿着工業區道路走了五百多米，在新辦公樓大廳的考勤機前一刷臉，傳出短促的電子音：「齊飛。」

再折返半道上，進了職工餐廳，看着十幾個窗口，發覺自己已經餓過了，沒了任何胃口。

糾結了幾分鐘后，要了一碗湯麵條，吃下半碗后再也咽不下去了，毫無規律的飲食習慣已經影響到了他的腸胃，與時常焦慮的心情也有關係。

無奈下，撇下筷子結賬走人，做了一回可恥的浪費者。

一段凄婉纏綿的音樂響起，齊飛連忙取出一看，是副部長田茂打來的。

「喂？田部長？」

「齊飛，我下午有點事，你去開一下調度會。」

齊飛為難道：「田部長，不是我不願意去，上次就被攆回來了，經理說必須副部長以上才能參加。」

田茂隨意說道：「沒事，你到時候解釋一下不就完了？」

齊飛知道再推託也不濟事，乾脆說道：「好吧，下午要沒事我就去一下，要是忙了可就顧不上了。」

「沒關係，到時候我打電話提前你。就這樣。」

田茂說完后直接掛斷。

齊飛苦笑了一下，沿着樹蔭走向老辦公樓。

還沒走幾步，手機又響了起來。

「喂？是齊工嗎？我是三隊的向海峰，我們那個設計變更通過了沒有？」

「剛問過了，那邊傳真機壞了，發回來個電子版的，這就給你發過去。」

剛掛斷電話，單位的幾個群里都發了新消息，他逐一點開看了起來。

生產部室群：「請各部門儘快填報技術創新申報表，限本周三下午下班前提交，逾期未交者，處罰部門及責任人各200元。」

調度信息群：「緊急通知：因生產任務緊張，所有部室人員下午下班後到工地參加義務勞動，不能參加的，必須向經理請假，無故不參加者，每人處罰200元，並在明天調度會上點名批評。」

標準化工作群：「請各部室標化負責人儘快完成制度、標準疏理、編寫任務，下周檢查。」

…

齊飛又是一陣頭大，所有群里通知的事項都和他有關。

工程技術部的人不少，幹活的卻寥寥無幾，他與另一個剛畢業的小伙徐明磊幾乎承擔了百分之九十的工作量，其餘人都是打打醬油，繞着部長、副部長轉悠，順便再說些閑話。

剛走進辦公室門口，隔壁的門便開了，露出張笑嘻嘻的大臉，正是部長陳勇進。

「齊工，你回來的剛好，進度圖得更新了，你再辛苦一下吧。」

陣勇進說着，將一捲圖紙遞了過來。

齊飛皺了皺眉，對方一開口，濃濃的酒味便撲面而來。

他接過後說道：「你看，我手裏的活太多了，給其他人分一分吧，我忙不要緊，忙中出錯，壞了事就糟了。」

「唉，你說的情況我都清楚，也知道你辛苦，但那幾個都弄不了，真沒辦法，我已經給經理說了，儘快給咱們招幾個新人，到時候把他們教會了，你就輕鬆了。」

齊飛嘆氣道：「遠水解不了近渴啊，還不知道猴年馬月的事。」

陳勇進遞過一支煙，自己又點上一根后說道：「你沒來之前我們比現在還忙，都這麼過來的，熬過這陣子就好了。圖紙經理等著要，你再趕一趕，晚上大夥一起吃飯。」

齊飛說道：「吃飯就算了，我一到晚上就累得頭疼，過了九點就受不了。」

陳勇進笑了笑：「這陣子辛苦你了，那你晚上好好休息，哪天中午咱們坐坐。」

…

下午開調度會時，齊飛運氣不錯，經理、副經理一個沒來，就調度室和幾個生產部室，會也開得很短，他因此躲過了可能的難堪。

回到辦公室繼續忙活，下班后，他定的鬧鈴響了，提醒他去打卡，這是下午填完圖后靈機一動想到的。

打完卡后，打包了一份飯帶回辦公室，開始加班。

不知道怎麼回事，從下班起，他總有點不安。

第二天早上班前會上，陳勇進面無表情地遞過幾張罰款票，其中一張赫然填著齊飛的名字。

齊飛拽過來一看，內容如下：

」生產技術部齊飛無故不參加經理安排的義務勞動，按照先前通知，處罰200元整。紀律監督部。」

一同被罰的還有兩人，一個是齊飛同組的李江，一個老油條；另一個就是與齊飛同病相憐的小年輕徐明磊。

李江鼻子抽了抽，冷哼一聲，把罰款票重重拍在桌上。

徐明磊年輕氣盛，咬牙切齒道：「這監督部簡直是東廠、西廠、錦衣衛。」

齊飛嘆氣道：「看看信息群，閑扯蛋的事比本職工作還多，又都催的急，顧此失彼、防不勝防。說實話，我快撐不住了。」

陳勇進說道：「大家心情我都理解，但咱們就是幹活的，沒辦法改變，就得適應，顧不過來的話，罰就罰吧。說實話，我交的罰款最多，每次都是五百、一千的交，這個月幾乎罰了半數工資。不想挨罰款，就把工作往前干，還得長眼色。先這樣吧，說一下今天的任務…」

齊飛耐著性子聽完、記下與自己有關的，散會後回了辦公室，將筆記本往桌上一放，轉身對着窗戶，看着圍牆外公路上來往的行人、車輛，沒來由地想起了《俠探傑克》中，阿湯哥說過的一句話：「誰願意做重複的事情？每個人都有逼不得已的原因，債務、家庭、各種恐懼、壓力，讓我們離不開這些賴以生存的東西，如果可以，誰不想像我一樣生活？」

該片中，男主沒有工作，沒有固定住所，沒有手機，甚至沒有電子郵箱，保證任何人隨時隨地都——無法找到他。

可以想像，他的生活無拘無束，自由自在，也許有着常人沒有的磨難，但他甘之如飴。

如果可能，齊飛也想這樣活着，然而，他雖然尚未成家，但以後還得贍養父母，不可能拋開一切去流浪。

他轉過身來，準備開始今天的工作，扭頭的剎那，一縷陽光斜射而來，將他眩得兩眼一花，頓時有些發暈，扶著窗枱拉過椅子，坐下后揉了揉眼睛，再一睜眼，發覺眼前竟多了個光幕。

使勁晃了晃腦袋后，光屏仍在。

他頓時一驚：「糟了，這陣子太過勞累，都出現幻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