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陸鳴

翌日，拂曉。

潮濕、陰暗無光的赤紅峽地牢底部，笨重轉軸傳出咔咔的聲響，一個二十七八歲，身姿挺拔的男人出現在緩緩打開的門縫之間。

他皮膚有點黝黑，一雙眸子宛如鷹隼般銳利。

羅娜親自帶著十餘個人，妝容整齊的將男子送到赤紅峽的出口要塞，然後眼神複雜的看著男子的背影。

「羅少校，就送到這吧，這三年謝謝你們的照顧。」男子沒有轉身，提起行李就向前走。

「等一等！」

「陸鳴，我祝賀你重獲自由，但是在你離開之前，首長還有幾句話讓我向你轉達。」

羅娜語速飛快，一邊說一邊快步跑到陸鳴身前。

她嚴肅道：「首長讓我告訴你，今後無論你去到哪裡，都請記住，你是天鷹的鷹，只要你還有翅膀就要一直飛下去，天鷹因你而驕傲，他也因你而驕傲。」

【「陸鳴，你給老子站起來，就這點本事嗎？」

「你是老子見過最爛的兵，沒有之一。」

「像你這樣的廢物，是沒有資格留在天鷹的。」

……

「哈哈哈，兄弟們，老子現在能手撕異族信不信？」

「老大，咱們能不能謙虛一點？」

……

「陸鳴，我代表第九戰區恭喜你，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新的天鷹之主。」

……

「老大，你快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別管我們了，這不是你的錯，快跑啊。」

「不！」

……】

一幕幕的畫面，在陸鳴的腦海中忽然快速回放，歷歷如新。

每一個畫面都見證了他在天鷹五年的成長，還有老首長的關懷激勵，陸鳴不禁虎軀一震，眼眶慢慢的就紅了起來。

陡然，他向羅娜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說道：「請轉告首長，我陸鳴一輩子都是天鷹的兵，有令，必回。」

說完，陸鳴毅然邁步，一步便跨出了赤紅峽大門，朝著不遠處停放的軍用飛艇走去。

此時，在赤紅峽的眺望台上，一個五旬有餘的軍人迎風而立，在他的身後站著一個魁梧的上校，也在惺惺的看著陸鳴遠去的背影。

直到陸鳴登上飛艇走遠了，上校才終於忍不住，神情激動地問道：「首長，您既然捨不得他為什麼不決定把他特招回來？異族來勢洶洶，國家和民族都在期待我們重組天鷹。」

老首長嘆息一聲，惆悵的搖搖頭沒有答話。

上校拽緊拳頭，咬著后槽牙失聲難受：「首長……」

「好了，先讓他過幾天沒有硝煙的日子，會有用到他的時候，但還不是現在。他是我李牧最後的一把刀，一旦出鞘必須要用到刀刃上。」

就在老首長和上校轉身離去之際，另一邊，一名戰士突然急匆匆的跑到了羅娜面前，慌張彙報道：「營長，不好了，秦歌那小子跑了。」

「什麼？」羅娜大驚失色，一口氣險些從胸腔爆噴出去。

此時此刻。

接走陸鳴的飛艇就像是一隻驚弓之鳥在天際搖搖晃晃的飛行，因為飛行員的駕駛技術實在是史無前例的垃圾，處於傷感中的陸鳴也不得不回過神來好心提醒他。

「小兄弟，你不會是第一次開吧？」

飛行員把腦袋上戴著的頭盔遮光面罩抬上去，露出真容。

「嗯嗯，以前玩VR遊戲的時候開過，這還是第一次親身駕駛。但是陸大哥，你放心，就是我死我也不會讓你摔死的。」

「哈哈哈——」

陸鳴被秦歌的話給逗笑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口說道：「慢慢開，我不缺你這點時間。」

這時——

駕駛艙的通訊器忽然傳出了羅娜的聲音，她正在赤紅峽向秦歌喊話：「秦歌，我是羅娜，你這是盜竊行為，趕緊給我回來，收到請回答，收到請回答。」

秦歌沒當回事，直接把通訊全給掐斷了。

但是剛剛的話都一字不落的傳進了陸鳴的耳朵，陸鳴瞥了他一眼，神色輕鬆地笑道：「喲，年紀不大膽子到是不小啊，連軍事裝備都敢盜用。」

「陸大哥，你別誤會，我是有原因的。」

秦歌早就料到了會出現這種情況，他也已經認真思考過了自己該怎麼去應對這種場面。

說再多的謊言都不如一句真話來的乾脆。

所以，秦歌在控制好飛艇的平衡以後，開門見山地說道：「實不相瞞，我想找康德博士，只有你能聯繫到他。陸大哥，你一定要幫我。」

陸鳴頓了兩秒，從機艙抽屜里摸出一盒煙，點上，答話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從不認識你說的康德。」

「不，你認識，入獄前你還在廢墟之藍見過他。」秦歌有點心直口快了。

「廢墟之藍？」

這小子怎麼連這個都知道？

本來沒把秦歌當回事的陸鳴神經忽然敏銳的崩了一下，目光里閃過一抹不易被人察覺的古怪。

他沉吟了片刻，強行轉移話題，摸著肚子大笑道：「有點餓啊，秦兄弟，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

「行，我先來導個航。」

秦歌咧嘴一笑，傻乎乎的在觸控屏上亂按，他真有點佩服自己，來了筆下的世界不僅是個路痴，還是技術傻白，幸好陸鳴及時提醒他飛艇自帶語音導航，他才沒有瞎找下去。

他們現在的位置正好在曾經的西川省上空，距離最近的方舟對應是第九號，也就是過去的省府蓉城市。

現今在華國，軍人是所有職業中最讓人崇敬的，正是因為不知道他們何時何地會犧牲，所以每個方舟對登陸的軍人或者駕駛軍事裝備的人員都會格外優待。

但是按照方舟的管理規定，一般情況軍用飛艇不能在方舟區內長時間飛行。所以當秦歌駕駛飛艇出現在方舟上后，馬上有專門的人員為其開放了一個停機場，然後秦歌就和陸鳴從機場出來。

他們走進了一幢專供空中列軌停靠的建築，陸鳴花錢買了兩張票，兩個人一起前往了空中蓉城唯一還完整保存的舊城區。

地道的老字號菜館內外，人頭攢動。

秦歌和陸鳴面對面坐在靠窗的位置，從參軍到現在，陸鳴已經有整整八年的時間沒有見過城市的煙火氣。

他抽著華子，內心五味雜陳，偶爾才會看一眼面前埋頭海吃的秦歌。

他已經知道，秦歌不是軍隊的人，但是秦歌是怎麼知道自己和康德博士關係的，他到現在都沒有弄明白。

「嗝！」

幾分鐘后，秦歌打著圓不隆冬的飽嗝緩緩把頭抬起來。

他不難發現，因為自己的開門見山讓陸鳴對自己在心理上已經產生了一定的防備，他在懷疑的自己來歷。

他想了想，腦瓜子忽然靈光一現，撓頭笑道：「陸大哥，天下怪事無奇不有，你信不信我能未卜先知？」

「哦……你還有這本事？」一時也無趣的陸鳴若有所思的微笑道。

為了勾起陸鳴絕對的好奇心，秦歌率先拋出一個引線，故作神秘莫測，道：「小生不才，剛剛元神出竅，遊歷了一遍星空，料定今日12點，陸大哥你會在銀行取錢，然後還會遇到三個持槍劫匪，重點來了，我賭他們一共只有一顆子彈。」

陸鳴不動聲色的詫異了一瞬間，有件事倒是真被秦歌說中了，他一會兒確實要去取點錢，但是後面的事情就有點難說了，既是搶劫，三把槍怎麼可能就只有一顆子彈。

「你就這麼肯定？」

秦歌信誓旦旦的點著頭：「不如我們打個賭，要是我說的對，你就帶我去見康德博士。」

陸鳴訕訕一笑，「我說過我不認識什麼康德，但你要是真說對了，我可以答應幫你完成任何一件我認為力所能及的事情。」

秦歌翻了翻白眼，陸鳴的話講得很漂亮，卻是不留一絲空隙。

講白了就是他們之間的互信還沒有達到能讓陸鳴帶他去見康德博士的那一步，秦歌在認真的思襯后，只能答了個「好」字，他也明白想要贏得陸鳴的信任一時半刻是急不來的。

……

從老字號出來，秦歌還不知道要去哪，陸鳴就帶著他往附近的銀行走。

陸鳴自己也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但就是突然很莫名其妙的期待接下來會不會發生和秦歌所說一樣的故事。

距離老字號不到十分鐘路程的地方就有一家銀行，兩人並肩進入，銀行裡面一切如常，陸鳴還刻意觀察了一下外面，也沒發現哪裡有不對勁的地方。

「現在才十一點，首先時間就對不上。秦歌，你輸定了。」陸鳴嘴角自信上揚，拍了拍秦歌的肩膀。

秦歌揉了揉鼻樑，滿懷信心地笑道：「陸大哥，你這樣可不好，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凡事不到最後一刻，怎麼可以輕易下結論？」

「那你先坐著，我去取錢。」

言罷，陸鳴就朝著一台自動存取機走去，在天鷹五年的薪水還是不少，他在存取機前操作了一會兒但是卻發現自己的卡被提示需要更換等諸多問題，便喊來了旁邊的業務員給他解答。

對方看了機子上的完整提示后，讓陸鳴去領了個號，然後回到休息區耐心排隊等待人工窗口處理。

時間一晃，不知不覺就到了十二點。

秦歌開始變得興奮起來，期待的小眼神不時回望著玻璃門外的馬路，陸鳴也被他搞得有點神經兮兮。

「請088號到8號櫃檯辦理。」

低頭看了一下序號單，陸鳴起身大步流星的走向8號窗口。

就在這個時候，和書里寫的一樣，所有人在劫匪的淫威下都老老實實蹲在地上，唯獨陸鳴身姿筆挺的站在那穩如泰山。

他自然而然引起了劫匪的注意，也引發了他們的不爽。

離他最近的劫匪直接端槍頂著他的腦門，咆哮道：「臭小子，不識趣啊，快給老子趴下。」

「我要是不呢？」

陸鳴很溫柔的沖劫匪笑了笑，然後倏然出手，眼神冷酷，直接抓住了劫匪的槍頭，他還將大拇指堵在槍眼上，逼格別提多囂張了。

「來了來了。」秦歌抱著頭在一邊靜悄悄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他也突然站了起來，指著大廳里的三個劫匪信心滿滿的說道：「各位好漢，我賭你們的槍里沒有子彈。」

「沒子彈？」

一個腰肥體寬的劫匪來到秦歌面前，盯著他的瘦小的身板，露出一隻手能捏死螞蟻的笑容。

「老子第一個崩了你。」

說著，劫匪的目光就變得凶神惡煞，眼看著他就要扣動扳機，把秦歌的腦袋打成爆米花，一隻飛腳忽然臨空踏來，狠狠的踹在了男人臉上。

「啊——！」凄厲的慘叫悚然響徹大廳。

緊接著，陸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輕鬆的就解除了三個劫匪的武裝。

與此同時，他想起和秦歌先前的賭約，好奇的撿起槍查看槍膛和彈夾，竟然真的一顆子彈都沒有。

「哈哈哈，陸大哥，你輸了。一諾千金，不能反悔。」

秦歌來到陸鳴身邊，舉起手上的一枚彈殼給他看，這枚彈殼正是三個劫匪進來開第一槍時打的，也就是說無論時間、地點，還是細節，都驗證了秦歌所言非虛。

陸鳴在剛才某個瞬間也試想過，秦歌是不是和三個劫匪認識，合夥跟他演戲，但是他細心觀察彼此的目光和肢體語言，加之多年的經驗可以讓他篤定他們不熟。

難不成秦歌真的能未卜先知？

一個連自己都不太肯定的猜想浮現上了陸鳴的心頭。

大廳，先前還驚慌失措的眾人紛紛回過了神，幾個氣急敗壞的男人女人馬不停蹄的衝到了三個劫匪跟前，男的二話不說就是一拳超人下去，女的則啊呀呀的大叫，踩著鞋子瘋狂跺腳輸出。

一時間，廳里又響起了鬼哭狼嚎的慘叫聲。

「子彈都沒了還敢打劫！」

「麻蛋，叫你裝逼，叫你特么再裝逼。」

————————

走出銀行，秦歌有點尿急跟陸鳴說了一聲就跑進了附近的公廁，可是等他回到先前的位置時，卻怎麼也找不到陸鳴。

「你以為我找不到你嗎？」秦歌自言自語的說道。

不管陸鳴此刻是出於什麼目的決定甩開他，秦歌心裡都一點也不擔心，陸鳴是他創造的主角，他會遭遇什麼，會住在哪裡，會遇到什麼人，他都一清二楚。

一時半刻也找不到離開這個世界的方法，秦歌只好是回到了最初停放飛艇的地方，他準備開著飛艇在九號方舟附近逛逛，感受一下空中蓉城的魅力。

然而——

正當秦歌走向飛艇距離還不到二十米的時候，四五個士兵動作迅速，忽然從隱秘的角落裡竄出來，拿槍包圍了秦歌。

「不許動。」

「卧槽！嚇死了，還以為又是打劫呢！」

秦歌慌忙舉起手，身體像是大冬天被人潑了一盆冷水，瑟瑟發抖。

「跑啊，年紀輕輕的不學好，竟然連軍用設備也敢偷。而且，你膽子是真大，還敢襲擊菌人……」

羅娜也出現在了秦歌的視野里，她壞壞的笑著，揉著五指關節，一邊走一邊細數著秦歌的罪狀。

「羅娜姐，一切都是誤會，雞毛大點的事，您怎麼還親自來了呢？」秦歌嬉皮笑臉地說道。

「雞毛大點……？」

羅娜哼哼一笑，示意士兵們可以放下武器。

「我看你是真的不知好歹，你的行為是要被判刑的。」

「法律我不懂，不知者無罪。」

秦歌振振有詞的反駁，耍起了絕對的無賴。

「不管你懂不懂，今天我必須抓你回去，走吧，念在你叫我一聲姐的份上，我不想動粗。」

「……」秦歌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羅娜看他仍舊沒有伏法的意思，便給旁邊的士兵使了個眼色，幾個士兵立即靠近秦歌，把他抓了。

秦歌忙掙扎道：「等等，羅娜姐，這事兒不怪我，都是陸鳴讓我這麼做的，你想想看，我又跟你們不認識，怎麼會恰好在陸鳴出獄前一天出現在赤紅峽附近呢？」

本以為羅娜會看在陸鳴的面子上放過自己，但是羅娜明顯不吃這套。

「你說的我們會做調查，現在是對你依法傳喚，請你配合，帶走。」

說完，羅娜就轉身走向了不遠處的運輸直升機。

直升機起飛後向著赤紅峽方向飛行，一路上機艙里安安靜靜，秦歌看上去也老實了不少。

可是，就在直升機經過一片林區的時候，機身忽然劇烈的晃動，緊接著駕駛艙里的警報燈就亮了起來。

「怎麼回事？」

羅娜轉頭去問，她剛試著起身，卻又馬上被晃動的機身甩坐下來。

這時，直升機的螺旋槳忽然「砰砰砰」炸響，然後直升機完全失衡，就像一片落葉開始向下飄落。

駕駛員一邊用力的控制，一邊急切的喊道：「不好了，營長。平衡裝置出現嚴重故障，立即跳艙，請立即跳艙。」

「尼瑪，完犢子了。墜機這種事都能被老子趕上。」

此刻，秦歌用手死死的扣著椅子，絲毫不敢動，他腦瓜子嗡嗡的響，像一個史無前例被逼入死境的弱雞，表面和心裡都慌成了二狗。

嚇尿了，全然不知道要做什麼。

「起來，快跳。」

機艙里亂作一團，秦歌一緊張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只感覺身體在冥冥之中有如神助，先是就被人揪住，然後便稀里糊塗縱身一躍從不知道多高的位置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