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對自己善良一點

魏醒死了。

認識他的人都認為，他用自己的一生，真正詮釋了什麼叫「人間不值得」五個字。

二十八歲的他，沒有女朋友，沒有車子，沒有房子，每個月拿着五千塊的工資，付著一千八的房租，在這寸土寸金的繁華京城過着偶爾還要父母接濟的狼狽日子。

他是疲勞過度導致的心臟猝死，死後的第三天，老闆才想起來，那個頭頂微禿，一臉老態，雖然比自己小兩歲，但完全已經稱不上是個年輕人的員工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了。

若不是那個被辭退電話一直打不通，可能他的死，被人發現的時間還會往後推遲。

魏醒的死，除了他的親人與兩個一直玩到大的朋友難過了一陣之外，這個平平無奇的人很快就被人遺忘，生活依舊如常，魏醒二十八年的生命軌跡沒有對這個世界產生過哪怕一絲的影響。

石子投湖都有漣漪，而他，沒有。

魏醒很平靜，他明確地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只是搞不太懂現在自己的這個狀態，算是靈魂還是意識，感覺自己身處在一片純黑的空間之中，生前的回憶像是一段曝光過度的影像，朦朦朧朧不斷閃過。

他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想哭，只是更多的，是無可奈何的平靜。

「真想重新再來啊……」

一個念頭冒出，這是他在回顧自己生平后，唯一的一個想法，這句話他記得在少年時，老爹也會時常掛在嘴邊，只是那會他還搞不懂，明明生活那麼精彩，為啥還要重新來過。

現在他懂了，但這句話也已經變成了一種推卸自己無能與懶惰的借口。

「再來一次，就會更好嗎？」

一個好像來自極遠，而又清晰無比的嗓音在他念頭消弭之際傳來，他的精神為之一振，但很快又萎靡了下去。

「可能，不會吧……我長得普通，腦子不好使，性格也懦弱，跌跌撞撞地活了二十八年，即便再來一次，大抵也不會掀起什麼浪花的。」

魏醒把人生失敗的原因潦草做了個總結，在某一個方面來說，他是了解自己的，不過了解並不意味着改變。

「那你覺得怎樣的人生，才算是掀起了浪花？」那個聲音又問。

「我這人很俗的，一點都不追求精神上的富足，畢竟我連生存都很難了，所以我的回答會顯得沒什麼格調……」

魏醒想要苦笑，但他現在連身子都沒有，只能繼續用思想與那聲音溝通著：

「可能是……長得非常非常帥，美女環伺，我聽說金城武以前去夜店，裏頭的所有人見到他都為之沉默了四五秒，我年輕的時候很羨慕他，後來工作后我禿了，之後就更羨慕了……」

「還有就是錢吧，很多很多的錢，跟我合租的室友比我還邋遢，估計我死後發臭了他都聞不到，如果我能在京城買套房，把父母接來一起住就好了……」

「對了，我今年才拿到駕照，想買的車買不起，老媽說可以買輛二手三四萬的車開一開，但是就算買了車我也搖不到號，京城租個車牌一年一兩萬，真是操蛋比車都貴了，所以我想要很多很多錢。」

「然後就是才華吧……我們組新來了一個00后，聽說小時候都是越級讀書，辦事很靈光，專業上也很強，轉正之後就直接跟老闆談加薪跟提成的事，現在一個項目能拿個五六萬，雖然我說要很多錢，但是也不想做個只知道花錢的草包。」

一口氣將心中的苦水宣洩，魏醒的情緒起起伏伏，他真的很俗，但這些想法就是他最為真實，也是現在普羅大眾以及世俗定義的——成功人生。

那個嗓音沉默了片刻，魏醒甚至覺得是不是自己想得太淺薄，導致一個好不容易看似能夠上天堂的機會，就這樣被自己玩脫了。

「好，我可以給你這樣的人生，讓你重頭再來。」

許久，那道聲音再次響起，聽到這種回答，魏醒要是現在有腿，估計得激動到跳起來，他反覆確認道：

「真的？！真的是真的？！」

「不光如此，我會送你到一個與你生前相似的世界，在那裏，你可以將你認為的那些成功人士的經歷全部重演一遍，不管是商海巨擘、文壇大家還是影視歌體的四棲天王；還有那些天賦異稟之人的天賦與體魄，你都可將其發揮到淋漓盡致，乃至於更好。」

「我……真的可以嗎？」

「可以，不過有一個前提。」

「什麼？」

「你只能活到二十八歲，也就是說，用這二十八年的時間，去掀起一些浪花，不管結果如何，你最後還是會回到這裏。」

魏醒變得有些猶豫：「你到底是什麼？佛祖？神仙？魔鬼？還是……系統？」

那道神秘嗓音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一片死寂過後，他的一個念頭驟然升起——

「我願意，我悲劇了28年，現在也該爽上28年了。」

下定決心的魏醒不在糾結，現在哪怕那個與自己溝通的人是來自地獄里撒旦，他都會毫不猶豫的簽下出賣靈魂的契約。

這短暫的一生，他活的太憋屈，他太想快活地、順遂地、在別人羨慕的眼光中，活一次。

此時，一面泛著流光溢彩的鏡子突然橫亘在魏醒的面前，不過鏡中空無一物。

「在這鏡中的皮肉骨相，可以按照你自己的心意來完成，他將是另一個世界的你。」

魏醒心念一動，鏡中浮現出一個身材臃腫，頭髮稀疏，滿臉憔悴的人來，那是死去的自己，一副沒有一點生氣的模樣讓他內心中湧上了一股濃濃的厭惡。

一個人，到底要過得多狼狽與不堪，才會連自己都討厭？

隨後，他想像著在網上一個經常霸屏的小鮮肉，鏡中形象果然一變，那個帶着五分陰柔之氣的年輕小伙就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眼前。

「嘶……不太行……」

魏醒嘀咕著，又是磨磨蹭蹭花了很久，換了又換，以他的審美來看，這類長相雖然很吃香，但未免小家子氣了些，用他老闆的話說，就是格局太小。

他這輩子，覺得長得帥到連自己都能甘願被掰彎的男人就只有三個，一是張國榮，二是金城武，三是木村拓哉。

想法一有，鏡中陡然出現了一個神似三人，但卻獨有一番氣象的非凡男子。

這種結合絕非是將三人體態相貌強行融合在一起后的彆扭產物，而是在這鬼斧神工的心意塑造之下孕育出的造化精粹。

鏡中男子一拍自己大腿，做完了這個與長相完全不符的失態動作后，指著對面道：

「就是他了！」

「既然靈肉合一，那你就可去往另一個世界了。」

那道神秘的聲音話音一落，那面無暇彩鏡就化作一道璀璨光門豎立在魏醒的眼前。

擁有了上一輩子難以企及到半分容貌的魏醒站在光門之前，他沉默了很久，問道：

「我還會擁有這輩子的記憶嗎？」

「只要你想，便會記得。」

「那我能不能求您最後一件事？」

「可以。」

那聲音回答起來沒有絲毫猶豫，好像魏醒提出的任何請求，對祂而言都不過是易如反掌。

「我想記得這輩子養育我的父母，也想記得我與您的約定，但我還想把自己的性格心性全部抹平，到另一個世界在重新塑造。」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那個一直如湖水般波瀾不驚的嗓音里，好像多了一分的情緒。

他緩緩走向光門，身影就那麼一點一點被光芒吞沒，一向對自己都不待見的魏醒，終於從內心的最深處，掏出了這樣一句話——

「如果再活一次，我想對自己……善良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