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送嫁
「公主？」楚硯正抬手倒茶，見是雲辭鏡，詫異問。
左右打量他並無異樣，雲辭鏡長舒口氣，漸漸放下心來。本着「來都來了」的心態，她索性往旁邊一坐，將事情問清楚。
「咳，」她清了清嗓，「本公主來呢，是為了問你，你可知道自己為何在此？」
楚硯故作無辜地搖頭，「我原本在魔宮待的好好的，方才醒來，見周圍陌生，又覺口渴，便自行點燈倒茶，然後公主就闖進來了。」
雲辭鏡心道，原來他並不知道自己險些傷人的事。
楚硯把茶杯湊到唇邊輕抿，神色頗有些尷尬地瞟了雲辭鏡一眼，僵硬到：「雖說我二人有婚約在身，且公主法術高強，但、但……」
「但什麼？」雲辭鏡最看不慣他這副支支吾吾的模樣，不耐煩道。
「但也不能將我強擄了來，實在是有違禮法，不成規矩……」他越說越沒底氣，聲音減弱下來。
雲辭鏡氣得歪頭直笑，立時站起來指著楚硯的鼻尖斥道：「你說自己是被本公主強擄來的？本公主還說是你死皮賴臉非得跟着我呢！楚少主人中龍鳳，要說法術高強，本公主還真不一定能與你相較！」
嘲諷完，她勾唇一笑，語調一轉，悠悠說：「如此看來，是你決意黏着我不走，並非我強迫你來此地。你也說了，我二人有婚約在身，本公主並非不知禮數的人，看在魔尊的面子上，左右不能強行趕你離開。」
她話說的密，楚硯想插話卻插不進。
她再次坐下，順手拿過茶壺也為自己添了杯茶，眼波隨着杯子中的茶水晃蕩，「只不過，楚少主此番作為……可考慮了你那紅顏知己？她若是得知此刻你我二人共處一室……」雲辭鏡一邊笑着，一邊舉起茶杯輕輕和楚硯手裏的茶杯碰了下，發出「砰」的脆響，故意笑道：「推杯換盞，想來不會善罷甘休吧，事後楚少主可少不得一番功夫去哄。」
說完，她仰頭一飲而盡，將茶杯放到桌面上。二物相撞，不可避免地發出碰響。
「我沒有……」
不給楚硯說話的機會，雲辭鏡搶先道：「哥哥吩咐人準備了新菜式，本公主要去瞧瞧。你既然醒了，就請自便吧。」她邁步出門，走到一半又回過頭，「對了，方才我的侍女傳信說，蠶絲洞送了婚服過去，想必你的也正在路上。」
提醒后，雲辭鏡回過身大步往前，在夜色燈光中漸漸模糊了身影。
桌面上憑空出現一張面具，正是被雲辭鏡擊碎又修復好的那張。
楚硯眸中神色難明，耳邊回蕩著雲辭鏡剛才的話，不禁想起那日在空中被她當單方面痛擊的場景。莫非是將唐容當成了自己的紅顏知己？難怪她會氣得那般模樣。先是被逼着同一個不喜歡的男子定親，偏偏事情敲定后她發現這個男子早有「心上人」，且與她定親后仍和「心上人」牽扯不斷。
雲辭鏡，她該有自己的傲慢與決絕，但身為妖界公主，她所答應的事不容反悔，也不容有差池。她生來是妖族的表率，從答應嫁他那一刻起，也變成了六界的定盤星。她有無上尊崇榮耀，也有無限沉重枷鎖。
所以，即便是在怒火衝天的時候，她依然顧及著所有。在她眼裏，唐容無辜，所以不忍傷害。在她眼裏，楚硯優柔寡斷又薄情，所以發揮最大的力度去懲治他。楚硯這才發現，雲辭鏡其實簡單的很，愛憎分明，她把所有的喜歡厭惡都直白寫在臉上。
就像現在，她大抵知道了上一輩的因緣際會，所以看他的眼神都帶着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擔憂。
聽說楚硯醒來要回魔宮，雲碩查看過後並無異樣，才放心派人送他離開。楚硯本欲拒絕，但想到自己在兄妹二人眼中是隨時會發作的狀態，是以沒有推辭。
*
回到魔宮后，魔后孔嬌正在接待妖族的人。
見楚硯回來，她立馬笑着站起迎接，「阿硯回來啦？蠶絲洞的人來給你送婚服，剛來我還讓人去找你，沒想到你出去了，是在忙什麼嗎？」
楚硯搖頭。
「你父親和弟弟去演武場試煉了，都不在宮中，有什麼事和我說就好。」魔后道。
楚硯淡淡看她一眼，面具下的表情不為人知。他接過盛婚服的箱匣，緩步離開。自始至終未發一言。
前來送婚服的綉娘心中納罕，自家公主是個活潑咋呼的性子，而這魔族少主看樣子卻是個悶不吭聲的，也不知道這兩個人能不能處得來。
見楚硯走遠，魔后笑道：「這孩子自小孤僻沉悶，鮮少與人交流，課業也不做，氣走了不少授業師父。好在有尊主和我照看，才不至於讓他吃了虧去。不過，聽聞公主性子活潑可愛，婚後想必能好些。」
綉娘沉默不語，只含笑點頭。
*
時間一晃而過，雲辭鏡從穗穗那裏取走蓋頭，對她繡的花樣甚是滿意。不管她如何不情願，婚期還是一日捻著一日推進。
成婚當日，雲辭鏡半夜就被喊起來，被一堆人圍着捯飭，從頭到腳無微不至。她迷迷糊糊地，心想，這陣仗，放在人間怎麼都得是個帝后大婚級別的了。好在妖界沒有人間那麼多規矩講究，不至於讓她身累的同時還心累。
嫁衣做的精緻合身，刺繡平整針腳細密，雙側廣袖上的鳳尾牡丹宛若新放，身後的鳳凰引頸盤旋，鳳尾拖曳至后，整個畫面栩栩如生。嫁衣繁複，雲辭鏡穿了一層又一層，最後才是這件華麗至極的衣裳。
雲辭鏡無心欣賞，她摸著頸間的金制子母扣，腰側的結纓，還有里側衣服的盤扣，苦惱不已。穿的時候有人幫，脫的時候可怎麼辦？罷了，大不了她化作原形從衣服裏面跳出來。
隨着天色漸明，雲辭鏡也從迷迷糊糊中清醒過來，她沒有人間女子的愁腸別緒，尤其是對上她爹娘和哥哥恨不得趕緊把她送走的樂呵表情，更是憋不出眼淚。越想越氣，她氣沖沖走上前，叉腰問三人：「就這麼高興？一點都不擔心我一去不返？」
三人完全忽略掉她的話，雲碩繞到她身後打量，對妖王妖后道：「果然人靠衣裝馬靠鞍，拾掇拾掇，嬌寵無度蠻橫無理的小狐狸也能變成金尊玉貴的美人。」
「你！」雲辭鏡轉頭瞪他，卻不料一頂紅蓋頭兜頭而下，把她蒙了個嚴實。
不待她發作，妖后示意紫鳶趕忙一人一邊拉着她的往外走，安撫道：「好啦好啦，別鬧了，都是大姑娘了。」
雲辭鏡撇撇嘴，瞎子摸象似的往前走。還沒跨出門檻就被雲碩攔住，雲辭鏡以為便宜哥哥又想氣她，直接抬腳往前踹。
雲碩本欲蹲下背她出門，不料屁股被踹了一腳，登時趴在地上。周圍人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憋著，只有妖王妖后二人笑得前仰後合。
雲辭鏡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也跟着笑起來。
從攬月閣到妖界出口的路很長，雲碩走得很穩，一路上一邊說話逗弄她一邊忍着疼被她打罵。
未免她憂傷，笑語歡聲，送一程新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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