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離人歸，長途漫漫路難行（一）

正午時候，天山腳下，在通往中原的官道上，一頭黑驢馱著一少年正徐徐前行。這少年姓王，名小木，但人卻是一點都不木，長得好生俊俏，一雙劍眉斜飛入鬢，雙目燦若寒星，只是臉上略有幾許困頓疲倦之色。

「我叫王小木，蘭州人士，有個青梅竹馬的玩伴陳紫綃，我們是有婚約的，十年前因金兵之禍，他們舉家搬往臨安，如今我便是要去臨安完成這門婚事······」王小木神色略顯木然，心裏不斷的念叨，生怕自己記錯了什麼。

一個人竟然害怕記錯關於自己，以及未婚妻的一切，只有一種可能，他根本就不是這個人。他確實不是王小木，但是卻必須得是王小木，因為只有藉助這個身份，才能夠去做一些事情。

「驢兄，這才出來幾步，就沒力氣了？莫非也是如王某人一般，昨晚上沒有休息好？」王小木忽然神色恢復過來，見得黑驢慢吞吞半死不活的樣子，以調侃的語氣說道。

黑驢甚是通人性，聽得少年的話，那嘴巴一張一合的，看上去頗有幾分滑稽。

天山南北，多是沙漠地帶，但在這漫漫黃沙之中，偶爾會遇上鬱鬱蔥蔥的綠洲。在王小木前面三十丈開外，便有一處。黑驢見得那綠油油的樹木，一雙驢眼閃爍著光芒，腳步加快了一些。

進入林中，一陣涼意襲來，王小木只覺得一陣清爽，先前的燥熱困頓，一下子都沒有了。他從驢背上下來，往前走了十幾丈的距離，只見一條河流穿過綠洲，卻又消失在沙漠之中。

天山腳下的河流，九成九都是天山上的雪水融化形成的。此間顯然是一處分流經山川峽谷，滲入黃沙，又於這裏出現，方才有了這片綠洲。

王小木坐在河邊上歇息了一會，洗乾淨手，捧起清甜的河水喝了一些，又將腰間的水壺給接下來灌滿，正要起身。忽然間一陣清風急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王小木心下一凜，牽着黑驢往前繼續走了約莫一里路不到的距離，出來綠洲，只見得邊上的滾燙黃沙之中，卻是有十幾具屍體。

王小木眉頭微微一皺，心下不由暗暗警惕，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這些人服飾各異，但可以判斷出來是中原人士，他們均是面朝黃沙，背面朝上，無一例外。

「整齊劃一，好奇怪的死相！」王小木不由自語一聲，他牽着黑驢，找到第一具屍體前面，將其給翻過來，只見得這人是脖子處中刀，傷口極其整齊，鮮血還在流淌，顯然剛死不到一盞茶的時間。

也就是說，這些人均是在王小木飲水時被殺的，如此近的距離，十幾人被殺死，卻是沒有聽到半點動靜，這出手的人武功之高，速度之快，想想都令人發顫。

「在這天山南北，還真是卧虎藏龍！」王小木似乎想起了一些東西，星目中頓然有寒光閃過。

思慮間，王小木抬頭向山沙丘之處看去，這每一具屍體之間的距離，都將近半丈左右，看其倒下去的方向，以及所在的位置，他們在死之前，似乎是朝着同一個方向前行，遭了暗算。

王小木看了一眼這些同姿態，卻是不同衣衫的屍體，迅速判斷出來，這些死去的人，非是彼此之間相互爭鬥，而是一伙人，當下他又將第二具屍體給翻過來。

這人中刀的位置，以及那傷口，與第一人近乎相同，傷口處的鮮血，正流不止。

當此之際，王小木的神色卻是凝重起來，因為眼前的這人，他是認識的。此人乃是有名的陽關刀客馮操，向來以快刀聞名江湖，雖然比不上二十多年前的疾風刀馬伯舒，但也是用刀中的一等一好手。

以快刀聞名的高手，竟然死在快刀之下，這何其的諷刺？正思慮之間，忽聽得天空之中有鷹鳴之聲傳來，王小木抬頭看向天空，幾隻禿鷹已經掠到他頭頂上，在空中盤旋，見得地上的屍體，便興奮得呱呱亂叫。

「這馮操生前也算是一條好漢，不曾想暴屍在這大漠之中，要淪為禿鷹嘴裏的食物，罷了，今日被我遇上，便將你們入土為安吧！」王小木彎下身子，將第一具屍體和第二具放挪動放在一起，而後便走向第三具。他打算將所有屍體聚集在一起埋掉，免得被這些禿鷹啄食。

正要彎下身去時，忽然間警惕頓生，那本已經沒有了氣息的屍體，猛然間彈起身來，一把長刀如同閃電般劃出，刺向王小木的心口。

事發倉促，王小木一個倒翻，與那人在空中錯身而過，此時後面倒下的屍體，皆是以極快的速度掠動，十幾把長刀同時劈下，刀芒交織籠罩，依然將王小木的退路給堵死。

原來這十幾具屍體，除卻開頭兩具之外，其餘的皆是活人。在這一瞬間，王小木思緒快速翻轉，他剛剛從天山下來，便遇上這麼些厲害高手，究竟是誰要殺他？

思慮之間，王小木雙手也沒有停下，那一雙寬大的衣袖撫動起來，如同翻滾不休的雲朵，無形勁力瀰漫，打向前面虛空中。

轟的一聲，反震之力襲來，當下他身子微微一頓，雙腳已然陷入泥沙之中。那些同時撲來的高手，卻是被震得倒飛回去。

「爾等何人？為何要在此處設置陷阱，伏擊在下？」王小木厲聲喝道。

這些人卻是半個字不說，身子降落之後，猛地一頓，如同離弦箭矢一般直接撲殺過來。王小木身法展開，於眾人之間穿梭，雙掌聚力，將刺來的兩把長刀給沾住，而後猛地用力一甩，那兩人頓然飛出去，撞到後面撲來的人，一時間，只見得好幾人滾做一團，連連發出悶哼之聲。

其餘人見狀，卻是半點畏懼之色都沒有，他們毫不畏死的沖向王小木而來。王小木身子原地旋動，生出兩股旋動勁力，劈來的長刀均是被帶偏出去，擊在空中。

「怎麼，莫非連死也不讓在下瞑目嗎？」王小木說道。

「你不該與昭雪閣有關係！」那其中一人大聲叫道。

王小木雙眼閃過凌厲之色：「在下蘭州人士，從來不知道什麼昭雪閣！」

「休得狡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聲音傳開，只見得沙丘之上，忽然間黃沙衝天，十幾道人影從黃沙之中衝出來，暗器打出，如飛蝗一般。

王小木目光微微一閃，雙手一圈，真氣外放，形成一道無形氣壁，那些飛來的暗器，一下子全都被震得倒飛回去。使暗器的人在暗器之上萃了劇毒，見得暗器飛回來，皆是發出驚叫之聲，展開身法，向四面散開。

「怎麼，諸位連姓甚名誰都不敢說，莫非是地獄來的冤魂厲鬼不成？」王小木淡淡說道。他不用刻意去看，也能清楚的把握各人所在的方位。

「你沒必要知道太多，只要明白今日必死無疑便可以了！」那為首一人聲音傳開，手臂揮動，只見得一干人等，再次向著王小木攻來。

王小木被諸多高手圍攻，但卻是臨危不亂，他的招式看上去極為隨意，都是敵人先動他才動，可是每每卻又后發制人。這些高手雖是厲害，但顯然無法奈何王小木。

正當這時，山丘頂上傳來一道雷霆般的聲音：「一群人打一個，算什麼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