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枯

燈枯

連淙隨口應付。飛奔過去一看,躺着的人,鳳目菱唇,一身英氣,竟然是一直保護着他的韓嫣!

韓嫣被制住了穴道,身不能動,口不能張。看管她的那人生怕她有沖穴只能,又給她纏了好幾圈的捆仙繩。連淙一看她被繩子勾勒出來的身形,不由輕輕吞了口口水。

韓嫣狠狠瞪了他一眼,連淙忍着笑,急忙將她解開,問道:「你可知解穴之法?」

所幸韓嫣的怒氣更多的是對着崑崙青城諸人的,剜了他一眼,卻不說話。

連淙略一沉吟,道:「我雁盪功法和崑崙系出一脈,可能可以解穴。你且稍稍忍耐。」將她打橫放到自己膝上,一手持了她的手腕,一手放在她氣海,運起內力,在她體內探尋起來。

運了好一會力,穴沒解開,倒是兩人都弄出一身汗來。連淙有些氣餒,偷眼一看韓嫣。卻見她粉腮飛紅鼻息咻咻,竟是說不出的嬌媚可愛,不由怔住了。

連淙久習雙修功法,運起內力的時候,不免帶上了那些行氣法門。韓嫣初時沒有覺察,慢慢便覺得身子燥熱起來。此時再看連淙,心中竟比之前自己要捨身相就的時候更羞澀十倍。她被封住了穴道,自控能力大不如前。綺念既起,竟然慢慢不受控制。明明知道不可以,腦海卻有越來越多的奇思亂想,讓她悚然顫慄,卻又忍不出蠢蠢欲動。

連淙本就是個見不得美麗女子的傢伙。此時見她難得的嫵媚情動,隔着那一層不厚的衣衫,女子的柔膩觸感傳來,如何還忍得住?鬼使神差地伸嘴吻去。韓嫣大驚,急切之下,居然能衝破頸間脈絡,轉開臉去躲閃,卻還是被他親到了臉頰。

連淙心下一咯噔,只怕她忽然暴怒,卻不知韓神將此時柔腸百結,感覺既新奇又害怕。她轉過臉去,只是女性天性使然。心底埋藏極深的那絲情思,終於被撩撥了起來。

二人默然相對。連淙遲疑片刻,見她毫無恚怒,終於放下心來。此時彼退我進,韓嫣既不抵擋,他自然不會再客氣。一手托住她的腦後,一手緊緊摟着她的腰身,對準那嬌艷的菱唇,狠狠吻了下去。

韓嫣心如亂麻,整個人都戰慄了起來。腦子裏暈乎乎的,卻又能很清楚地感覺到連淙的唇緊緊扣在她的嘴上。有一條柔軟溫暖又濕嗒嗒的物事,正在撬開她的雙唇。稀里糊塗的,她便微微張開了小嘴,任那物事卷了她的舌頭,挑逗吸吮起來。

連淙終於放開了她,她卻有些不舍,小舌頭更是下意識地輕輕舔了一下嘴唇,似乎是在邀請他不要停下。意識到自己這個動作有多麼曖昧,她的臉上燥熱無比,又有一些暗暗的嗔怪。伸手打了他一下,卻像是在撓癢一般:「你。。。你還不放開我?」聲音依舊清冷,卻是軟綿綿的彷彿撒嬌一般。

連淙咦了一聲,道:「你。。。你能動了?」

韓嫣也是一愣。試着運了一下內力,果然盡復舊觀。登時一挺身從連淙的懷裏跳了出來,遠遠躲了開去。

那一邊郝丹等待許久,不見連淙動靜,心下越來越慌,揚聲道:「連師弟,你還好嗎?要不快過來吧?」

韓嫣這才想到邊上還有旁人,羞怒之下,狠狠踢了連淙一腳,飛奔而出。連淙怕她加害郝丹,也不敢拉住她,一邊追過去,一邊叫道:「師兄莫驚。我這便去請尊上前來相救!」

韓嫣盡展身法,逃出了山洞。外面罡風凜冽,到底讓她鎮定了許多。伸出手捧了些冰雪,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連淙追出來的時候,她已經基本上冷靜了下來,沉聲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趕快回莎瀚城去吧。」

連淙聽到了她聲音中的那一絲惶惑,輕笑道:「固所願也。」將剛才的來龍去脈,與她解說清楚。

二人一路下山。剛出山口,遠遠又有打鬥聲音出來。連淙一拉韓嫣,騰空躍起十丈,躲到了一塊山石之後。韓嫣看了看行來的腳印,心中不由感嘆他想得周到。

那打鬥聲越來越近。忽然「轟隆轟隆」兩聲,一條高大身影閃過,正是余大弓。此時他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破爛爛,頭髮少了一半,腿上略帶瘸拐,滿臉鮮血,恍如魔神。高道陽和鄭不二都非庸手。那紫微七星陣雖然殘破,卻也依然進退有度,威力不凡。余大弓本想遁去,卻怎麼也躲不開那火偶的追蹤。適才一番打鬥,他雖然傷了鄭不二和兩個崑崙弟子,自己卻也受傷不輕。

眼見余大弓又往山洞奔去,鄭不二怒喝一聲,一口血噴在了那令旗上。立時一道狂暴烈焰在余大弓面前衝天而起。余大弓不得不又停住了腳步,回身怒視。

高道陽一刻不停,舉劍便攻了過來:「這下看你怎麼逃!」

余大弓一抖雙錘,怒道:「賊雜毛!老子和你這麼大仇?你再緊緊相逼,老子不登這個仙,與你同歸於盡罷了!」

高道陽心中一寒。剛才一番打鬥,己方以二敵一,又有六個弟子相助,也只不過勉強佔得上風而已。余大弓是將要登仙的人物,若真是困獸猶鬥,還真難免死傷。只是她衛道之意甚誠,只不過略有猶豫,又揮劍搶上。鄭不二的三清鈴也跟了上來,一時間「嘩啦啦」電閃雷鳴,烈焰熊熊,將余大弓困住。

余大弓眼見脫困無望,大吼一聲:「今日要爾等陪葬!」竟不再防守,一招招皆是與敵皆亡的拚命招數,在雷火之間煞氣衝天!

高道陽知道對方弓術無雙,不能離得遠了。卻也不敢輕攖其鋒,只好在左近之處施展小巧騰挪身法,與他游斗。

這一來余大弓有力無處使,愈發惱怒。他身上法寶有限,全憑氣力傷人,終不能持久。眼見成仙在即,自己卻要隕落在這雪上之上,心中憤怒,再無法剋制:「如此便都死了吧!」猛吸一口氣,身形漲大了兩倍有餘,皮膚皸裂,渾身浴血。連那一對銅錘,也漲大了許多。一雙巨手揮舞開來,登時將一個想要偷襲的崑崙弟子打得粉身碎骨。高道陽也被他錘勁帶到,左臂軟軟垂了下去。

他施展的是魔族的血禁之術,能竭盡內丹之力,榨出身體內每一分潛能,乃是與敵人玉石俱焚的終極法術。連淙雖不識得,卻也知道厲害。再不敢躲藏,跳出來高聲叫道:「前輩且慢!勿要傷我長輩!」

余大弓正如痴如狂,一見有人跳出來,想也不想,揮錘攻去。韓嫣見連淙還要說話,一拉他手,飛快朝山洞奔去。

那邊鄭不二見余大弓追着連淙二人去了,頓時鬆了一口氣,奔到高道陽身邊,察看她的傷勢。高道陽氣喘吁吁,這時才后怕起來—若不是連淙那一嗓子,別說她,己方這八個人,很可能就都要隕落於此了。

連淙被韓嫣拉着,一邊飛奔,一邊在山石間跳躍騰挪,躲避後面余大弓時不時發出的錘勁。終於回到那山洞入口。二人剛剛閃身躲進去,余大弓已經揮起大鎚,連珠價砸在那洞口的石壁上。

二人驚魂甫定。連淙喘著氣,誇道:「還好!幸虧你反應快,他應該追不進來。」

韓嫣想也不想,狠狠一拳打在他胸前:「你要死么!那種時候也敢出聲!」

她這一拳一點都沒有留手,連淙差點疼得岔了氣。想想剛才的情景,心中也是后怕,陪笑道:「是我不好。韓大姐您別生氣!」

韓嫣看了他這無賴模樣,又好氣又好笑,抬腳狠狠踩了他一腳:「再有這樣的事,我絕不拉着你跑!讓他一錘打死你乾淨!」

連淙抱着腳跳了起來,哇哇呼痛。韓嫣終於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連淙見她終於笑了,這才慢慢收起了那副小丑模樣,吸着涼氣道:「也不知道余前輩怎麼樣了?」

韓嫣搖搖頭,道:「剛不可久。他這麼透支精力,又如此狂暴,估計支撐不了多久。」

話音剛落,洞口那砸擊聲便停了下來。連淙看了看韓嫣,支唔道:「要不。。。我們出去看看?」

韓嫣暗忖即便再有什麼危險,二人還可以避入洞中,倒也不甚反對,點頭道:「我們小心些。」

連淙稱是,牽了她的手便往外行去。韓嫣滿臉通紅,也不知道要不要去甩開他,稀里糊塗地跟着他去了。

二人來到洞口,卻見余大弓巍然而立,拄著兩柄大鎚,瞪圓了一雙血紅大眼,一動不動。連淙放開了韓嫣的手,上前輕道:「余前輩?前輩您怎麼樣了?」

余大弓不答。連淙上前輕輕推了他一下,他也紋絲不動。韓嫣輕聲道:「他似乎已經過去了。」

余大弓毀丹成魔,早已油盡燈枯。一陣山風吹過,他的身軀上便浮起了一陣塵灰,那是他的髮膚所化。山風愈緊,嗚咽有聲,他的身軀也化得越來越快了。剛剛還是碧空千里,霎那間已是天地變色,烏雲翻湧,說不出的壓抑。連淙抬頭看去,卻見一片丈許寬的紫金雲彩緩緩凝起,停在了余大弓的頭頂。陰風怒號,天雷震震,余大弓的身軀在風中越縮越小。過了一刻,那紫金雲彩中驀地一縮,又猛然炸開,竄出七條閃電,在余大弓身上飛舞奔竄。不到半炷香功夫,他的身體便化作了塵土隨風而逝,再也不見蹤跡。雲收風散,地上唯餘一襲破衫,一個乾坤袋,一對銅錘,一張弓而已。

連淙見一個叱詫風雲的英雄人物,轉瞬間便歸了塵土,連一句豪言壯語都沒有留下,不由心中戚然。上前將那烏黑的弓拿在手中,怔怔不語。

忽然遠遠有破空之聲傳來。連淙回過神來,朝韓嫣笑了一笑。心中一動,將那乾坤袋拿起來翻看。這乾坤袋只下了極其簡單的禁止,連淙隨手就破解開了。裏面有幾壺箭,一本《射日術》想來是余大弓畢生所學之精華,此外有一顆散發着淡淡光華的珠子,又有許多其他零零碎碎的東西。連淙將箭支和那本《射日術》收入自己的乾坤袋,又用從姜菱哪裏學來的秘術,給余大弓的乾坤袋加了一個禁制,然後才擲回原處。一切收拾停當,便走到一旁,假裝對着那一對銅錘發獃。

韓嫣本是極其倨傲的人,絕無可能如此翻看友人遺物。但是眼看連淙這麼做,她卻在心底暗暗為他辯護:「他若是不取,一會那幫賊人來了,還是會被賊人取走。」

高道陽和鄭不二很快趕到,那五個徒子徒孫也跟在後面。正好洞裏的郝丹也一瘸一拐地走出來了。

鄭不二見連淙站在那一堆遺物之前,沉聲喝道:「兀那小子!適才那妖魔哪裏去了!」

連淙本來就對這個聲音尖細的道人沒什麼好感,聽他問得傲慢,隨口答道:「妖魔?我沒有見什麼妖魔啊。」

鄭不二一番苦戰下來損兵折將,那還容得這晚輩無禮?一舉令牌,陰聲喝道:「小輩!報上來歷!道爺追魂牌下,不死無名之徒!」

高道陽斜拖着一條胳膊,攔住了鄭不二。朝連淙道:「小夥子,你到底是什麼人,因何會在此處?適才又為何稱呼我等為長輩?」

連淙不敢怠慢了上宗長老,朝她躬身道:「啟稟師祖。晚輩是雁盪天元子,寧和子座下大弟子連淙。今日中午前後被這位余前輩攝來此地,關在洞中。直到您來相救。」他師父吳思清與清遠清洛等人平輩論交,他便稱高道陽為師叔祖。其實他這話頗不老實,但是面前之人,除了韓嫣,無人知道個中詳情,倒也不怕被戳破了牛皮。

一邊郝丹也戰戰兢兢道:「啟稟師父,高道長。適才我在洞中受傷,多蒙這位連世兄相助。」

鄭不二冷哼了一聲:「原來是雁盪門下。」一甩袖子退開了。青城山門高於雁盪,但是吳思清夫婦的名聲卻遠高於他,令他耿耿於懷。此時卻是不適合再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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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橫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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