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湖泊邊,月光在水中折影,將男子俊美的臉襯得過份白皙。

歷夏靠近時,只覺湖邊站着一位仙人,夜風習習,撩起他的下擺以及幾縷青絲,若不細看,還以為他要飛仙了呢。

聽見腳步聲,楊墨倏然轉身。「你來了。」

「你知道我會來?」歷夏驚訝。

「不難猜出。」楊墨笑容淡淡,看着她,岔開話題:「這幾天你一直住在肖寧那裏?」

雖是疑問,但他的語氣是肯定的,這隻能說明他早就知道,只是想等她承認而已,歷夏詫異下,有些難堪地點頭,思緒不知不覺地又落在那個漆黑的夜晚,他的味道他的氣息,猶如在四周縈繞。臉,猛地一紅。

藉由水中倒影,她看見他嘴角動了動:「那晚……」

「啥?哈……那,那晚的事……你不會是想讓我負責吧?」歷夏心虛地截言,唯恐他曝出更驚人的內幕出來,她大笑,但明顯底氣不足。「你別傻了,我們都是成年人,在我們那裏,這種你情我願的一夜情多的是,事後可都沒被要求過負責。你要是還覺得不滿意,就當是被狗咬一口,別計較太多哈!~」

說完,她悔恨地直皺眉,她怎麼一個緊張就把自己比喻成狗了呢?雖然說狗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之一,可是可是,它畢竟是畜生!哎呀呀,都怪那晚太過深刻了,她愈想忘記,這腦子愈是記得清楚。每隔三秒,必定會重複播發着自己如何禽獸地推倒他、啃咬他、還有……啊啊啊,她都想不下去了!自己真是有夠卑鄙無恥,有夠好色的!之前小六子真沒罵錯她!不過就是被下點葯嘛,身體熱熱,忍忍也就過去了,可是瞧瞧,她都幹了些什麼事,真是禽獸不如!歷風要是知道了,估計以後出門都不肯認她作妹妹了,嗚嗚嗚……她乾淨的人生就毀在那一夜上面了。

明明整張臉都漲紅了,像熟透的果子,但還在一旁嘴硬,楊墨都不知道是該氣她好呢還是笑她好,良久,才寵溺似地嘆息了聲:「你們那的人,當真就那麼隨便?那你和……」

他話還沒有說完,歷夏就打斷了他:「那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大部分的人還是對愛情很認真的,只是這東西刺兒多,一不小心被扎了,就會缺少再繼續探險的勇氣了。」

她的聲音隱隱帶着愁苦和埋怨,楊墨又豈會聽不出來,頓時心裏五味雜全。

「這裏的事已經告一段落,我決定三日後便起程回南國,你,要跟我一起走嗎?」楊墨緊緊地盯着她看,竟有些緊張。

放在身側的手猛地攥緊,歷夏聞言低下頭,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她的眼睛有些酸痛。

「……我要回家了。」

她咬了咬唇,聲音異常地低,楊墨愕然怔住。

「但是我們……」

「肖寧說得對,歷風他們會擔心我的,我真的該回家了。」她轉過臉去,不想讓他想見自己落淚的樣子。

「為了我,也不可以留下嗎?」話脫口而出,說完后,楊墨才發現自己是真的慌了,這是自從他坐上這個皇位以來,首次如此徹底地泄露自己的情緒。

眼角發酸地厲害,歷夏咬咬唇,低下頭去:「對不起……」

「你不是說過,你的家鄉遠在天邊,不是想回去就能回去的,那你和肖寧準備回去?」

「是,是七星燈,它可以幫助我們回去。」歷夏煩躁地扯著胸前的長發解釋,「其實打它主意的人是肖寧,現在七星燈也在他的手上,上次回去我本來是想跟你說,可是……」

她再度咬了咬嘴唇,含恨帶怨地目光瞪向水中的自己。

知道她心意已決,楊墨心裏窒緊。

……這樣也好,趁皇宮這個大染缸沒將她染黑之前……放她離開……

黑眸就是這樣看着她,望進她的眸子裏,良久。

「這是凝霜,給你。」他自懷中拿出一個小小的瓶子,就是那手竟是抖的。

肖寧奪七星燈,他來北國后已令左蒙暗中查出了真相,當他想以其人之道給他一個教訓時,肖寧卻找上了自己,說明只是暫借並且願意以任何東西作為交換。

歷夏大大地怔住,一時間雙目全紅了,泛濕的淚珠毫無預兆地淌了下來。

楊墨一慌,手忙腳亂地擦去她的淚花:「傻瓜,怎麼哭了,這是我答應過你的。」

……但我要跟你約法三章,要聽我的話,不得單獨離群,不許擅自行動,凝霜的事我自會想辦法替你解決。

昔日的話彌留在耳,她又怎會不記得。

就是眼淚控制不住。

伸出的手猶豫着停在半空,末了,他還是沒有將她擁入懷。他怕自己一旦抱緊,就再也捨不得放開。

「好了,我們回去吧,中途離席是一種不禮貌也不得體的行為,這裏不比在北國,你要是被問了個君前無禮,我可不會替你挨板子。」他笑容清淡,故意糗她。

「才不會呢。」歷夏破涕為笑,知他指的是當初惹惱甄妃而差點被打死的事。

清俊的臉上微地凝住,他嘴皮掀了掀,最後卻只道:「走吧。」

短短的兩個字,猶如千斤重,壓在歷夏的心頭。她知道該動,但雙腿宛如長了根,一動不動,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幾乎溶入黑夜裏,有些單薄。

角落裏,微虛的腳步聲慢慢響起。

有披皮落在肩上,歷夏沒有回頭,明知道這樣很難看,但她還是像個小孩一樣趴在肖寧的懷裏淘聲大哭,哭得不能自己。

「最終,還是捨不得了。」

頭上傳來一聲無奈的輕嘆,聞聲,歷夏又自難克制地淌下淚水,微地點頭。

其實剛剛,她真的很害怕楊墨會在「那晚」的後面加上「你已經是我的女人」諸如此類的話。那樣,她會以為自己是包裹在愛情密雲中的小女人,會幸福得死掉的,什麼回不回去,一定會被她拋出腦後,所以她迅速地截去他的話,就是不想給自己可以自私的理由。因為,她不屬於這裏,總有一天會離開。

只是……可不可以晚點再離開……

「不可以!」是肖宵冰冷的怒喝聲驚醒了她,歷夏這才驚覺自己說露了嘴。

「假如他想坐牢這個位子,那他就必須斬情絲不讓自己有弱點。任何一點破綻,都足以致命。楊墨那麼聰明的人,又怎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他可是我見過最冷靜,均稱完美的人。但是……」他突地一頓,面容冷峻。「如果他真的愛你,那你就會變成他的弱點,愈是在乎,愈是最致命。一旦龍運史的預言應驗,難保他不會殺你。」

歷夏驚駭地瞪大眼睛:「楊墨不會這麼狠心的……」

「他會!」肖寧筆直望入她的眼。「天下的誘惑太大了,一旦踏入,便會身不由已。」

他的話如同冰天裏的刀刃,又冷又狠地在她身上鑿下一道深長的傷口,任由血流如柱。

「爹,陛下怎麼說?」熟悉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

「還是一樣。」中年男子搖了搖頭,看他穿着像是國舅爺,只是那微駝的背影看起來蒼老了許多,已找不到往日的風采。

「不行,我要見陛下,我要跟他說清楚,我不要嫁那個跛子!」蘇卿華沒跑幾步就被宮內侍衛擋住,她兇相畢露地喝道:「給我讓開!你們沒看清楚我是誰嗎?小心我一狀告到陛下那裏,誅你們九族。」

這要是換在以前,侍衛們一定會害怕,但是現在——他們表面說着「不敢」,但心裏和眼裏盡露著不屑。

說好聽點,他是國舅爺,是皇親國戚,但自從大皇子被禁,二皇子登基,他們這些大皇子黨的人幾乎被剝去了所有的權力,過着苟且偷生的生活,不因此而喪命已是新帝仁慈,如今還想裝腔作勢持強凌弱,也不想想誰怕誰。

國舅爺看不下去,他惱羞成怒地喝道:「你還鬧,是不是得逼着陛下把我們一家都給斬了,你這千金大小姐才舒暢?」語畢,他轉頭又向另一旁的少年說道:「把她給我拖回去,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她再出房門一步。」

說完,他冷哼一聲,甩袖離去。

懷玉只能拉着蘇卿華勸道:「小姐,我們先回去吧,你這樣鬧下去只會愈弄愈糟的。」

「不,我要見二皇子……陛下,你出來見我,我是蘇卿華……」此時的蘇卿華雍容盡失,就像市街上的沷婦,已經亂了分寸,什麼理智與心機都被殘酷的現實所抹殺。

是懷玉硬拉着她離開,沿途有不少宮人們停足評說。

「看吧,不進這宮門也能惹得一身是非,而你還想踏入這是非之地,聽我勸,這爾虞我詐的後宮一點都不適合你。」

歷夏是被他簡潔明了的話給驚住,一下子怔在那裏。

肖寧知道她會想明白的,所以他不急。

這是南霆王登基的第四個年頭,也是南國開朝以來百姓最為歡慶的一年。

國泰民安,又趕上大豐收的好年華,百姓喜聲傳言這是位好皇帝。雖然西南等地鬧水災,也有貪官污吏虧空錢糧,但都在這位年輕皇帝的英明領導下,一一解決。

開國庫,殺貪官,賞罰分明威行並重,自北國回來的這短短數月便多作建樹。

但這一切,小六子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這煥然一新的新氣象可是陛下日夜不休的勤政下換來的,龍袍下那身子板只怕又單薄了幾分。

「陛下,該歇了吧。」已經是今晚的第幾遍,小六子都有點數不清了。

正專心看着奏摺的楊墨「嗯」的一聲,隨即漫不經心地問道:「什麼時辰了?」

「快五更天了……陛下,你又一夜沒睡,要不,將這早朝的時間往後挪一挪,就算是休息一個時辰也是好的。」小六子苦口婆心地勸說。

「都這麼晚了。」楊墨放下摺子,吹熄了案台的燭火,起身伸了個懶腰後走到窗邊,一縷微弱的光線滲了進來。

小六子見狀,以為是主子聽進了自己的勸,心中倍兒的歡喜,靠近問道:「陛下是要在這兒歇一會呢,還是回宮?」

「不,孤想出去走走。」

「可是陛下……」

洞悉他的想法,楊墨笑容溫和地說道:「孤知道你想說什麼,但孤不累,早朝的時間也不需要推遲,孤只是想看會日出。」

說完,他提步走了出去。

但小六子清楚,主子想的……根本就不是這日出。

走走停停,步伐也不快,但是大半個時辰過去了,他們還是在這御花園裏,遠外的小亭,不正是上次陛下中途自國宴上溜走偶遇歷夏的地方嗎。

楊墨目光落在前方,但又像什麼都沒有看見,空蕩蕩的,小六子看着好心疼。

唉,總是這樣,不知道這次又會待多久?

他想起了上次,主子走着走着,竟來到了歷夏之前住過的地方,還被附近一陣喧嘩聲弄得不得安寧。

「小六子,那裏是什麼地方,怎麼那麼吵?」

小六子聞聲望去,回道:「陛下,那是北苑。」

北苑裡面一般住的全是失寵的妃子,這點楊墨知道,他就是好奇是哪個女人住在這裏還敢鬧事。「如今住在這裏的是誰?」

「……是甄妃。」小六子眼眉微抬,小心翼翼地答著。

又是那個女人。楊墨俊眉驀地蹙緊,看來他上次的處罰太輕了,未能讓這個女人悔悟。

小六子到現在還記得,那時陛下看起來也沒怎麼生氣,可是回去后便下了道聖旨,削除甄妃的封號,貶入冷宮,靜思悔過,收其劣性。

甄妃的父親是尚書,在朝廷里也有一定的勢力,見愛女受這莫名的冤苦,心中自然不服,當天便衝進宮裏要向陛下尋公道。

但陛下卻冷冷地回了一句,他不禁要廢了甄妃,還要將這後宮遣散。

這事震驚朝野,連太後娘娘都驚動了,屢次三番召見皇帝就為了這事,重話斥教全部用上了,都不見有用,最後這事還是被皇帝雷厲風行地給辦了下來。

到現在,小六子還是想不通陛下是怎麼想的,歷夏都已經走了,又何苦這樣為難自己。

「咳咳……」一聲輕咳,擾了這園中寧靜。

小六子不忍道:「陛下,起風了,你的風寒還沒好,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免得又着涼了。」

楊墨點點頭,但沒有回宮,而是在路上換上龍袍便直接上朝。

只是那些官員聯合一起所上奏的摺子,別說是皇帝了,就連一旁的小六子看着都有氣。全部都是要皇帝重新納妃、選后,這不是拿着刀子逼陛下嘛。

「陛下,這國不可一日無後,這皇后之位空置已久,為了這江山社稷,皇室的血脈,陛下該擇賢納后,不可再耽擱了。」

「縱然不立后,也該選一批秀女進宮,替陛下誕下子嗣,保我皇室千秋萬代。」

那一聲聲一道道,說得還真是蕩氣迴腸,楊墨一直冷著臉聽着,就小六子近點看見他眼底滯留的那絲陰鷙,背脊頓時一陣冷寒。

「眾愛卿可真是有心,連孤的家事也時時刻刻放在心頭,若是孤再固執己見,就真的辜負了愛卿們的一片苦心。」

「陛下英明。」

高處,楊墨又是那溫溫吞吞的笑:「自我朝開創以來,便有龍運史預言一說,如今到了孤這一代,孤自是遵照先帝遺囑,用鮮血為引,早已探得先知。預言所指,孤的皇后其丑無比,天下第一,身懷異能,能助孤得這天下,擋災擋煞。」

底下抽氣聲片片,本是喧嘩的大殿頓時鴉雀無聲,百官驚駭。

楊墨嘴角揚起,很滿意這現狀,又道:「既是上天的安排,孤一定會善待之,決不會嫌棄她的長相,而能否得這天下,由一個女人來決定,似乎也太牽強,孤也不為難,但是這擋災擋煞嘛——昔日有女歷夏可以為孤做到,孤希望與之相伴一生的皇后也有這個決心可以為孤犧牲,而非紙上談兵,空講白話。因此孤決定了,若下次涉險時有女子挺身救孤,並符合預言所講的要求,孤一定封她為後,決不食言。」

這席話下來,大殿上百官無不驚愕地怔住,戰戰兢兢地抖著身子,無人再敢吭聲。

因為誰也不想將自己的女兒推出去送死。

俯瞰底下眾人,楊墨冷冷一笑。

下朝後,楊墨前腳才踏進照慶殿,大將軍解青書後腳便跟着進來,不等內侍通報。

「王兄,我有話要說。」

「若是納妃立后之事,孤心意已決。」

楊墨很少用身份來壓他,解青書看着龍椅上的兄長,內心湧現各種滋味。

「歷夏都已經回去了,王兄這樣為難自己,到底是做給誰看。」解青書焦急之下,有些口不擇言,普天之下也只有他敢這樣對他說話。

鷹隼般冷厲的眸子一抬,楊墨冷聲道:「不給誰看!青書,你今兒個話多了。」

被這樣銳利的目光刷了一下,解青書如從冰窯里走了一遭,渾身冰冷,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牙一咬,心一狠,道:「王兄,臣弟是真的擔心。」

楊墨沉默了,怔怔地看着他。

良久,他暗嘆一聲,冷峻的神情慢慢緩和了起來:「你要是不急着回去,就坐下來陪我喝兩杯,我們兄弟倆好久沒好好說話了。」

解青書木然地愣住,末了才反應過來,點了點頭。

普通的家宴,兩兄弟面對面地坐着,楊墨心神微恍,眼前閃過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個人是……」

「應該是最近剛進宮的宮女……陛下,你看錯了。」回答的是小六子,陛下這樣,讓他的心頭直發酸。

楊墨眸子閃過一絲的落寞,低聲自囈:「也對,歷夏現在應該已經到家了,若真的還留在北國,只怕會更加危險。」

半個月前,北國探子傳來消息,大皇子成功逃走後,率兵攻回皇城。一時間,戰亂四起,人人自危,整個國家亂作一團。新帝緊守最後一道守線。

楊墨冷笑一聲,目光陰冷得可怕。

當初二皇子敢以歷夏作為威脅,讓自己站在那一邊,他就該預料到今日的下場。

北國不亂,他如何出兵?

「斟酒。」他道。

「是。」揣著酒壺的宮女靠近。

當酒杯倒滿的剎那,一場變故突如其來,一柄匕首自宮女袖中滑落,直逼楊墨的心口。

「當心!」聲音甫起之際,有人衝到他的面前,用手劈擋飛了那匕首。

有那麼一刻,楊墨幾乎分不清這聲音是真實的,還是來自夢境?太過熟悉了……

「不知好歹的刺客,竟敢在我大將軍頭上動武,看招!」解青書單手應戰,幾招下來便把刺客逼到殿中角落。

那名刺客見任務失敗,便破窗而逃,在殿外被聞風趕到的侍衛拿下。經逼問,她供認不諱,承認是北國二皇子派來的。看來那位新帝也不笨,已然猜出大皇子的脫困與他這位南霆王有關聯,但新帝應該還沒有找到證據,否則就不是派人來行刺這麼簡單了。

楊墨一邊慌忙地處理這事,一邊目光緊鎖住身旁為其擋劍的宮女,生怕她離開。

女子一直低着頭,瀏海及眉,眼眸水光流轉,富有靈氣,還有那俏鼻下的朱唇雖是緊抿著,但是微彎的嘴角可以看出這個人平時愛笑。

楊墨瞪得眼睛都直了,嘴皮掀了掀,幾次欲張口出聲,但干緊的喉嚨像是存心跟他作對,竟發不出任何一個音符。

「陛下,你已經認不出我了嗎?」

最終還是女子無奈地先妥協,那哀怨的聲音分明就是……

「……當、當然認得……」他的聲音突然啞得厲害,「……你不是……已經回去了嗎?」

聞言,女子乾脆抬高下巴,瞪他:「你希望我走?」

殿內有人發出了驚呼,就連小六子都口吃了起來:「啊……啊啊……你是歷夏?」

可不是,這眼是眼的,嘴是嘴的,分明就是那個讓陛下難過了好一陣子的小妖精,可是……咦,她臉上的胎記怎麼不見了?這小臉蛋白裏透紅,還真漂亮,他以前怎麼眼拙沒看出來呢。

「小六子公公,你好啊。」歷夏笑容可愛地朝他打了個比較現代的招呼。

小六子使勁地揉揉眼,不敢置信:「你,變漂亮了!」

「謝謝,你也一樣不差噢。」歷夏笑容滿面。

就可憐了還以為是夢境的皇帝,他緊捉着她受傷的手臂不放:「你的手……」

「我沒事。」說着,故意在他面前活動下手臂。

楊墨感到不可思議,望着她問道:「你既已進宮,為何還躲著,不出來相見?」

歷夏當即垂下頭去,鼻頭髮澀地說道:「……因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還要我,當日我說要離開,但你卻一句挽留都沒有……你明明知道我就住在肖寧那裏,但是你都不曾來找過我……」她指的是兩人歡好那夜之後的事。

「歷夏你這樣說就太過份了,陛下怎麼可能沒有找你。當時你突然跑出去,陛下急得跟什麼似的,讓索將軍帶人出去找你,連自身安危都不顧。後來知道你住在督主那,便連夜寫了封信讓人帶過去,一天一封,連着三天,但你卻看也不看便讓人打回來,陛下心好,以為這信是送不到你手上,便讓我親自去了幾次,可是每一次你都以各種理由拒見。你倒說說看,是誰無情了!」小六子不想看到自家主子受到這種不白之冤,忍不住插嘴,就是還有點弄不清楚狀況。

「小六子!」楊墨輕斥。

「本來嘛,我說的都是事實。」小六子雖是不服,但埋怨一句后還是識趣地住了嘴。

歷夏大張嘴巴,瞪着他:「這、這是真的?可是,都沒人跟我說過這些,我以為——」

驀地住了嘴,她雙目大睜,頓時明白了。

是肖寧!

她在楊墨突然發亮的明眸中讀到同樣的信息。

修長的玉指滑過她的鬢髮,楊墨仔仔細細將她頭到尾打量了一遍,最後才安心地露出笑容:「既然是個誤會,那我現在開口讓你留下,你還會走嗎?」

心尖狠狠地顫了一下,歷夏眼眶泛紅,她是很想,可是……

「肖寧說,天下的誘惑太大了,等哪天預言應驗,一旦我失去利用的價值,你便會殺了我……楊墨,你真的會這樣做嗎?」

聞言,他愕然一怔,身子僵直。

想不到將他看得最透徹的竟然是肖寧。

歷夏會選擇離開,什麼原因他都想過,但他沒到她最深的顧忌竟然會是這個。但說到底,她還是在介懷之前的事,不肯完全原諒他。

「他不會殺你的。」有人替他回答了。

「啊,怎麼你也在?」歷夏小臉漲紅,到底還有多少人在?拜託一次性跳出來好不好?

解青書聞言甚是委屈,他一直都在的好不好,只是他不像小六子那樣大嘴巴,又想偷聽又愛插嘴,所以才會被忽視得徹底。

「你要是不想見我,我說完這話就走。」他口氣酸溜溜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歷夏小臉更紅了。

「王兄雖然嘴裏不說,但是任誰都看得出來,他這幾個月都在想你。否則,為何他會去你以前住過的地方?為何路過你們以前偶遇的地方,一待就是半個時辰以上?如果這些都不足以說明什麼,那他遺散後宮、在殿前立下非天下第一醜女不娶的毒誓又是為了什麼?你覺得在這座皇宮在這段時期里還有誰符合這種條件?」

歷夏瞪大的眼睛,幾乎快變成平時的兩倍。

這些驚人的話,她都可以相信嗎?

偷偷瞄了眼事件中的主角,只見他清俊的臉上微紅,神情中帶着份不自在和尷尬。

「我要說的就這麼多,剩下就看你們了。」

解青書覺得自己這猛葯下得也差不多了,也該是功成身退的時候,臨出門時還不忘把小六子這個愛管閑事的假男人拎走。

突地,一隻大手穿過腰際,她還來不及驚慌喊救,人已經落入一個結結實實的懷抱里。

「楊墨……」

雙唇方才微啟,就被楊墨俯過來的薄唇霸道地吻住。他的舌頭緊緊地纏住她,不放過口中任何一處角落,激烈得讓她差點無法喘息。

「唔——」

幾乎在他離開自己的同時,歷夏便不能自己地大口大口地呼吸了起來,下意識抓緊他的手臂,好得以支撐自己有些乏力的身子。

「你的手真的沒事嗎?」他還是很擔心。

「真的沒事,我穿了這個。」歷夏解開領口,一件閃著金黃色的衣服一角頓時外露。

「是金絲甲。」楊墨語氣透露著驚奇。傳說穿上它可刀槍不入,這件寶貝一直收藏在北國的國庫里,沒想到今天有緣能見上。不用說,他也能猜出這件衣服是誰給她的。「此時北國大亂,你是如此通過這重重關卡而不被發現的?莫非……也是肖寧幫你的?」

一想到她可能會遇到危險,楊墨身子驟然繃緊,臉色一變。

「不,他已經回去。出皇城的時候,我險些被守城門的將軍以姦細之名誅殺,是素遙救了我。」

「是他?」意想不到的答案,楊墨訝然。

「可惜他不肯跟我一起回來。」歷夏心裏有些難過,將頭擱在他的肩膀,聞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猶豫着還是問了:「大將軍說的話是真的嗎?」

「你指哪一方面?」

「就是你遣散後宮的事啊……」音落,她臉上露出難為情的羞紅,「真的是為了我嗎?」

黑色的眸子有東西快速地閃了一下,楊墨卻道:「孤只是不想半夜醒來,身邊拿着兇器要刺殺孤的人是自己的妃子。」

他雖說得輕鬆,可是歷夏聽后心裏難免澀緊,這就是身為天子的無奈吧。

忍不住將他緊緊抱住,眼睛猛地又紅了。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如果你願意……我願一生陪伴你,無論生老病痛,不離不棄。」

「……這是你們家鄉……求愛的一種方式?」

久被冰凍的心,最終還是動搖了。

楊墨寧靜的外表下,心情卻是波瀾洶湧得厲害。

「……對……」她紅著臉。

「那你不想回家了嗎?」他的聲音竟是抖的。

「想啊,但這裏有我更想念的人……」聲音落下后,見他沉默著久久未吭聲,歷夏心微涼。「你不願意?」

「不……」望進她的眼裏,楊墨神情專註,無比慎重地說道:「我願在此許諾,今生今世,除了天下外,心裏只裝你歷夏一人。」

頓時,歷夏眼鼻酸澀,不能自己地落下淚來。

「好,這可是你說的。」她粗魯地擦去腮邊的眼淚,自懷中拿出兩樣東西。「給你。」

楊墨見狀,訝道:「這是……」

面具和令牌,北國督主身份和權力的象徵,有了這兩樣東西,便等於得到大半個北國。

突然之間,他想起了當初龍運史上呈現的預言……真是的,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數。

「我的嫁妝啊。」晃動手中之物,歷夏眼嘴間盡露笑意,她撲上前,環住他的脖子。「從今開始,你就是我的人了,不許你不要我,不許見異思遷,反正今生今生……我賴定你了!」

「我接受。」他接得乾脆,嘴角笑意頗深。

歷夏一愣,臉頰便被啄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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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醜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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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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