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二章 - 年閑的思索

第三一二章 - 年閑的思索

雖然英國人的訪華歷程匆匆結束,他們所說的那些鏡花水月的東西客觀和主觀上都沒有人把它當真,南方的軍事行動還在繼續,帝國上下都沒有想到過天上會掉餡餅正砸在北京。在雙方互相看著對方演戲的一場接觸結束之後,各方面早已決定了要開闢的支線鬥爭也開始漸漸公開化,這個時代是個推翻舊秩序的年代,是建立新秩序的年代,也是個革命的年代。

伊本沙特的家庭勢力在獲得了離自己越來越近的中國人明確的援助后,對於對方有意願在中東扶植起一個萬世夥伴關係的立場表示了明確的讚賞,為了表現出對遠方的君主陛下的尊重和感謝,伊本沙特強烈的要求中國可以派出一支教導隊來協助他的力量改善軍事訓練和戰術素養,當然,他們也可以從德國人那裡得到這些,但是礙於與土耳其的關係和自己特殊的情況,德國人不會明確的對沙特領導的阿拉伯自立運動表示實際支持。

這也是當年為什麼德國和英國都默許中國進入中東事務的原因,各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英國也支持阿拉伯人的自立運動,但是由於他們當年的首相貿然發表支持猶太人在巴勒斯坦建國的談話,引發了阿拉伯世界的不滿,在這些年後,他們在阿拉伯世界只有與伊本沙特家庭對立的拉希德家庭還能談得上一點點友誼。

在世界大亂的今天,由於戰局的突然變化,英國也開始漸漸收回遠方的觸手了,這一點首先在阿拉伯世界得到體現。

1912年的冬天對於歐洲來說是寒冷地,由於氣候的緣故。英國海軍部不得不暫時推遲了在地獄一般的加利波利半島實施大規模登陸的計劃,遠在法國指揮他的毛瑟槍營的溫斯頓丘吉爾十分的惱火,他向國內發出抗議,指責大英帝國的高層仍然在玩耍著他們的綏靖政策,也許他們是想等待開春后再看看俄國人的狀況后再施援手,殊不知如此一來的話,也許將加速俄羅斯的滅亡。

但是他如今的地位已經天翻地覆了,從海軍部長到陸軍遠征軍一個區區營長,從官職上來說,他已經沒有資格再對帝國地決策說三道四。

但事實上丘吉爾仍然堅持認為,這並不妨礙他擁有正確的判斷,這與地位無關。

隨著冬天的來臨,丘吉爾是寒冷的,大英帝國是寒冷地,法蘭西是寒冷的,俄羅斯是寒冷的。整個協約國集團除了義大利和希臘還能感受到地中海的些許溫暖之外,都籠罩在寒冷之中。

當然同盟國集團也遠遠不敢說自己火熱,大量的軍隊被前線牽扯,物資和民生地狀況已經糟糕到了一定程度,青壯的年輕人全部被無情的國家機器帶領著沖向死亡或者榮耀,而留下來的婦孺老人們承擔起了家庭和民族的未來。

火熱著的只有阿拉伯,後面這把火也許還會延續著向東方燃燒而去。

11月底的時候,已經攻佔了利雅得的沙特軍隊開始了征服內志和漢志的戰爭,在優勢火力和人心向背地作用下,他的軍隊勢如破竹,整個阿拉伯世界很快就要在這位梟雄的鐵蹄下團結起來。而他的對手拉希德家族的軍隊根本不堪一擊,一個王朝的當然繼承人伊本沙特在出征前已經在利雅得給自己戴上了王冠。他的身邊當然都是他的勇士們,而並沒有他也許僅僅是出於禮貌上向東方邀請的顧問和教導團。

正式與英國決裂后收到這位阿拉伯領袖的請求,我當然不會貿然批准,在目前看來阿拉伯這片土地上並沒有什麼經濟利益可循。

這片廣袤的土地上,除了宗教和戰略上的價值之外,並沒有什麼值得帝國做出如此的付出。在給沙特以援助的時刻我已經充分考慮了帝國的軍方和政界對此事的反應,很多人都流露出了一定的反對,但是也許是懾於我的威勢,這批援助計劃仍然是實現了。

事實上不僅僅是中國,德國和英國當初甚至現在也沒有意識到將來這片土地將會成為世界的焦點,這裡的大批石油資源還要過十幾二十年才能被發現,在這裡經營是有必要的,但是他們不會付出真切的友誼。

而中華帝國正是這麼做的,以仁的名義,中華帝國無私的幫助了渴望自由和民族自決的阿拉伯人,這筆投資遲早都要收到回報。

在伊本沙特建議中國派遣軍事代表團協助他統一阿拉伯的戰爭的時候,我只是讓總參謀部和一些重臣研究了這項計劃,他們似乎都認為應當立即派遣合適的人員去接任年事已高的馬福祿大人,好讓他得以安然在故鄉頤養天年。

這批軍事人員進入中東,當然其一是作為對英國人的反擊動作,二來他們也希望收到適當控制阿拉伯勢力的效果。但是我在一番考慮之後,還是放棄了這個動作,其一是現在沒有必要,沙特統一阿拉伯幾乎是沒有難度的工作,他有槍有人有信仰,那些先知的信徒們甘願為他付出一切,這樣的民族統一戰爭其實更像是一種最恐怖的宗教戰爭。更何況他們還掌握了優勢的兵力和戰爭資源。

其二也是沒有合適的人選,我倒是想讓那位年輕人儘早的前往阿拉伯去,他有著伊斯蘭教的信仰和背景,但目前第二方面軍正是提拔他培養他的最好的地方,我不能幹拔苗助長的事情。再一個沙特這個人也遠非他們想象的那樣是個單純的民族酋長,他有抱負,也對外來的力量抱有警惕,如果一個不當,很有可能會收到反效果,他要是生出了逆反或是懷疑的心理,那麼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有可能成為白費。

所以,在考慮再三之下,我還是否決了軍政要員們的意見,堅持不增派一個人,並且在那邊的董承恩也不要做過多地事情,盡量以一個旁觀者和一個褒獎者的姿態出現,這樣才是交朋友的正確方法。

過年期間又有幾個人說起這個事情,包括總參謀長徐世昌和皇次子誼親王溥英,他們對我的這個安排表現出了一定程度的抵觸和不滿,甚至言談中還隱隱流露出對我前十幾年中有些無從讓他們徹底了解的決策的懷疑和否定,這是以往不多見的。

在氣憤和無奈之餘,我也開始漸漸意識到了為什麼最近朝中屢屢有不利於安定團結的流言出現的原因了。

好在這種情況並沒有持續多久,他們畢竟還有大量地本身差事要辦,而且帝國這一代被培養起來的人才已經生出了強烈的對國家地責任感——這個國家走到今天的地步,有著他們心血的付出和努力,他們當然會對這個國家地前途方向生出太多地主觀意識。

就像劉步蟾希望帝國在進行了大量的西進動作之後,能夠迅速的展開對南方的攻擊。他很早就在奏摺中流露出了對來年才開始陸海軍聯合攻擊的不滿。海軍早於陸軍地攻勢提前進攻新加坡即有這方面的考慮因素。

就像溥英以及皇室中的幾位宗親偶爾也會發一兩句牢騷。對白白把西伯利亞送給蒙古人立國的現狀說上兩句,雖然我臉色一沉就能化解掉,但是我知道我並不能化解掉他們心裡的疙瘩。

就像內閣戴鴻慈,瞿鴻機,張謇,盛宣懷等等等等經濟和民政官員們對於近些年來帝國一直南征北戰都很失望,常年的征戰和軍備的囤積使得帝國不得不向外國舉借外債,如今欠美國政府和民間投資人的錢已經抵得上帝國的半年稅收了。而且財政支出長時間向軍事工業和教育傾斜,這對於他們來說並不是有利於工作地好局面。他們當然不僅僅會對軍方那些跳躍著的強人們不滿,他們當然知道這個國家作主的,還是我。

就像第四方面軍有些軍官和士兵們會有溥英等人的相同的牢騷。

我當然不會愚蠢的認為這些牢騷和不滿就代表他們要造反,或者說是帝國的根基已經不穩。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種體制都會有這樣的問題,而在帝制國家裡,這些問題比較隱晦難以發現,而且獨裁者也不易處理好。

這個春節,也給我提了這個警鐘,我的確是無法讓所有人都能夠百分百明確的了解我的思路和行事的原則,但是我可以稍微的改變一點點,當然,中國的至高無上者,是不能直接去做解釋工作的,我不可能去一一解釋這些牢騷和抱怨,我只有讓宣傳機器開始開動,並組織了一批人力開始對帝國的一些決策進行小規模辯論,辯論的點從利益和道德兩個方面著手,講多了就會讓人去思考,思考多了也就能得到一些正面效果。

而正月初里的宗藩聚會上也陸續多了幾個新面孔,有幾個成員試圖重返這個體系或者是新加入這個體系,這份名單中謀求加入宗藩體系保護的有不少,其中大多是趁著中華帝國即將進攻中南半島和第三方面軍橫掃中亞的東風而來的。

包括緬甸,也就是英屬印度的緬甸自治省的民族獨立運動領導人巴穆,他的希望是中國能夠支持緬甸獨立建國,並希望中國儘快開工暹羅運河,早日攻克新加坡,使得仰光和勃固能夠籠罩在帝國皇家海軍的保護之內。這方面的願望當然被立即照準,給了他一顆定心丸。他也允諾說將儘快發動自己的力量為帝國的保護做好準備。

而名單中也有北婆羅洲的一些人,他們希望擺脫荷蘭人,迎來較為寬鬆的中國人而不是來自歐洲的德國,這個我只好勸他們暫時且不要著急,中國與德國目前是盟國的關係,可以在外交上打兩聲招呼,但是軍事行動肯定是不可能的。

希瓦汗國還算知道,而第三方面軍目前控制著的哈薩克草原以及南北大片土地上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大大小小的汗,光是叫名字就把人累地半死,他們也算頗是滑稽,居然希望我允可他們在當地立國。對於他們這批剛剛由趙秉鈞的人馬爭取過來的汗王們,我當然也不會給他們差臉看,含糊著笑說可以先給爵位,至於立國的事情,將來再研究研究,畢竟目前新收土地,原則上是可以給他們一定的自治權的。這些人倒也算好打發,他們心滿意足的領了賞賜就逛街去了,再也沒來請見煩我。

倒是以新身份重返北京的溥華在兩個蒙古親王的簇擁下隱隱約約的向我提出了要求,我頗費了些勁才明白蒙古人似乎是瞄上了新佔下來地哈薩克草原,那裡當地人畢竟還是少。而且西伯利亞的自然環境實在是太糟糕了,傳統牧馬牧羊的蒙古人都快變成伐樹人了,所以,雖說看上去新蒙國地國土還算不小,但是他們還大多是聚居在西西伯利亞到哈薩克草原一帶。而他們對肥沃的哈薩克草原垂涎三尺,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不過這個事情我實在不好處理,剛剛答應過那些大小汗王們原則上可以支持他們自治。怎麼能又因為溥華地關係去把這片地方划給新蒙國呢,而且新蒙國立國已經對第四方面軍有所傷害了,如果這一劃,第三方面軍裡面恐怕怨聲也不會小。所以我猶豫著沒有給他明確地答覆,只說將來再說,最後打哈哈說道:「如果想的話,自己去向西跟老毛子要吧。」

雖然他們沒明說,但是看上去的確還是很失望。我觀察著似乎兩個親王對溥華的確形成了歸屬感,心裡也是一寬,考慮到將來對俄關係的轉變問題,心裡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給他們指點了一下道:「朕看俄國恐怕馬上要亂,有些人你們也許該接觸接觸,朕地意思你們恐怕要先去找一找肅王,都是一家人嘛。」說著就看著貢桑諾布爾笑。

這才算安頓了蒙古人。不過這個問題畢竟不算最終解決。將來還要下一番力氣的,想到這一層,心下也就寬了,也就是在這一年吧,這一帶的局勢就要大變,到時候我自然要有新的安排。

到了年十四,第二天就是正月十五正式宴請各藩屬使臣的日子了,從中東到中亞的幾個使節才剛剛到達,波斯人似乎是受了阿拉伯人軍事成功的刺激,也跑到北京來提出要錢要物,被我打發給了總參謀部和陸軍部,這方面的事務,我的意思是要一起歸算到阿富汗地事情上去一塊處理,這兩個國家一鬧,親華的政權一建立,對於印度立刻就是一個巨大的威脅,現在事情辦起來並不難,但我總覺得現在就把牌全出光了,似乎總有點不妥的樣子。

畢竟英國人一直在收縮,雖然有軍事上有德國壓力的因素,但是一口氣也不能進行太多的動作,畢竟當前的重頭戲還是第二方面軍的南方攻勢,中南半島一直到新加坡,這場仗要培養出很多人來,帝國也要稍稍暫停一下其他方面的動作來配合他。如果在西方動的太多的話,那麼將來也許會產生出很多現在想不到的問題,也許他們這些民族自立的梟雄們根本現在就是利用中國呢。

所以,除阿拉伯外,現在中亞到中東的這些事務,我給下面的旨意就是好話要說著,控制力度要加強。真正行動的事情,還得等待聖旨。

有這個旨意的原因,第一就是因為第二方面軍戰事的關係,另外一個就是綢繆了十幾年的俄國巨變的事情,按照軍情司的計劃,聖彼得堡的人將在明年開春后的第一場敗仗之後發動武裝起義,出於國家利益的考慮,帝國需要適當的轉變一下對俄羅斯帝國的立場,對王室的拉攏工作也要漸漸開始做了,中俄關係的解凍和勸說俄國退出戰爭的外交攻勢也正在綢繆要展開,這都是需要縝密計劃的事情。

考慮到事情的輕重緩急,就只有先委屈委屈波斯和阿富汗的反對者們了。相信帝國這接下來的仗打下來,這些地方的局勢還要再發生新的變化,所以,暫時先招待著他們不給實際的承諾也就行了。

正月十五元宵,在這個時代是一個極其重要的節日,整個北京城乃至整個帝國都沉浸在喜氣洋洋的氛圍里,愉愉快快的吃了一頓帝國宗藩體系的大團圓飯,各人看上去都是盡展歡顏。不過早早到北京來,但始終沒有單獨覲見過我的日本島上的兩個代表團三方勢力(長野軍政府名義上仍歸屬於日本王國,故是兩個代表團)都看上去笑得很勉強。給松平志男遞去詢問眼色后,這老小子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並躬身做了一個道歉的姿勢。我想了一想,估計他是有什麼話想說,於是開口道:「松平氏來北京也不遞牌子見朕,這一家人當的可不好啊,和妃已經跟朕抱怨過了,說朕不讓她兄妹相見,你啊,陷朕於不義啊,朕罰你一杯酒——」

松平志男爽爽快快的喝了,堆著笑再三說明日一早便來請求進宮。

我點點頭朝他笑了笑,一眼撇去長野代表,寺內正毅最信任的親信西原龜山和日本王國代表內閣總理大臣西園寺公望的臉上都有些不忿,心下一笑,舉了舉杯道:「西原和西園寺,陪朕也喝一杯!」

喝了酒這兩人的臉才算好看起來,我卻心下暗自琢磨,恐怕日本島上又有些什麼事了。但想了想又暗自奇怪,為什麼近來的情報都沒有這方面的資料呢?

散了宴之後,吩咐人取來了近期日本駐軍司令張敬堯和教化官高凌蔚,及軍情司轉呈的日本駐屯軍政訓負責人黃烰近半年來的密折細看,又對照了看了陣,都沒看出什麼異樣來。遂放了下來,日本那一畝三分地再怎麼鬧騰也不會有什麼大事發生,所以也不值得浪費太多的時間和精力。

放下了這頭的事情,抬頭看了看鐘,已是晚間的十一時了,這段時間國內國外都沒有什麼大事發生,我也難得的清閑了下來,就想著今晚去哪個宮裡過夜,正好瞄了一下桌上剛放下的摺子,便暗自點了點頭,起身背手踱到門前招呼道:「去點和妃的牌子吧。前頭引路。」

緊了緊寇連才趕緊為我披上身的大氅,抬頭一望月亮,正是一汪盈月,映著宮院中未化盡的皚皚白雪,觸目生寒,哈了一口白氣,抬腳便跨進這寒冷的冬天裡。

粉雕玉琢的宮殿里,精炭燃著的光亮和宮人們的竊竊私語,都讓這古老幽深的宮殿群顯得別有一番深沉的孤獨和滄桑感,門口守夜的太監女官們見了我待要見禮時,被我抬手攔住,推了門闖將進去,便聽到一聲幽嘆。

「娘娘莫要嘆氣了,一入侯門還深似海呢,更何況是嫁了咱們萬歲爺?」女子勸解的聲音聽去悅耳而熟悉,分辨下來正是新晉正嬪的葉氏。

臉上一笑,正要出身,便聽和妃介面道:「萬歲爺讓你跟著我住這麼久了,你看我是那樣的人么?爺來了就落心落力伺候,不來我也不是抱怨的人啊。」輕輕嘆笑了一聲,又迴轉到落寞的語調道:「只是我不知道咱們這位爺,能不能放過我那個哥哥啊。」

聽到這裡,我便皺起了眉頭,這是什麼話?

只聽她繼續用早已純熟的不能再純熟的漢話繼續說道:「爺來的時候,咱們有咱們的規矩,也不能亂說的,萬歲爺最厭憎的便是這個,前頭……唉!」

「那……」兩人都是默然片刻,葉氏才嘆了口氣接話道:「還是不說了吧,其實都開放女禁了,照我看……」咯咯笑了一聲道:「我說了也不算……不說了,娘娘早些安歇吧。」

接著便是一陣窸嗦的被服翻動聲,屋裡便漸漸安靜了下來。我定在那裡琢磨了一陣,便抬手推開內門,踱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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