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陰司道

第二章 陰司道

因為農忙,一家有死人,全村的人都不得安寧。加上看風水的說,第二天不能下葬的話,還得等上二十多天才能下葬。村裏的老人,以及秦所長家裏的親戚,怕秦瓦匠媳婦傷心。所以,秦瓦匠去世第二天就下葬了。

安葬了秦瓦匠,村裏人各自忙地里的莊稼去了,秦瓦匠的媳婦兒帶着四五歲的秦所長待在家裏。

秦瓦匠頭七那天,村裏來了兩個逃荒的,一老一少,一人背着一條麻袋,挨家挨戶討錢討米。村裏人質樸,又正是秋收季節,沒人心痛那一斤半斤的糧食。

這一老一少討到秦瓦匠家時,秦瓦匠的媳婦兒拿出幾斤大米,分給這一老一少。

那老頭千恩萬謝,見秦所長盯着他一直看,走過去摸著秦所長的腦袋,愛憐地掏出幾張別人施捨的錢塞給秦所長。老頭對秦瓦匠的媳婦兒說:「大嫂子,我們爺兒倆走了這大半天,肚子有些餓,麻煩你給我們點殘湯剩飯。」

秦瓦匠媳婦兒禁不住老頭哀求,燒水給兩人下了一鍋麵條。

老頭卻說:「對不起啊嫂子,我們是南方人,吃麵食不習慣,要是有米飯,給我們熬點稀飯也可以,就算是剩飯,我們也吃得。」說着,又恭維了幾句。

秦瓦匠的媳婦兒也是個好心人,返身進了廚房,為一老一少燒水煮飯。

先前秦所長還盯着老頭子一直看,老頭摸了他的腦袋之後,他居然坐在椅子上,慢慢睡著了。

老頭見秦所長睡著了,轉身跟進了廚房,一眼看到幾天前沒蒸熟的那鍋飯,當下對秦瓦匠媳婦兒說道:「嫂子,不用麻煩了,就把這飯給我們爺兒倆盛上一碗,就夠了。」

秦瓦匠媳婦兒記得秦瓦匠的話,不肯給他們吃,說水都燒好了,馬上就可以洗米下鍋了。又說,那蒸飯放了好幾天了,都餿了,吃不得。

老頭找了一大堆理由,堅持要那餿飯,正說着,三叔過來了,一見那兩個人,馬上就認出來了。

三叔大喊了一聲,告訴秦瓦匠媳婦兒,這兩人就是害死秦瓦匠的兇手,三叔一邊喊一邊抄了傢伙來打他們。

一老一少見被三叔識破了,搶了一隻海碗,撲到那蒸飯旁,舀了一大碗餿飯,端著那碗飯直撲秦瓦匠的墳地。

聽到三叔的叫聲,村裏好多人都拿了傢伙趕了過來,追着那一老一少。

那一老一少腳下極快,片刻就將三叔等人甩得遠遠的。

到了秦瓦匠墳前,那老頭將手裏那碗餿飯「噗」一聲倒在秦瓦匠的墳頭上。原本白花花的一碗米飯,落到秦瓦匠的墳頭瞬間化成無數蛆蟲,以極快的速度往墳里鑽去。

秦所長說,他當時沒親眼看到事情的經過,後來全村的人都說,這一老一少想去偷挖秦瓦匠的墳,老天看不過眼,放了條毒蛇,把兩個人一起咬死了。後來有警察來檢查,得出的結論也是如此。

秦所長嘆了口氣:「後來,我母親鬱鬱而終。我讀書出來之後,分配工作時,不想面對我慘死的父母,又在讀書的時候結識了現在的老婆子,工作分在這一帶,乾脆過來做了個倒插門女婿。」

朱笑東正琢磨秦所長這個故事的含義,秋可儀直接問了出來:「秦叔,您說這些,跟治平……有很大關係嗎?」

秦所長端著茶杯,沒回答秋可儀,卻看向朱笑東,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珠射出一抹寒光。

朱笑東終於想明白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秦老前輩說這個故事,是想告訴我們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用科學無法解釋,但卻存在於我們的生活中,我們都可能遇到、經歷。」

秦所長一怔,隨即笑了笑,說:「我以為你會猜到我的意思,沒想到你……呵呵……也不錯,你說的比我想表達的意思深遠得多,也包含了我要表達的意思。好吧,我就不打啞謎了。我說這件事的意思,原本是想讓你們有個心理準備,既然小朱想到前面去了,接下來,我就說正事。」

秦所長放下茶杯,說道:「你們先前也看到我給劉明明治眼疾了,這件事我自己也沒辦法解釋,為什麼在地上畫個圈,然後默念幾句咒語,再撬一些泥土,就能治好眼疾。這不科學,但這確實管用。」

「我父親死後,我發現了他留下來的一些東西,他用的應該是方術。」秦所長笑了笑,「方術包括很多,比如害我父親那個中年人在瓦窯里用過的『九牛造』,被我父親還施彼身的『五雷油池火』,讓我母親蒸飯不熟的『冰龍隔』,饅頭變青蛙的『五鬼入門』,以及我先前的『翳子摘除法』等,都是方術。」

朱笑東想了想,立即省悟,秦所長繞來繞去,繞了大半天,其實是怕自己不相信他說的話。話說回來,要是沒親眼見秦所長幫劉明明摘除翳子,秦所長講的故事,還真不會有人當真。

秦所長繼續說:「按照小朱你們所說,人無緣無故昏倒中毒,房子裏無緣故四處冒火,我猜是有人暗中對你那位朋友用了『奪取生魂』以及『油池火』的方術。」

朱笑東見秦所長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立刻就信了八分,當下說道:「秦老前輩,既然你這麼了解,能否請你幫忙,幫我朋友解了那些方術。」

秦所長面有難色,考慮了一會兒,才說道:「要解這些,本來不難,難就難在我若是替你解了這些方術,便和那下術之人結下了梁子。我一大把年紀,倒不害怕沒什麼好下場,只是對你們下術之人,一旦得知有人幫你們,必定會再施更加可怕的招數,所以我也不敢輕舉妄動。」

朱笑東想了想,覺得有道理,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秦所長出面幫忙,必定會引起對方的注意。秦所長在明處,對方在暗處,事情就更難辦了。

秋可儀見秦所長和朱笑東談得歡,卻始終沒提自己的事,心下難過。

秦所長見朱笑東一臉失望,笑了笑說道:「其實,這件事也不是無解,關鍵是看你有沒有那個機緣。如果有緣,不但你朋友的事能解,秋小姐的事也會順帶解開……」

秋可儀一聽有希望,頓時收住淚水,望着朱笑東:「朱大哥……」

朱笑東當下問秦所長:「我們該怎麼做呢?」

秦所長嘆了口氣,說:「目前看來,你朋友不會有生命之憂,現在會用方術的人很少,害人一次,他們至少好幾個月不會再露頭,以免被人看破。」

朱笑東理解秦所長說的,這就好比強盜去搶東西,一次得手,很長時間不敢再露面。

「這期間,你可以大張旗鼓地去幫秋小姐找人。」秦所長說,「要是運氣好,能找到一樣東西,什麼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什麼東西?」朱笑東和秋可儀同時問道。

秦所長正要說,偏巧秀姐上樓叫道:「爸,開飯了,快啊……我都快餓死了。」

看得出來,秦所長對這個女兒很疼愛,聽秀姐說「快餓死了」,他趕緊站起來,招呼朱笑東和秋可儀下樓吃飯。

吃飯的地方是一樓的客房,香蘭嬸還有肖凌擺滿了一桌子菜,紅白相間青綠搭配,滿屋子都是香氣。

大家圍着桌子坐了,香蘭嬸端了飯,秦所長接過飯碗,放在桌子上,拿起一雙筷子,在各個菜盤子裏點一下。

朱笑東不明所以地看着秦所長古怪的舉動,其他人早就司空見慣了,絲毫不覺得奇怪。

秦所長解釋,這是先人的一點規矩,每逢吃飯,要用筷子蘸點菜肴酒水,甩上兩下,心裏默想祖師爺即可。解釋完,秦所長還開了個玩笑,說這就叫「心到神知」。

朱笑東也裝模作樣地學着秦所長,拿起筷子在菜盤子點了幾下,然後甩了甩手。不過,朱笑東只是學別人的動作,湊個熱鬧而已,心裏自然不會默念禱告祖師爺。

秦所長給朱笑東倒了一杯酒,自己也想倒一杯,秀姐一把拉住秦所長的胳膊,嬌嗔地阻止:「爸,你又忘了,你還要喝酒……」

香蘭嬸也在一旁盯着秦所長,要不是朱笑東等人在場,肯定會出手奪了秦所長手裏的酒瓶。

秦所長一怔,隨即笑了,求救似的望向朱笑東。

朱笑東覺得古怪,看秦所長拿着酒瓶的樣子,絕對是個好酒的人。適當喝一點酒,有什麼不好?香蘭嬸和秀姐母女倆,不會連這點愛好都剝奪吧?

秦所長笑着嘆了口氣,把酒瓶放到鼻子下,使勁嗅了嗅,好一會兒,才把酒瓶放到一邊。

肖凌見朱笑東一臉不解,嘰嘰喳喳地解釋說:「秦叔幾年以前,喝了被下了『醉仙桃』的酒,那以後,秦叔就不喝酒了。」

「醉仙桃……」秦所長見肖凌說破,苦笑着說,「就是曼陀羅花,也叫醉佛花,一般被當做觀賞植物,研究所里有兩株。你別看它漂亮,從葉、莖、果實到花都有毒,以種子的毒性最強……」

「不過,也有人拿醉仙桃去泡藥酒,分量上掌握得好,便能治療風濕、腳氣之類的。說起這醉仙桃的來歷,還有一段有趣的故事……」

秦所長笑着說,大約是想藉此壓下肚裏的饞蟲,找點話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肖凌「咯咯」笑着說:「以前秦叔吃飯的時候,最怕有人啰唆,今天怎麼這麼高興,是不是朱先生捐了一百萬,高興了?」

怪不得秦所長不讓肖凌一個人回家,要不然朱笑東捐錢給研究所這事,用不了五分鐘,整個縣城都會家喻戶曉。

秦所長知道肖凌大嘴巴,心裏藏不住事,才硬把她留下,家裏沒有外人,她說出來也無所謂。

秦所長招呼大家吃菜,繼續說:「這個故事是說,當年那個女駙馬和公主洞房之夜,女駙馬死也不肯上床,想盡一切辦法躲避公主的邀請。第二天一早,公主回娘家,說駙馬爺不肯同眠,肯定是心懷有異,要皇帝想辦法查查。本來這是夫妻間的事,說出來有損皇家顏面,皇帝不好插手。有個內侍,出了一個計策,讓皇帝在皇宮擺宴,請駙馬吃酒,內侍悄悄在酒中放了曼陀羅種子,駙馬哪裏知道,一連吃了好幾杯。宮宴散了之後,駙馬回家,藥力發作,不知不覺脫下衣服睡覺,公主這才發現,原來駙馬是個女人。」

「後來,皇帝問內侍,用的是什麼妙藥?內侍不敢明說,因為當時的人只知道曼陀羅有毒,可以外用治風濕、腳氣,只有內侍知道它還是麻醉藥。如果說了實話,皇帝就會懷疑內侍有毒害駙馬之心,所以他回答說,在酒里加了一味葯,叫『醉仙桃』」。

說完這個故事,秦所長笑着嘆了口氣,又對朱笑東說:「你只知道,這醉仙桃有毒,能讓人神志不清。在西方,曼陀羅被賦予了非常恐怖的色彩,因為曼陀羅盤根錯節的根部類似人形,中世紀西方人對模樣奇特的曼陀羅多加揣測,說曼陀羅被連根挖起時,會驚聲尖叫,聽到尖叫聲的人非死即瘋。」

「傳說未必是真的,但是取曼陀羅的花瓣入酒,再加以方術炮製,人喝了會做出一些堪比瘋子的行為。而且喝過一次之後,以後沾酒即會發瘋,這是事實,我……就喝過這樣的酒。」

「你也喝過?」朱笑東一臉詫異,在他看來,這樣害人的法子聞所未聞,秦所長竟然遇到了。

秦所長知道朱笑東的意思,笑了笑,解釋說:「這個怪不得別人,是我自己,呵呵……是我自己配製的藥酒,沒想到解法卻不靈。」

香蘭嬸沒好氣地說:「就是,你好好地喝點兒酒,我們也不是不讓,非要去搞那個,這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秦所長苦笑,搖了搖頭,對妻子的責備也不反駁。

朱笑東心裏明白,秦所長配製施了方術的藥酒,多半是準備給什麼人喝。秦所長說解法不靈,是怎麼回事?

秦所長淡淡地笑着說:「我喝了自己配製的藥酒,自己當然沒辦法解開了。從喝了那酒之後,我就再也不能沾酒了,沾得一口,便會立時做出瘋子般的醜陋之舉,所以,呵呵……」

朱笑東不解,問道:「為什麼會這樣呢?」

秦所長嘆了口氣,說道:「我這門方術,不同於別的術數法門,我們的方術分好壞,也就是術語所說的,分施、解兩門。別的術數法門,好壞在於習術之人的品格,同樣一個術法施展出來,習術之人品格高尚,自然是以助人行善為本,若是心性低劣,就會有傷人害人之惡。」

朱笑東點頭:「我明白,就像一把劍,好人拿着,就算是在殺人,多半也是為了救更多的人;若是拿在壞人手裏,則只是殺人而已。」

秦所長不理朱笑東,繼續說道:「我們這門方術中,每個術法,好就是好,壞就是壞,就像矛是矛,盾是盾一樣。壞人學了好的,就是解術,想要害人也不成;好人學了壞的,一旦施術,就是害人的。所以說,在我們這一門中,害人救人之術,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朱笑東笑問:「這麼說,秦老前輩所習,應該是好的一門了?秦老前輩的祖師,為什麼不把壞的藏起來,只教後人好的解術呢,這樣豈不就天下太平了?」

秦所長搖搖頭,說:「我們方術一脈,在古時被視為下九流,跟巫、娼、幫、剃頭、吹手、戲子、叫街、賣糖等列為同等,是下九流中第三流『大神』。」

「江湖地位如此之低,有誰願意入門,所以方術門中人才凋零,有靈性,德才兼備的,未必肯入門學術,生性愚魯卑劣之人,又未必肯收。為了不致讓方術失傳,以及弄懂各種施術的剋制之法,好的壞的就要並存并行。」

朱笑東夾了一塊魚,點頭說:「說得也是,這天地間萬事萬物,有正就必有邪,無『陰』,哪裏會顯出『陽』來。」

說完,將魚放進嘴裏,朱笑東剛嚼了兩下,嘴裏就像是被塞進了一塊燒紅的火炭,彷彿能聽見火炭灼燒口腔的皮肉,發出「吱吱」聲,這是辣!辣味中,夾雜着一股濃烈的泡菜的酸味,牙齒嚼魚塊,立時被酸倒一片。

這魚做得又辣又酸,辣得像是在吞火,酸得像是在喝醋,朱笑東一時間呼吸有些困難,禁不住嗆咳了幾聲。

這時,一根魚刺卡在朱笑東喉嚨里,吞又吞不下去,咳又咳不出來,十分難受。

坐在朱笑東身邊的香蘭嬸趕緊替朱笑東撫背順氣,很是心痛地說道:「唉,這伢仔,看來還是吃不慣我們這鄉野茶飯,趕明兒得做些清淡的。」

朱笑東喉嚨里的魚刺卡得難受,連話都說不出來。

秦所長見狀,不緊不慢地吩咐秀姐:「看樣子,小朱不習慣這辣味,被嗆著了,可能還有魚刺,你去端碗水來。」

「要畫『九龍水』么?」看樣子,秀姐對方術也知道不少,不等秦所長回答,就去廚房拿了個白瓷碗,接了半碗山泉水,放到秦所長面前。

朱笑東雖然喉嚨里難受,但心下好奇,以前被魚刺卡住喉嚨,喝上兩口醋,待魚骨軟化,稍微用力,吞下肚子就行了。不知秦所長要用什麼法子。

秦所長把右手中指疊在食指上,其餘三指微微捏緊,在那水碗上凌空虛畫,嘴唇微動,像是在念什麼咒語。咒語念完,手指虛畫完,端起水遞到朱笑東面前,說:「喝了。」

朱笑東一看那碗裏,眼皮一陣猛跳,半碗清水上飄着三截竹筷,竹筷是被鋒利的刀刃斜著砍斷的,斷口處尖利異常,若是吞進肚子裏,肯定完蛋了。

見朱笑東猶豫,秦所長笑了,說:「放心吧,小朱,我還不敢在自己家裏謀殺一個名人,你不用怕。」

朱笑東知道秦所長是為自己好,當下一橫心,端起那碗水,閉着眼睛喝了起來。

朱笑東嘴巴張得很大,要是感覺到有什麼不對,朱笑東就會立刻放下碗,他可不想拿自己的命做實驗。

秦所長、香蘭嬸、肖凌、秀姐幾人見朱笑東喝了「九龍水」,便放心地坐了下來,只有秋可儀緊張地盯着朱笑東,唯恐有什麼不對勁。

朱笑東換了三四口氣,才把那半碗水喝完,什麼也沒感覺到,別說三根尖利的斷筷子,就是一絲頭髮也沒有。

朱笑東喝完半碗水,看着滴水不剩的空碗,使勁吞了口唾沫,感覺喉嚨里的魚刺真的不見了。

一口唾沫吞下去之後,一切如常,就跟沒被魚刺卡過一樣,好像喝這碗水,原本就是為了解渴一樣。

朱笑東悄悄揉了揉肚子,肚子裏除了有些餓之外,也沒什麼異常。碗裏什麼也沒有,自己喝水時雖然閉着眼睛,但是雙手捧著碗,如果別人拿走那三節竹筷子,朱笑東肯定能發覺。驚怔了半晌,朱笑東感嘆,自己這次是遇上高人了!

秦所長笑呵呵地看着朱笑東,慢條斯理地吃了塊雞,問朱笑東:「有什麼感覺?」

朱笑東回過神,抓了抓腦袋,一臉尷尬地道:「沒什麼感覺啊,那筷子……那筷子,我怎麼會什麼都沒感覺到……還有那魚刺,喉嚨也感覺不到了!」

秦所長笑笑,不答,舉起筷子,示意朱笑東吃飯。

朱笑東拿起筷子,又夾了一塊魚放進嘴裏,有了上次的教訓,這次吃得慢了些,也品嘗出了酸辣魚的滋味。

秀姐笑了起來,邊笑邊看着朱笑東說:「沒看出來,你還是個百折不撓的男子漢啊!」

朱笑東臉一紅,不明白秀姐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肖凌笑着說:「在我們這兒,吃辣椒,又叫吃『厚臉菜』,明明已經辣到心都抽搐了,那會兒一過,還要再吃幾口。不過,秀姐說這話,卻是讚揚朱哥哥……上了一百次當,你還要……」

秀姐捅了肖凌一把,紅著臉低頭偷笑。

朱笑東想了想也笑了起來,又覺得非常好奇,尖利的竹筷子到底哪裏去了?朱笑東想弄個明白。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再來一次。不過朱笑東不會蠢到真的讓魚刺再卡自己一次,他是想裝作被魚刺卡了。

沒想到秀姐和肖凌兩人直接說他臉皮厚,道破了他的小伎倆。

秦所長笑着說:「這『九龍水』,又名『化骨水』,用來化卡住喉嚨的魚刺,是正道。你要是平白無故喝,便成邪道了。哼哼,當心被化得只剩一堆皮肉。所謂『方術不可亂用』,我就是一時好奇,喝了自己給自己下了法術的藥酒,現在滴酒不能沾,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朱笑東聞言,暗自捏了一把冷汗。沒想到一時好奇,竟然會有如此嚴重的後果。對秀姐和肖凌兩人帶着嘲意的提醒,朱笑東心生感激。

一頓飯,邊談邊吃,足足吃了一個多小時,大家才盡興散席。秋可儀放下碗筷后,跟着秀姐、肖凌、香蘭嬸一起收拾桌子。

夕陽已沉,只剩最後一縷晚霞映空,不久,便暮色沉沉。山下的農家小院空氣清新,農家人大多勤勞晚睡。拾掇完鍋盤碗盞,香蘭嬸帶着三個女孩,一邊嘰嘰咕咕地聊天看電視,一邊拾掇玉米。

秦所長打開院子裏的燈,搬了木幾小桌,泡了兩大杯茶水,和朱笑東坐到院子裏納涼。

秦所長說,讀書出來之後,之所以選擇遠離家鄉,到這偏遠的湘南和香蘭嬸結婚,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這裏的奇門異術聞名遐邇,比如趕屍、陰司道、封棺等等都是值得研究的方術奇法。

這些方術中,秦所長親身經歷過的只有一次,是「踩花」。

踩花是由懂得法術的大師,將人的靈魂用法術叫出來,並用法術進行指引,帶你到某個地方,見死去的親人。人們有時候夢中見到死去的親人,在夢中往往不知親人在說什麼,這時便找大師帶他們找到親人,當面問清有什麼事,然後在陽間為其還願。施法一般有時間限制,到時間了就得回來,要不然就可能回不來了。

至於「封棺」,現在看來,已經有所改進,多半用不着方術了。

一般,親人死去后,家人往往要舉行幾天的家祭,請道士算算,什麼時間宜下葬。實在沒有黃道吉日,孝家就只能將死去的親人多在家放一段時間。如果碰上高明的道士,孝家又不缺錢的話,這段不宜下葬的日子就可以採取借葬的方式。棺材底不能接觸土,下面墊幾塊竹子,等來年可以下葬時再葬。

如遇大熱天,屍體腐爛異味難聞,這時就要法力高強的道士作法,封好棺材不讓異味竄出。

現在交通便利了,又實行火葬制度,湘西聞名的趕屍行業已經消失,趕屍行業裏面的神奇方術也幾近失傳。

相對恐怖的是「陰司道」一門,所謂「陰司道」,就是陽間的某些人成了勾魂使者,也就是眾所周知的索命無常。他知道哪家會有人死,然後去執行使命。這類人往往在某一地很有名氣。如果陽壽還未盡的人有什麼大的災難,可以找他化解。

這時,院外緩緩走來一人,手裏提着現代人都覺得稀奇的燈籠。手電筒已經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又便宜,所以走夜路早就沒人用燈籠了。

朱笑東這樣想,偏偏秦所長不但不覺得稀奇,反而覺得再正常不過。

那人一聲不響地進了院子,秦所長喊秀姐搬了把椅子,和那人打了個招呼。那人緩緩地吹滅了燈籠,把燈籠放在靠邊的地方,慢慢坐到椅子上。整個過程,就像電影里的慢動作一樣,至少用了兩分鐘。

那人落座之後,朱笑東才看清楚,來人年紀並不大,三十多歲,一張臉瘦削蒼白,老鼠般的眼睛裏沒有半點生氣,鼻子歪在一邊,顯得整張臉極不協調。此人年紀不大,卻蓄著半尺長的山羊鬍。

人坐定,秦所長才笑着說:「剛剛才說到徐老弟的工作,徐老弟就過來現身說法了,真是巧了。」

這個人叫徐大方,自稱是大唐開國軍師的後裔,至於是不是,估計只有他知道。

朱笑東看他身材,卻是一點兒也不「大」,也不「方」,三十多歲的人,骨瘦如柴,恐怕體重都不到一百斤。

徐大方緩緩點了點頭,有氣無力地說道:「秦老哥要我查的事,我查了十幾天,今天早上,在龍頭灣那邊知道了個大概,趕緊來給你報個信。」

此人說話聲音低沉緩慢,讓人覺得陰森森的,不怎麼舒服。聽徐大方的口音,倒像是四川人。

「那就多謝徐老兄弟了。」秦所長舉起茶杯,對徐大方舉了舉,算是敬客。

香蘭嬸提着熱水瓶出來,把茶杯里泡過的茶葉倒掉,重新換上新茶葉,一邊倒水一邊問徐大方:「大方兄弟,到那邊去拘人了吧?怎麼樣,還順利吧?」

對徐大方拘人的事,香蘭嬸知道得很清楚,而且沒有一點恐懼,想來是習慣了,隨口問問,就跟與客人打招呼一樣。

徐大方緩緩地回答:「不順得很,這次遇到一個硬手,糾纏了好長時間。挨到今天早上,才有機會拿到人,去交了差,急趕着回來的。」

待徐大方說到這裏,香蘭嬸早泡好了茶,又回到屋裏,換了一瓶熱水出來,放到木几上備用,又回屋裏去了。

朱笑東心裏暗說,這人真是慢得可以,一句話說完,人家屋裏屋外都跑了好幾趟了,要是有什麼急事,真是要被他急死了。

秦所長一臉詫異,問道:「怎麼回事,什麼樣的硬手,知道他的底細嗎?」

「沒有……」徐大方緩緩地回答,「我估計,是那家人從遠方請回來的吧,不在我們的管轄之內。因為是硬手,我也查不到他的來歷。」

秦所長知道,有些人家眼看着親人快不行了,不願往醫院裏送,反正有錢,就拿些錢出來,請來有點道行的人,施展方術,阻攔鬼差無常,留住魂魄,以便交代後人一些要緊的事。

通常的做法就是把即將咽氣的人,放進施過方術的蚊帳里,謂之布下「天羅地網」。遇到這種情況,作為最低級的被索命無常聘來的陰差,自然不得入門。要想拘走「天羅地網」裏面的人,自然得和對方糾纏一番。不過,到最後,無一例外,都是鬼差獲勝。

看着徐大方的樣子,朱笑東不用問,就知道這人是「陰司道」,看樣子有些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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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陰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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