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 第一章 成氏一家

清晨，大霧濃的幾乎要滴出水來。

露村坐落的這片大山，名為白露山，由於地理條件特殊，每天清晨都會升騰起濃濃大霧，籠罩整片大山。

露村和鄰近的其他幾個小山村依山而建，坐落在大山腳下。由於大霧原因，山民們一般都不會清晨出門，山中道路崎嶇並且多有岔道，稍不留神，就容易迷失在茫茫大山中。只有等到陽光漸漸變強，濃霧慢慢散去，山民們才會出門勞作。

「叮鈴——叮鈴——」，大霧中傳來清脆的鈴聲。

鈴鐺這種最為普通的物件，對於大山中，那些不得不清晨出門的人來說，卻是一種必需品。沒有鈴聲開路，往往頭碰頭都不見得能看見對方。

山民們還相信，鈴聲能驚動山神，可以讓山神對早出晚歸的人提供庇護。

大霧中慢慢悠悠地走來了一頭老黃牛，頭上斷了一隻角，拉著一輛破舊的平板車。老黃牛眯著一雙眼睛，似乎還沒睡醒，走的極慢，一邊走一邊來回擺頭，似乎在惦記著板車上的一堆野草。

趕車的是個身著粗布麻衣的老漢，顴骨高聳，皮膚黝黑，頭頂髮絲稀稀疏疏，已經掉得剩不下幾根了。老漢雖然才年過五十，但長年累月的艱苦勞作，看上去已有了古稀之年的風霜。

老漢姓成，從小家裡沒給起個正經名字，因為排行老二，以前一直被人叫做成二。現在年紀一大把了，村裡人都叫他成老頭或者成老漢。

成二年輕的時候是個幹活的好手，身大力不虧，什麼重活都能拿起放下，在露村也是數得著的有為青年。

然而命不好，成二在十九歲那年，和同村的好友成虎在山裡砍柴，正埋頭苦幹的時候，被成虎一刀，不小心砍中了右臂，當場就痛暈了過去。還好，當時成虎也是身強力壯，雖然快要嚇傻了，但還是一邊哭一邊背著成二，好不容易堅持下了山。

找到土郎中，一番救治后，算是保住了一條命。山裡醫治條件自然不行，雖然萬幸保住了一條命，不過從此以後，成二的右手算是廢了，做了大半輩子的獨臂人。

成老漢任由老黃牛溜溜達達，也不催促，手上的長鞭其實也就是個擺設，很多年沒有用過了，老黃牛為成家幹了三十年的活，比他兒子都大，他可捨不得打。

露村通往外界的山路叫羊腸嶺，七拐八繞，又細又長，等走出白露山的時候，太陽已經爬得老高，大霧已經全部散盡。

成老漢回過頭看了看，車裡坐著的，是個約莫十歲左右的小男孩，長得也算是眉清目秀，一張小臉的面色卻不太好，看上去非常瘦弱。

此時小男孩正從口袋裡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塊白色布包裹，慢慢打開后，裡面包裹著的是一枚煮熟的雞蛋。

仔細剝開蛋殼后，小傢伙咬了一小口，然後就閉起眼睛來慢慢咀嚼，看起來很享受那種味道。

過了一會，等到嘴裡什麼都不剩下了，他才睜開眼，兩個小手捧著雞蛋放到嘴邊慢慢啃，像個松鼠一樣。他可捨不得幾口就把整隻雞蛋吃掉，這可是他每半個月才會享有一次的美味，怎麼能那麼快就吃掉。

成老漢看到這一幕也是心頭一酸，家裡雞下的蛋要換成其他糧食米面，實在沒有辦法天天供應。

本來成二雖然廢了一隻手，可在自己的親大哥以及成虎等兄弟鄉親們的幫襯下，後來也娶了親，媳婦給他生了個兒子，日子安安穩穩，還能過的下去。

只是時運不濟，十多年前老伴去世，不久后兒子兒媳被徵召入伍，後來聽說因為水土不服，夫妻兩人雙雙暴斃在邊疆。從此以後，所有的生活壓力都壓在了成老漢一個人身上，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把老骨頭還能撐到幾時。

這時，草堆里又伸出個小腦袋，是個更小的小女娃，才六，七歲的模樣，倒是晶瑩剃透，不似小男孩那般面黃肌瘦。

「哥哥，你在吃什麼啊？」小女娃奶聲奶氣地問道。

小男孩名叫成木，今年剛好十歲。此時聽到妹妹的聲音，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手中還剩下一半的雞蛋，並沒有什麼遲疑，便把雞蛋遞到妹妹眼前，笑著說道，「你吃吧。」

妹妹叫成琳，比哥哥成木小三歲。似乎早就知道哥哥會做此舉動，「咯咯」笑著就抓過哥哥手中的雞蛋吃了起來。她已經完全忘記，自己的那一個，明明已經在出門的時候，就被自己三兩口給吃完了。

小成木抬頭望天，想到有一年父母回家探親的時候，向他說起過「神仙」的故事。說在這大山以外，廣闊的外面世界，有飛天遁地的仙人，他們神通無限，法力無邊，無所不能……。

從那以後，成木的心裡就一直懷著自己也要做仙人的夢想，倒不是想要飛天遁地，而是想著要為妹妹、爺爺還有自己變出好多好多的雞蛋，天天都能吃的飽飽的。

祖孫三人清晨天不亮就趕著老黃牛去鎮上，是要將最近兩、三個月以來採摘好的「苓香」以及其他山貨兌售給鎮上的酒樓，換來供祖孫三人購買其他用品的錢幣。將山貨兌換給酒樓，是祖孫三人的主要生活來源。

苓香，是一種白露山才有的特產，單獨不能食用，但在熬制肉湯的時候放入少許的話，可使得湯料濃香無比。客人只要吃上一頓，那種回味無窮的滋味就永遠都不會忘記。因此，白露山的苓香是鎮上酒樓里經常使用的一種調味料。

老黃牛一路相當淡定，拉著祖孫三人慢悠悠地走到宣鎮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把祖孫三人餓的前胸貼後背。成老漢從昨天早上開始，除了喝水，就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了。

「新鮮的魚、新鮮的蝦，快來看看啊！死了的不要錢！」

「上好的肉啊，自己家養的豬，都是瘦肉啊！」

「豆腐花——豆腐花——客官，來碗豆花吧。」

「蘇城進貨的上好布料，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

宣鎮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街道上人來人往，各種商販沿街擺攤，到處都是叫賣聲、吆喝聲。如今天下太平，天地間靈氣充沛，凡人安居樂業，修士強者輩出，預示著一片黃金盛世的到來。

當然，這些都與成家祖孫三人沒關係，此時成木成琳兄妹兩人看著滿大街各種吃的，口水嘩嘩流了一地，只想著趕緊賣了山貨換了錢，讓爺爺買了這些給他們吃個飽。

老黃牛晃晃悠悠，走到「得月」酒樓的時候，天上不知何時飄來幾片烏雲，黑壓壓的，好像就要下雨了。

「這是要下大雨啊。」成老漢嘀咕著，明明剛才還太陽當頂，不知不覺間漫天都是烏雲。

成老漢下了車，把牛拴好，囑咐成木看好妹妹，然後便背著兩個麻袋從偏門走進了酒樓。其中一個麻袋裡面裝的是一些黑木耳、野蘑菇等普通山貨，而另一個袋子里正是老漢起早貪黑兩個多月才精挑細選出來的苓香，是他們這次主要的收成。

得月酒樓在宣鎮也算得上是大酒樓了，共有三層，佔地不小，各式菜系應有盡有，對各種山貨、野味需求量很大。

「成老伯，又來賣山貨啊！」酒樓的夥計小同子看見成老漢，熱情的打招呼。

「是啊，同小哥，又來了。」成老漢也笑著回應。小同子平時挺照顧他們的。有一次，小同子偷偷地把一道客人點了但沒吃幾口的魚頭打包送給了他們。那是成木、成琳出生以來第一次吃到酒樓大廚做的魚，兩個小傢伙至今難忘。

「來，把袋子放下吧，我來幫你。」這個時候已經過了飯點，小同子放下手中零零散散的活，走向成老漢，上前去幫成老漢卸下袋子。

「小同子，你活都幹完了嗎？怎麼見到什麼人都亂搭訕，想扣工錢是嗎？」

這個時候，二樓走下個油光粉嫩的中年人，滿臉全身都是肥肉，留著兩撇小鬍鬚，頭戴掌柜帽，一身錦衣華服，腰間吊著玉墜。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酒樓的老闆，人稱「金公雞」的金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