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玄境一時間愣在原地,臉上透出一絲迷茫。

現在有三件事等著他去做，一，搞清楚到底是誰救了他；二,對救他的人表示感謝；三,解決掉身體的異常反應。

按照緊急程度來看,第三件事應該優先處理。

雖然他可以繼續維持這個狀態，但這樣子去給救他的人道謝，似乎是不太合適的。

他抬頭向四周張望，發現這裡是座風格奇特的宮殿,附近有魔氣,他自己身上也有魔氣，他應該是被轉化成了魔。

這裡是魔界，這奢華宮殿的主人很可能是魔尊，雖然不知道魔尊是誰,但在人家家裡解決自己的生理問題，顯然也是不合適的。

出去的話……外面有叮叮噹噹的聲音,好像有很多人在,當著別人的面解決，更不合適。

玄境一時左右為難,覺得自己剛活過來就面臨了鬼生……不,魔生中最大的一次考驗。

他左思右想,最終將視線定格在那口冰棺上。

剛從棺材里爬出來的玄境，又被迫爬了回去，在冰棺里委委屈屈地解決了問題，剛整理好衣服,就聽外面傳來一聲咳嗽。

聞朝從陰影處走出,看到那個剛剛活回來的灰衣魔修正慌慌張張地從棺材里爬出來,想掩飾什麼似的蓋好了棺蓋，鉛灰色的眸子里目光躲閃，不敢與他對視，磕巴道：「對……對不……起，我會……收拾……乾淨。」

他幾百年沒用過的聲帶重新發聲，嗓音嘶啞得厲害，像是兩片砂紙在互相摩擦。大概覺得自己聲音太難聽，他又不知所措地抿住了嘴。

聞朝並沒說什麼，只抬手招出火焰，直接將那口冰棺燒成了一縷煙霧，並從儲物戒中掏出一瓶仙藥：「拿著吧，能治你的嗓子。」

玄境伸手接過：「謝……謝謝。」

「還有這個，物歸原主，」聞朝把那支銀色短笛也塞到對方手中，「你的東西還是你自己看管——我讓你傳信去扶雲派，意思是你有任何需要我們都可以幫助於你，不是讓你傳遺書的，我要是沒去鬼界把你挖出來，你真的打算就那麼爛在那裡？」

玄境低下頭：「抱歉，我……當時……沒想……那麼……多。」

聞朝本來有許多責備他的話想說，可見他好不容易醒了，表情又這麼可憐，終是只嘆口氣：「雖然我不知道你以前發生了什麼，但既然你的願望是得到一支能呼喚生機的笛子，你就不應該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玄境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他緊緊地攥著那支笛子：「我……明白……了。」

聞朝：「還有，既然你能開口說話了，是不是不用再兩個字兩個字往外蹦？」

玄境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結：「習慣……了，我努力……改。」

聞朝拍拍他的肩膀，正要抬腳往外走，忽聽他又道：「謝謝你們……救我，我能不能……沐浴？」

聞朝回過頭來，將他上下打量一遍，覺得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他都確實需要好好洗個澡，於是他喚來拂柳：「帶他去溫泉泡泡，再給他準備一身新衣服，既然入了魔界，就不要再這麼死氣沉沉的了。」

「沒問題，尊主。」拂柳抬起細瘦的胳膊為玄境指路，「這邊請。」

玄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聞朝：「你是……魔尊？」

聞朝點頭。

玄境眼中透出一絲驚訝，轉身跟上了拂柳。

魔界每天夜裡都很熱鬧，聞朝離開寢宮，就看到一群魔正在開採晶石——因為新來的魔尊上任，他們幹勁兒更足了，數不清的紅色晶石已經在空地上堆積如山。

沉星正站在那堆晶石前，他十指微動，晶石在他的控制下如同閃爍的星子般飄浮起來，按照不同純度分成幾堆，再分給適合使用它們的魔。

聞朝走近了些，看到最邊上有一小堆純度極高的晶石，總共只有幾十顆，在夜色中閃閃發光，像美麗的珠寶一般耀眼。

他指了指那堆晶石：「這是準備給我的嗎？」

沉星瞪他一眼，板著冷酷的小臉：「才不是！」

聞朝點頭：「哦。」

經過跟這小鬼的接觸，他已經充分了解了對方的說話習慣——小鬼說「不好」就是「好」，說「不是」就是「是」，說「你真討厭」就是「我喜歡你」。

他慢慢地踱到一邊，像個真正的魔尊似的審視著手下的魔，覺得他們哪裡都好，就是顏值有待提高。

正在他思考該怎麼提高魔族平均顏值時，突然感到不遠處升起了一股無比強悍的魔氣。

所有的魔都被這道魔氣吸引，齊齊停下手裡的動作，向頭頂望去。

聞朝也抬頭看向伏在山頂的黑龍，震驚道：「你在幹什麼？」

這魔氣是怎麼回事？

黑龍振翅從山頭飛下，落在他面前，頭頂鋒利的龍角發生了某種細微的變化，龍角上浮現出細小的紋路，他雙翼的翼膜之上也有了奇異的紋理，但由於花紋是黑色的，在他漆黑的身軀上並不顯眼。

「高人曾指點吾，打不過就加入，」黑龍說，「雖然吾能打過，但吾還是想加入。吾覺得這裡很好，決定選一座山來築巢，從今往後，吾也是魔界一員了。」

聞朝：「……」

原地入魔可還行？

這年頭，入魔都是這麼隨隨便便的嗎！

黑龍繼續道：「這樣，吾就可以理所應當地成為尊主的坐騎，孟在淵不行。」

聞朝沉默了。

這奇怪的好勝之心，也不知誰比誰更無理取鬧一點。

黑龍在魔界定了居，在山體里挖出一座龍穴，把自己收在乾坤袋裡的珠寶全部拿出來，用紅色晶石點綴，還邀請聞朝進去看。

魔尊大人差點被這些珠寶晃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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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聞朝他們到魔界已三月有餘，有拂柳和沉星這兩位護法在，他這個魔尊好像也不用操心什麼，魔界的日常非常簡單，每天就是開採晶石、煉化晶石、打架，兩位護法隔三差五會去無妄海看看，有沒有新的魔族幼崽出生。

拂柳雖然看上去柔弱又懶散，辦起事來卻相當雷厲風行，沉星表面是個傲嬌得要死的小屁孩，在關鍵時候卻從來不會掉鏈子，一邊口是心非，一邊兢兢業業。

聞朝莫名覺得自己不是來當魔尊的，可能是和師尊來度蜜月的。

魔界離其他地方都很遠，像是獨立於大千世界當中，因此消息較為閉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遠離塵囂的一片凈土。

這日，聞朝又給風樞寄出了書信，剛起身，就聽到外面有人在滋兒哇滋兒哇：「別走啊，讓我殺了你，或者和我交`配，你選一個！」

「我都不選，」玄境漠然道，「你能不能……不要跟著我了。」

孔雀：「不跟著你可以啊，殺你，或者交`配，你選一個。」

「我不選。」

「那我就繼續跟著你，直到你選了為止，誰讓你拆了我的朱雀神殿，讓我無家可歸。」

「求你不要……跟著我了。」

「所以你選一個啊。」

「不選。」

「那我就繼續煩你。」

玄境扭頭就走。

這樣的車軲轆話聞朝天天聽，已經習慣到自動忽略，他回過頭，看到晏臨斜倚在「魔尊寶座」里，手裡拿著一本書，頭微微歪著，竟是睡著了。

他輕手輕腳地走上前，把書從對方手裡抽出，小聲喚他：「師尊？」

晏臨身體一頓，睜開了眼：「何事？」

「沒什麼，」聞朝輕聲道，「就是覺得，師尊最近睡覺的頻率有點高，是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晏臨坐直了身體，垂下眼帘，「只不過魔界靈氣稀薄，難以修鍊，整日這般待著未免太過無趣，就容易睡著。」

聞朝將信將疑：「真的嗎？師尊該不會有什麼事隱瞞弟子吧？」

「沒有，你多心了。」

聞朝又將他仔細打量一遍，確定他身上沒有任何異常，氣息也相當平穩，又想起這三月以來日日共枕而眠，若是師尊有什麼異樣，他早應當發現才對。

於是他暫且放下心來，想了想說：「師尊若是覺得無趣，弟子帶師尊去看一點有趣的東西怎麼樣？」

晏臨似乎稍有興緻：「什麼有趣的東西？」

「師尊隨我來。」

聞朝拉著他出了大殿，讓他在門口的石階上坐下，外面夜色漸濃，漆黑的石山籠罩在夜幕之中，像是蟄伏的獸脊一般。

晏臨疑惑道：「到底想給我看什麼？」

聞朝故意賣關子，伸手輕輕拍了兩下掌。

遠處的一座「山」忽然動了，竟是一頭趴伏在那裡的黑色巨龍，巨龍拍動雙翼，仰起高傲的龍頭，向著天空吐出了一團火球。

火球竄至高空，「嘭」的一聲炸開，炸成一朵巨大的煙花，煙花耀眼的光芒在夜空中停滯數秒才緩緩墜落，星火紛落之中，更多的火球接二連三地升起，甚至變幻出了不同的顏色，在夜幕之上炸出一片五彩斑斕。

所有的魔同時抬頭，共同圍觀這場盛大的煙火表演，盛開的星火映在晏臨眼中，他神色動容，有些意外地開口：「你……」

聞朝卻不聽他把話說完，又拍了兩下手，隱在夜幕之中的灰衣魔修蹲下身，用雙手接觸地面。

煙火未熄，埋藏在群山之中的晶石又被玄境操控著改變了位置，它們緩緩在岩層中移動，浮現在山體表面，組成了幾個清晰可辨的大字。

晏臨雙眼微微地睜大了。

紅色的晶石嵌在漆黑的山體里，被墜落的星火擊中，閃爍出絢爛而奪目的光，那幾個字清晰而直擊人心地寫著——

【喜歡師尊。】

【想和師尊結為道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