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聞朝眼睜睜看著晏臨的身形消失在眼前,他伸手想去抓，卻什麼都沒能抓住。

如果在秘境里動用法術，會暴露身份。

一旦身份暴露,就會被立刻踢出秘境。

現在，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在場的人，包括那些暗中窺伺的眼睛,所有人都知道了當今修真界的修為巔峰,剛剛突破到煉虛境的扶雲派掌門,不可超越的青崖仙尊,居然進了太虛秘境這種新手副本。

這種事……傳出去了,會讓天下人怎麼看？

扶雲派乃仙門之首,就像晏臨說的,有多少人景仰，就有多少人嫉妒，但凡青崖仙尊身上有那麼一點點黑點，都會被無限放大,落人口實。

哪怕他在秘境里什麼都沒做,除了出手救人，並未破壞秘境的平衡，但別人不管。

哪怕他只是為了盯著自己不聽話的徒弟,不放心他才跟進秘境,再無半分其他念頭,但別人不管。

太虛秘境最後的祭壇註定要被扶雲派打開，扶雲派的掌門偷偷混進秘境,一切就變得順理成章了——一定是掌門在協助弟子們,暗中作弊才能如此順利地拿到鑰匙。

不管他們付出了怎樣的艱辛,都不會有人在意,只要青崖仙尊在這裡。

不是別的門派不夠努力，只不過是扶雲派作了弊。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且能讓人稱心如意，至於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有什麼在意的必要呢。

聞朝腦子裡閃過無數念頭，人性中的惡念像倒豆子一樣倒出，他甚至能夠想象到那些人詆毀青崖仙尊的醜惡嘴臉，心中因此竄起了怒火，他胸口劇烈起伏，幾乎難以自制。

霽嵐艱難地從地上爬起，她滿身滿臉都是血，伸手捂住鮮血直流的額頭：「風鳴師兄？剛剛到底是……怎麼了？」

她很想問問青崖仙尊是怎麼回事，那隻老龜為什麼會突然提到掌門，但直覺告訴她現在不是提起這個名字的好時候，因此她什麼都沒問。

「沒什麼，」聞朝忽然就冷靜了下來，他鬆開攥緊的拳頭，受傷的眼睛也能夠重新睜開了，他回過身，拿出一瓶仙藥遞給霽嵐，「我們稍微修整一下。」

所有的鑰匙都已經拿到了，他們不能耽擱太久，遲則生變。

師尊已經離開秘境，他也務必要快一點。

霽嵐沖他說了句謝謝，立刻服下仙藥，打坐調息起來。

玄境默默在一旁，用繃帶扎住了自己的左眼。

因為晏臨的事，現場的氣氛變得有些古怪，所有人都能猜出一些什麼，但又不是全然明白，承衍和風樞明顯憋著一腔疑問，又不好開口，連帶著話也少了，最後這一段路途，眾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

他們離開冰湖，回到了一開始進入秘境的地方。

「你確定……祭壇就在這片沼澤下面？」承衍終於做了第一個開口說話的人，他有些難以置信，「可我們要怎麼下去，這麼深的淤泥……」

聞朝並沒說話，自從晏臨被請離秘境的那一刻開始，他臉上就沒有任何錶情了。他看向玄境，跟對方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沖他微微點頭。

玄境半跪在地上，雙手緊緊貼住泥土，眾人只覺地面劇烈地抖動起來，沼澤里的淤泥自動向兩側打開，有什麼東西漸漸浮出了水面。

那是一座圓形的祭壇，祭壇上四個方向分別立著四座石像，雕刻成四靈獸的樣子，聞朝率先上前，將圓形的鑰匙放在了朱雀神像前面的凹槽中。

風樞也照做，將青龍鑰匙歸位。

緊接著是霽嵐，和尚則最後一個上前，先沖著祭壇行了一道佛禮，這才放上白虎鑰匙。

四人同時將手按在石像上，靈力將石像染上顏色，越來越鮮艷，從一塊普通的石頭變得栩栩如生，彷彿下一刻就能振翅而起、盤曲遊走起來。

其餘三座石像都被成功點亮，只有青龍石像恢復到三分之二時突然不動了，風樞「啊」一聲：「難道因為我的修為不夠嗎？」

承衍走上前來，把手按在他的手背上，繼續向神像注入靈力。

這一次青龍神像被成功點亮，只聽「咔」的一聲，祭壇最中央的區域突然落了下去，從裡面緩緩升起了最後一座石像。

中央之土，麒麟石像。

一切從這裡開始，也將在這裡結束。

「小傢伙們，心裡想著自己最需要的一件東西，石像會把這件東西給予你們，這是你們應得的獎賞。」四隻守護靈獸不知何時出現在周圍，老龜率先開了口。

麒麟石像並沒有鑰匙槽，其他四座神像就是開啟中央之土的鑰匙，玄境把手放了上去，將這最後一座石像點亮，黑色的麒麟竟似活物，每一片鱗片都泛著光澤。

與此同時，一個竹筒從麒麟張開的口中掉了下來。

玄境將那竹筒接住，纏滿繃帶的臉上露出一個如釋重負般的微笑。

「先不要打開，」聞朝說，「附近有人，先收起來。」

青龍石像的兩隻龍爪各抓著一個竹筒，分別是給風樞和承衍的，霽嵐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唯獨白虎石像嘴裡空空如也——和尚無欲無求，唯一的願望是普渡眾生，象徵征戰和殺伐的白虎無法滿足他的訴求。

空悲似乎並不意外，只衝著石像行了一禮，緩緩道：「小僧懂了。」

聞朝其實沒想好自己想要什麼，他唯一想要的東西是久旱甘霖露，並不在這石像當中，於是他沒有立刻放上自己的手。

正在他思考之時，朱雀石像抬起的那隻爪子里卻出現了一個竹筒。

……什麼情況？

他沒有想要的東西，這是石像硬要塞給他？

聞朝疑惑著把竹筒收起，心說這強買強賣就有點匪夷所思了，難道是石像發現他難以抉擇，自動給了他一件看上去他最需要的？

一座石像，應該不會有這麼智能吧。

「獎勵你們也拿到了，我們四個將為你們開啟傳送法陣，送你們離開秘境。」螭龍開了口，是個大叔音。

「等一下，」聞朝瞬間回神，還沒忘了此行的目的，「麒麟神殿呢？」

螭龍有些不耐煩：「什麼麒麟神殿，這裡一共就四座神殿，不是都被你們闖過了嗎？」

孔雀陰陽怪氣：「何止是闖了，有人還把朱雀給拆了，直接從南邊搬到北邊堵住了風眼，真是好厲害啊。」

老龜：「你這小傢伙真是信口開河，老朽看護秘境一萬年，也不知道還有第五座神殿。」

唯獨孟極沒有說話，她碧綠的眼眸看著聞朝，似乎在審視什麼。

「不對，」聞朝皺眉，「麒麟神殿就在祭壇之下，那裡才是我真正要去的地方。」

「你確定嗎，」承衍道，「你看這裡哪像還有東西的樣子？」

玄境寫道：【祭壇之下確實還有些東西，但具體是什麼我感知不到，我能力有限，也無法將它從水底送上來。】

聞朝走向最中間的麒麟石像，繞著石像轉了好幾圈——按照《忘仙》原著的內容，晏臨也是用化身進的秘境，他把手按在石像上就打開了神殿。

可現在晏臨已經不在秘境里了，他們幾個要如何把神殿打開？

他手指在麒麟身上摸了摸，感覺這鱗甲簡直像真的一樣，忽然他視線一頓，向下看去。

麒麟石像的底座，是五邊形的。

每一枚鑰匙的形狀都不一樣，所包含的意義也不盡相同，六邊形是龜甲的形狀，兼具圓滑與稜角，三角形代表銳利和侵略性，圓形象徵輪迴，正方形則是萬物之初的規則，代表約束與平等。

那麼麒麟石像的五邊形底座，只可能代表五行。

先有中央之土，才能衍生萬物。

「大家都過來。」

聞朝把所有人召集到中間，一人對著五邊形的一條邊，同時按住石像，注入自己的靈力。

「這樣真的有用嗎？風鳴師弟，你是怎麼知道這底下還有一座神殿的啊？」

聞朝沒理會承衍的問題，他體內的靈力快速運轉起來，瘋狂灌進石像。

忽然，地面發出了細微的震動，他一回頭，看到四方石像竟在往下落，而下落的高度各有不同，似乎代表著他們修為的高低。

但無一例外的是，石像下落的高度都沒能超過一半。

「師兄，我們的修為好像不夠，」風樞臉都漲紅了，「這樣不行啊，我們六個人加起來，也不能讓石像落到底。」

聞朝眉頭緊鎖——這可怎麼辦，原著中晏臨能打開，因為晏臨的元神足夠強，他們幾個元嬰期加起來，也頂不上晏臨一個。

就只能這樣放棄了嗎？

僅剩一步之遙，卻只能放棄？

聞朝咬咬牙，腦子裡飛速運轉，試圖尋找一切可行的方法，忽而他靈機一動，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從儲物戒中拿出了那枚狐妖內丹。

這枚內丹有四千年的修為，相當於化神境初期，原著中晏臨進入秘境時是化神巔峰，他們這六人的修為加上狐妖內丹，或許能夠趕得上一個晏臨。

反正內丹不能煉化，放著也是放著，不如現在拿出來，祭給石像。

聞朝把內丹放在了麒麟口中，內丹放上去的一剎那，其餘四座石像同時向下落了一大截，快到底了。

他眼前一亮：「快，再努把力！」

六道靈力全部向石像匯攏，終於「轟」的一響，四座石像同時落到了底。

地面開始劇烈震動起來，眾人連忙退後，離開祭壇的範圍，一片地動山搖之中，有什麼龐然大物從地下升起——這是一座真正的神殿。

神殿通體漆黑，非常氣派，四角的飛檐之上各蹲著一隻石獸，正是四象靈獸的造型。神殿的大門正向他們敞開，唯一沒有落下的麒麟石像正在大殿正中央，鎮守著這裡的一切。

「這秘境里居然真的有第五座神殿，」孔雀發出不可思議的聲音，「我在這裡也有一千年了，居然完全不知道。」

「有人來了，」孟極碧色的眸子透出些許殺意，「都這種時候了還準備偷襲，未免有些不要臉吧。」

螭龍嗤笑：「人還挺多呢，少說有一二百個。」

「是所有門派都聚集過來了？」孔雀歪著腦袋，「你們扶雲派還真挺不招人待見的，上一次秘境開啟，扶雲派弟子就遭到了各大門派的聯手圍攻——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小傢伙們，進去吧，」老龜抬起頭，「這裡就交給我們，老朽可不信能有人能從我們四個的眼皮底下溜進神殿。」

孟極：「要是有人溜進去了，你主動獻身給我們煲甲魚湯可好？」

「那就多謝各位了，」聞朝率先登上神殿，「走吧。」

神殿一層就是空蕩蕩的大殿，除了石像什麼都沒有，兩側有樓梯通往地下。幾人魚貫而入，順著樓梯下去，直接進入了一個藏寶洞。

無數的天材地寶全集中在這間小小的石室里，承衍瞬間看得眼都直了：「這這這……這些東西是真實存在的嗎？」

聞朝卻沒理會他，他的目光早被另外一樣東西吸引走了——在這間石室的正中央，從頭頂倒掛下來一塊石鐘乳，正不斷地往下滴水。

這不是普通的水，這是久旱甘霖露。

石鐘乳會將空氣中的靈氣凝結成水珠，無論外界的環境變成什麼樣子，無論靈氣變得多麼匱乏，最後一絲靈氣一定是凝聚在這塊石頭裡的。

聞朝眼角眉梢都浮上難以克制的欣喜，他拿出一個空瓶子，放在石鐘乳下面去接這珍貴的露水。

地面有些潮濕，正是因為這塊石頭在不斷凝聚靈氣，這間石室里才會產生如此多的仙藥靈草，任何一樣拿出去都是能震撼修真界的好東西。

承衍饞得直咽口水，可沒人說這些東西能拿，他也不敢動手，只好用手指不安地揉搓衣角。

聞朝看他這樣子，實在沒忍住提醒道：「牆上有字。」

不知是誰在石室的牆壁上刻了言簡意賅的四個字：【想拿就拿。】

承衍看完字，差點沒興奮得蹦起來：「快快快，咱們快點把這些東西分了，小和尚，你要什麼？我看這塊木頭不錯，你拿回去做佛珠？」

空悲搖搖頭，他安靜地立在一邊，輕聲道：「這些都是身外之物，小僧不需，幾位施主分就好。」

「這麼大方的嗎……」承衍只好轉換目標，「那玄境呢？……人呢？」

玄境也沒看那些靈寶一眼，他坐在石室一角，打開了那個從石像口中拿到的竹筒。

竹筒也是一件儲物法寶，他把裡面的東西掏出來，慘白的臉上浮現出發自內心的笑意。

那是一支銀色的笛子。

他將笛子湊到嘴邊，輕輕地吹奏起來。

悠揚的笛聲響起，所有人都停下動作，向他看來。

玄境的願望很簡單，他想得到一支笛子，這支笛子有世間最美的音色，笛聲響起時，天上的雲都停止了飄動。

石室的地面上突然長出了嫩綠的草，綠草間開出了花，順著台階一直向上，延伸出神殿，延伸向四面八方，融化了冰湖的水，讓水面上野鴨成群，讓楓林間飄蕩的肅殺之氣散去，火紅的楓葉重染新綠，讓寸草不生的峽谷植被密布、生機盎然……

這樣的笛子，即便是千機閣也做不出來。

聞朝不可思議地看向他，看到他閉著僅剩一隻的眼睛，近乎陶醉地吹著那支銀色的短笛，臉上露出了某種名為「滿足」的情緒。

他想要全世界聽到他的聲音。

想要全世界都是生機勃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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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起，明天好像是什麼重要的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