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十年
葉星做了個夢。
夢裏，他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中，黑暗將他包裹，一點一點腐蝕着他的身體，身體一片冰冷。
同時，還有人在他耳邊不停的低喃，一開始很輕，但隨着黑暗的侵蝕，聲音越來越大，最後跟打雷一樣，但他卻聽不清對方在嚎些什麼，好像那人在隔着一層布對他吼。
起初他很慌，不停掙扎喝問，但無濟於事。
後來，他放棄了掙扎，隨遇而安。
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漸漸習慣了黑暗，也習慣了耳邊那打雷一般的呢喃，竟有意無意的跟着對方呢喃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呢喃些什麼，只是覺得自己似乎應該這麼做，便做了。
就這樣，他開始恍恍惚惚的沉淪，耳邊模糊的呢喃也愈來愈清晰。
直至某一刻，在他即將聽清楚耳邊低喃的剎那，低喃突然消失了。
同時，眼前漆黑的世界被一抹金光撕裂，一道人形光影走了出來，站在了他面前，凝眸俯視。
這似乎是個人，又似乎是一團人形的光，看不清面容，全身閃爍著神聖而威嚴的金輝，將四周黑暗驅逐掃滅，就那麼靜靜的站在他頭頂上空，一雙金色的光瞳靜靜的看着他。
彼此對望，葉星心中顫慄，天地間瀰漫着一種說不出的壓抑與沉重。
兀的，不知多久，瀰漫四周的金光被壓制，開始大面積崩塌破碎，本消失的黑暗重新湧現，攜著排山倒海的大勢反壓而來。
金影抬頭看向頭頂上空，葉星也隨之仰望，卻見一張遮天避地的漆黑霧臉出現在了兩人頭頂，雙眸猩紅，面容猙獰，正惡狠狠的瞪着自己。
不，準確的說是瞪着自己面前的金影。
霧臉好像很震驚，又似乎很憤怒，空洞的面容對着那金色光影大開大合，好像在怒叱着什麼，但聲音太大了，葉星聽不清，只聽了一個模糊的餘音就被震暈了過去。
等他再度醒來，他就發現自己回歸了現實。
獃獃的坐在地上，看着空蕩蕩的四周，以及地面那無數殘兵斷骨，他滿臉懵然。
『……沒死？』環視四周熟悉又陌生的環境，良久，他猛地從地面蹦了起來。
『那珠子呢！』
扭頭四顧，一片幽暗。
『算了，不管了。』忐忑片刻不見任何異動，他心頭一振，抬頭望天，看着上空極目處那一條閃爍著銀色星輝的『狹長天縫』，雙眼一眯，抬腳就欲踏空而起，卻在抬腳的剎那猛地一個趔趄，摔了個狗吃屎。
然後，他看着眼前塵土飛揚的地面，懵了……
…
封魔淵外，半空中，九道身影虛空而立。
「十年未動，今日怎麼突然一朝散盡？」來自冰心谷的強者看着下方空蕩蕩的深淵，疑惑道。
眾人沉默。
良久，她身側來自萬寶樓的強者開口打破沉寂，「現在怎麼辦？」
他對面，焚天殿的強者聞言淡淡道：「還能怎麼辦，茲事體大，先各自回稟宗門吧。」
氣氛一寂，隨後九道流光從九人手中打出，各自飛入身後天際消失不見。
九人中，一名身着黑衣，心口綉著暗金劍花的陰鷲老者看着腳下空蕩蕩的深淵，眉宇間一抹隱憂凝而不散。
十年來，此地魔霧翻騰，從未有過變動，今日卻突然一朝散盡，這讓他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不由自主的，他想起了當年那一顆詭異金珠，以及那個在他絕望時仗劍救他一命的青年。
他面前，一名全身籠罩於白袍中的魁梧身影一動不動。
…
深淵下，葉星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自己雙手，同樣一動不動。
修為盡散，十不存一。
這時的他才想起，在閉目前，自己已經自碎金丹，瀕臨油盡燈枯了。
苦澀一笑，從地面站起，看着四周空蕩蕩的黑暗，他眼底閃過一抹落寞。
人未死，力卻已盡，報仇？
一個笑話罷了。
深吸一口氣，抬頭望天，雙拳緊握片刻，最後無力鬆開，轉頭走向一旁。
報仇已是奢望，眼下，活下去才是關鍵。
可修為已廢，淪為連凡人都不如的廢人，在這空無一人的地底深淵，活下去談何容易？
最起碼，凡夫俗子用來維持生機的吃飯喝水就是個問題。
說來也該，若不是他手賤拔了那把破劍，他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思來想去，怎麼看都是絕境，他眼中閃過了一抹絕望。
無意識的一瞥，突然一愣，轉頭看着側前方地面，遲疑片刻，他走了過去。
上已經不可能，那下呢？
看着腳下這個因自己拔劍而出現的深邃地洞，他齜牙咧嘴半天，決定下去瞅瞅。
在這裏只有死路一條，下去看看說不定有活路。
那詭異的金珠突然消失，說不定就是另有出路呢？
心一橫，左右張望一番，他從地面撿起一把斷了半截的鬼頭斷刀，準備挖出一條下去的土路。
這一次他沒去拔那些倒插在地上的殘兵斷刃，鬼知道會不會再來一次。
可就在他握著斷刀準備刨坑時，頭頂突然傳來一聲悶雷般的震動讓他猛地一僵，抬頭望去，卻見天邊那條狹長的『銀星色天縫』突然碎裂，而後無數道身影像下餃子一樣從上面跳了下來。
微微一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便有幾道流光落在了他面前的空地上，想躲，已經來不及了。
「葉，葉公子？！」
幽暗的地底深淵下直愣愣的站着一個人，誰都不會忽視，所以沒過多久，葉星身邊就圍了一圈人，天空落下的身影也在不住的往這裏匯聚，不多時便將他圍了個水泄不通。
「葉公子，你……」兩相對望，均一臉懵逼，人群中，劍奴看着葉星訝異走出，卻在抬腳的剎那被一道低喝叫住。
回頭看去，卻見一名身着赤炎星衣的少年走了出來。他身後，一名全身籠罩在白袍里的魁梧身影緊隨。
葉星眼一眯，盯着這兩人，尤其是那魁梧身影，雙拳緊握。
「葉星，我問你，那珠子呢？」烈星打量著葉星，眼底閃過一抹驚異與錯愕。
他身後，上官霄亦然。
「不知道。」葉星冷笑。
「呵呵，不知道……拿下！」
烈星臉色突兀一沉，其後上官霄一閃，猛地出現在葉星面前，一抓向他面門抓來。
「滾開！」看着眼前人，葉星一怒，心底湧起無邊戾氣，抬起左臂一拳砸向對方。
瞬間，一道道魔紋從他左手手背瀰漫而起，順着手臂延生擴撒，在臨近上官霄的剎那這黑紋便將他整張臉覆蓋，看上去就如盛開的蛛網一樣。
同時，一層詭異的黑光從他眼中綻放，最後越來越亮，化為一層黑幕將他整雙眼眸遮蔽。
剎那間，上官霄一駭。
「魔化！」看着眼前模樣大變的青年，上官霄一驚，情急之下便爪為拳，與其對轟。
轟的一聲，兩人同時巨震，葉星倒飛而起，正巧不巧的掉進身後黑洞，而上官霄則臨空翻飛，畫出幾輪圓弧后墜地，在地面犁出兩條深深的溝壑后才僵住。
眾人駭然凝望，便見一條條漆黑魔紋從上官霄右手向上蔓延，不多時，他整條小臂便漆黑一片，眾人臉色一變。
就在這時，上官霄一聲怒哼，周身突然瀰漫滾滾墨霧，雪白長袍瞬間漆黑的剎那，那從他右臂向上攀延的黑紋一亮，被他體內湧現的魔氣吞化反逼，最終化為一滴墨液從指尖滴出。
墨液墜地，瞬間將地面消蝕出一個碗口大的黑洞，融散不見。
「好強的魔氣！」
「果然如此！」
就在眾人為此震動之際，一道冷笑響起。扭頭望去，便見烈星一臉陰沉的看着葉星墜落的幽深地洞，冷冷道。
「如果本公子沒猜錯，他恐怕已經不是葉星，早已被那金珠奪舍了。」
話落，此間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