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警告
連那個時候她憂心過可能會成長起來的猝爾小國都早就生長成龐然大物，而後再度消散了，更不要說早在之前就已經走下坡路甚而是強弩之末的其他國家了。
謝含景站在勾玉巷最高的門樓上往裡看，整條巷子能落入眼底。
勾玉巷還是舊時模樣，但人已經換了一茬又一茬。
物是人非，真真切切的物是人非。
沒有什麼事是比你還活著，但曾經認得的人都已經不見蹤影更令人難受的。
就連曾經的家族，也和你沒了關係。
謝含景覺得，她可能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徹底緩過來。
但實際情況是這個時間並沒有很久。
謝含景才在自己屋子裡頹了不到三天，就從婢女口中得到了一個近似晴天霹靂的消息。
哦忘了說，那個在她剛剛醒來的時候出現的兩個婢女，一個叫豆蔻，一個叫桃李。
都是形容女子年歲的詞語……也不知道陸沛的女兒當時是怎麼想的。
她身邊婢女不少，但謝含景其實不是很喜歡將自己的事假手他人，故此自她醒來之後身邊伺候的基本上就只剩下豆蔻和桃李兩個了。
豆蔻年紀小，桃李年紀大。
謝含景半個多月沒有發脾氣，看起來比原本的性格好了很多，豆蔻從別的地方聽來的消息，沒忍住，就和謝含景說了。
謝含景頹了幾天，對外面的消息都快是不聞不問的了。
但其實這個事兒已經在勾玉巷傳遍了。
謝含景聽了聽，聽出了個大概。
其實是個蠻簡單的事情，勾玉巷的人說起來其實更像是外頭的新鮮事兒所以好奇。他們根本沒覺得這件事情和自己有什麼太大的關係。
就是說武帝之前招降了齊國的一個大將，那個大將原本是和齊國的另外一個大將鬧了齟齬受到排擠所以才想要出逃的。
大將原本想要出逃的地方甚至不是梁國而是周國，但是周國不想要他，所以才跑到了梁國來。
武帝最近和齊國人和談，有意將大將抓起來送回去。
這個消息不曉得被誰泄露給了大將，大將一怒之下叛亂了。
勾玉巷的人本來沒覺得這是個什麼大事兒。畢竟百餘年來朝代更迭了數次，除了勾玉巷自己摻和進去之外始終沒有被波及過。
很有些「任爾東南西北風，我自巋然不動」的意思。
所以大家理所當然覺得這次也是一樣的。
勾玉巷裡之所以都知道，不過是因為那個大將在剛剛歸降的時候向武帝求娶過勾玉巷陸謝兩家的女兒，結果武帝說他配不上，最後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他。
豆蔻說起來的時候還撇嘴，顯然也是覺得人家是真的配不上。
謝含景莫名覺得不對。
她頹了好幾天是真的，但整個人的反應能力卻不會因為她頹廢了就消失掉。
「這麼大的事情，你們就覺得不會有任何問題？！」謝含景覺得簡直不可思議。
「會有什麼問題啊？」豆蔻不解，謝含景看她的臉色，是真的不覺得會怎麼樣，也是真的對謝含景的問題感到莫名其妙：「平暨叛亂而已，想來過不了多久就被鎮壓了，成不了氣候。」
平暨就是那個大將的名字。
豆蔻和其他人想法一樣。
叛亂怎麼了，且不說平暨最後能不能成功，就是能，到時候他難道還敢對勾玉巷下手嗎？
他敢這麼做，豈不是得罪了江東所有士族？！
謝含景很清楚的從豆蔻的臉上看出了這一點。
她頓覺無力。
武帝到底是怎麼想的，謝含景忽然發現她好像已經不知道了。
她現在都開始懷疑武帝是故意的了。
武帝是為了捧殺。
若不然的話他看重士族是為了讓自己江山穩固，怎麼卻養出來了一群毫無政治敏銳的廢物？！
平暨是什麼人？謝含景沒有刻意詢問這個人的生平都能猜出一二來。
此人心高氣傲，自視甚高，不然不會一到梁國就向武帝說要求娶勾玉巷的娘子。這證明尋常士族他根本就看不上，要的就是最好的。
他還和自己國內的同僚鬧到了有我沒他的地步，甚至跑去投奔他國都被人家拒絕，走投無路之下才跑到了梁國來。
從他最開始的舉動就能看得出來，他以為武帝足夠看重他。但誰知道武帝不僅沒有向他想的那樣看重他，現在還為了要和他叛逃的國家議和而直接放棄他要將他遣送回去。
平暨能忍得下才是怪事！
忍不下，回去又是死路一條。
那平暨還怕什麼，乾脆反了算了。
伍子胥說：「吾日暮途遠，吾故倒行而逆施之。」
我都要死了，我還管身後洪水滔天做什麼！
平暨現在既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以後能不能成功，就是賭一把而已。再加上此人自視甚高，他要是沒對勾玉巷抱有報復的心態，謝含景能把自己腦袋摘下來當球踢！
可偏偏這群被養廢了的根本沒有意識到危機，反而覺得平暨謀反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已經不能叫做是愚笨了，根本就是蠢！
世家大族是什麼，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人家連死都不怕了，難道還會怕士族僅存的威名不成？！
武帝是有求於人才供著他們，可平暨未必會。
再說了，就士族現在的樣子，拿來裝樣子倒是可以，要說再像從前一樣，天方夜譚！
武帝供著士族，是盼著士族能像是之前的晉國一樣，保梁國幾百年平順。但晉國時的士族是什麼樣子，再不會有人比謝含景更清楚。那時候的士族可以，是因為士族大權在握、人才輩出、允文允武。
但看看現在的士族。
他們自己身嬌體弱不說，士族也根本沒有像和晉國一樣掌握有那麼大的權柄。
想靠士族續命？不可能！
「族中如今是誰主事？」謝含景閉了閉眼睛，覺得自己簡直就是自己在給自己找事。
但是她要想什麼都不管也做不到。
除了她自己現在也是陸家人，依附陸家生存之外，她自己從小在勾玉巷長大，陸謝兩家又是世交、關係很好。
謝含景有一種護短的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