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看什麼呢(2)

第八章 看什麼呢(2)

吃飯,可以是件快樂的事情,但是快樂能有幾成,取決於陪飯的對象佔比多大,或讓人大快朵頤,或讓人味同嚼蠟。

同時,在陌生環境裏碰到熟人並且一眼認出的幾率又有多少?

至少唐頌一抬頭就看到了剛進門的莫北。

他從對方眼裏看到了些生無可戀,在對視之後又品到了一線生機。

於是在她經過時把人叫住,一本正經地編瞎話:「我正要找你呢,有事跟你說。」

靳子川恨不得她趕緊走,他和方昕梓一路漸入佳境,實在不想要這個電燈泡,方昕梓倒是為難了一下,見唐頌似乎真的着急有事要談,也就跟着靳子川走了。

唐頌站起來給她讓座,從桌下的柜子裏拿出一副碗筷,「喝點什麼嗎?」

莫北看到桌上有個茶壺,自己倒了杯水。

菜一道道上來,不一會兒,滿桌通紅,如火的辛味熱辣直往鼻子裏鑽。

她愣了一下,才發覺自己跟着瞎走都不知道進了什麼地方,桌角上貼著店家的二維碼,川蜀人家。

名字聽着就很地道。

莫北光聞着就覺得嘴唇發燙鼻子冒汗,驚悚地問:「你能吃這麼辣呢?」

「給你來點不辣的?」他說着就準備勾菜單。

莫北擺擺手,吃什麼不是吃。

午點吃飯的人多,大廳里的空調就有些不夠用了,加上菜的辣,使得更熱。

莫北平常不太怕熱,也不知是不是唐頌的緣故,總覺得身旁熱流一股股涌過來,她往裏挪了點,就看見對面凳子上放着個女士包。

她一愣,腦子裏頓時雲開霧散什麼都冒出來了,咬牙切齒地說:「我說你怎麼這麼熱情呢。」

今天宜宅家,忌約飯。

她說完就要走,卻被唐頌一把按著肩壓了回去。

狗東西看起來斯斯文文怎麼力氣這麼大!

還知道避開衣服蓋不到的地方……

「好了好了好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疊聲道歉,卻不放手,「陪我這一頓,晚上再請你吃飯,單獨的,好不好?」

他說話的熱氣鑽進耳里,小爪子似的勾著撓,一陣麻癢從脊背竄到尾椎,莫北連拍帶打躲到牆邊,差點一巴掌糊到他臉上去。

唐頌得到一個虎著臉不說話的莫北,還有隻通紅的耳朵尖。

小姑娘脾氣不小,臉皮倒是挺薄的。

「真不用再給你來點別的菜?」

「都這麼多了你吃的完嗎?」

正說着話,一個大波浪的漂亮女人走到對面,對突然冒出來的人感到好奇:「這位是?」

唐頌看了眼莫北,她雖然有些彆扭,卻還是向方然點了下頭,他心裏好笑,沒多解釋:「朋友。」

方然看着莫北離得遠遠地坐着,臉上還有些沒散去的不忿,不像是朋友,更像是親戚家的小孩出來胡玩被逮住了,正鬧脾氣呢。

「我怕菜太辣就買了兩杯喝的,」她向唐頌解釋了姍姍來遲的緣故,又俏皮地笑了下,把目光轉向莫北:「你也不說多了個人,你那份就給這個弟弟了啊。」

唐頌咳了聲,沒說破。

莫北低聲說了句謝謝伸手接過,杯壁上附着著一層水珠,觸手冰涼,這杯檸檬茶算是解救了她接下來被辣得刺痛的口腔。

方然顯然是很會照顧人,她溫柔漂亮,落落大方,看得出莫北有些拘謹,席間也會和她說上兩句,想帶進話題里:「我聽王叔叔說你有個堂弟,叫唐思年對吧?」

莫北不知道唐思年是誰,就沒抬頭。

方然沒得到回應略有些尷尬,又問:「思年幾歲了?上大學了吧?」

唐頌接上話茬:「上了,學的法律。」

「那你們兄弟倆強強聯手,多好,我爸媽都是獨生子女,身邊就沒一個同齡的兄弟姐妹……」

兩人圍繞着堂弟聊了三四五六七,話題即將跨入育兒經時,唐頌突然就聽見莫北吸了下鼻子。

莫北吃東西沒什麼動靜,任何需要剝皮去骨的她只用一雙筷子就行,她之前不肯要菜,也面不改色地吃着,半點看不出怕辣的樣子。

唐頌也不太方便老回頭關照,這一看才發現,眼睛都紅了。

檸檬茶也見了底,就幾塊指甲片大的碎冰。

他趕緊倒了杯水:「很辣就不吃了,等會兒去吃別的?」

莫北搖搖頭,只說飽了。

店裏人聲嘈雜,只有唐頌聽見她含在嘴裏未吐露的話,方然雖然覺得他們倆男人說話輕聲細語的有些古怪,卻也沒想到別的地方去。

這頓飯的艱難程度能和過年走親戚被問到早戀相提並論。

好在方然下午還得上班,唐頌把人送到醫院門口,看着人離開,兩人不約而同地都鬆了口氣。

莫北問:「要是你們以後結婚了,她發現還有個唐思年會不會拿捧花揍你?」

「八字還沒提筆呢,你想得真遠。」他笑了笑,拿了瓶奶遞給她,「下午去哪兒玩嗎?」

「你怎麼這麼閑?」

一天天的吃飯約會看電影。

「這不得謝謝你嗎?不知道省了我多少工作量……」

「……」

下午的時光虛度不過去,莫北這會兒飽了不想吃東西,不想看電影,不想軋馬路,商討到後來,決定欠著這頓飯,往後要是還有合作往來,也不差這一回。

主要是看着天色又要下雨,唐頌就將人送回了學校。

莫北洗了個澡,猶豫是先洗衣服還是先睡覺。

人到周末總是會懶散一點,又怕衣服壓久了上面的油煙味變質洗不幹凈。

忽然有人敲門,莫北以為是方昕梓沒帶鑰匙,卻是朱曦低着頭站在門口,情緒低落。

「怎麼了?」

朱曦晃了晃腦袋,嘶啞著聲音問:「我能在你這裏待一會兒嗎?」

莫北側身讓她進來,她手裏提着半袋零食,有幾樣是拆了包裝的散袋。莫北把椅子上的臉盆拿開讓她坐,倒了點洗衣液用水泡上。

朱曦看着她用的洗衣液牌子,很普通的艷紫色包裝,是超市貨架上可以擺一整排的大眾款,還會經常與洗潔精洗衣粉捆綁出售。

莫北把曬乾的衣服收下來掛在床邊的欄桿上,衣擺落下來,朱曦一轉臉就能碰到,她聞到了陽光的味道,水分烤乾之後是溫暖的,有一種微妙的焦。

可以讓人忘記煩惱,想到希望。

莫北因為剪了頭髮,衣服都換成了寬鬆柔軟的運動風,沾了水隨便搓著就能洗乾淨。

她仰著頭把新洗的衣服掛上去,脖頸又細又白,脆弱又堅韌。

一滴水不巧落下來隨着空氣吸進鼻腔里,莫北忙低頭捏著鼻樑以緩解酸痛的,卻發現朱曦一直盯着自己。

「好羨慕你啊。」她把聲音含在嗓子眼裏,只有一串氣聲,自己聽來分外委屈。

「什麼?」莫北沒有聽見,只知道她嘴巴動了,對自己說了話。

「沒事,」朱曦扯開嘴角,露出個不徹底的笑,「你的衣服好香,我家也用這個洗衣液,聞起來卻不一樣。」

莫北倒是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她湊近床邊聞味道,殊不知朱曦靠近自己,輕輕地吸了口氣。

「是挺香的。」莫北說。

洗衣液是隨便買的,這些東西沒有比較的餘地,她看着貨架上擺得最多,就想着用的人估計也多,於是隨着大眾的口味走。

不一樣的。

朱曦聞到她身上的氣味,被她的體溫蒸發之後,薰衣草香是暖融融的,很甜。

她悄悄聞了聞自己,既沒有太陽的溫暖,也沒有甜蜜,就是普普通通的,死板平淡的。

所以哪怕擁有同樣的體溫區間,擁有同樣的洗衣液,蒸發出來的氣味也是天差地別。

——你真沒用。

——還讀書呢,都讀到哪裏去了!

眼睛一陣酸,眨眼時眼皮都感到滾燙,朱曦想笑,卻發現自己的軀體似乎不受自己控制,嘴角無神地耷拉着。

她抬頭看着莫北的書架,分門別類擺得整整齊齊,盡頭有一排筆記本,書脊上標註著科目名稱。

「你成績很好吧?」

莫北也不知道這話題是怎麼跳的,只能順着答:「還行吧,一般。」

朱曦看着那一排書眼睛發燙,自嘲著:「你們文學院的分數線就高,我高考的成績離它差了一截呢,還好我是藝術生,不然都上不了大學。」

莫北斟酌著怎麼開口,朱曦情緒不高,至於低到哪裏還摸不透,她不好貿然安慰,一邊把衣服折起來塞進柜子狀似無意地開口閑聊:「藝術也不錯,我這方面就不開竅。」

「可你還是很優秀,你這樣的……」

你這樣的人,怎麼樣都好。

「學藝術有什麼出息,」她翻出一包吃的,食不下咽地嚼著,「美術還好一點,最不濟能到景區給人畫畫大頭像,我是學音樂的,唱歌,我這個體型相貌,學唱歌……呵。」

莫北沒有說話,她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一個失魂落魄心靈脆弱的女孩子。

「莫北,你有錢嗎?」

「……有。」

朱曦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媽沒給我打錢,你先借我,等我媽給我就還你。」

「哦。」

「不好意思,讓你聽了這麼多。」她獨自抱怨了一通,似乎是說完了就輕鬆了,原本棉被一樣壓在頭頂的陰鬱都散去了不少。

莫北跟着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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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屆厲鬼不好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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