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對不住
明霞居內，半新不舊的鎏金鑄銅熏籠中，銀霜炭靜靜燃燒着，偶爾發出嗶啵的輕響。
安靜的正廳內除了侍女來回走動，添茶時的簌簌衣料摩擦聲外，僅余沙沙翻書聲。
韓青嵐也不知是熱的，還是因為心虛,這才坐下沒多久，額間已隱隱一層薄汗。
可本以為會被興師問罪的某人，不僅在最初被以禮相待的迎入門內，甚至還得了長公主一句「看座，上茶。」
可，眼下這究竟是什麼情況？！
很明顯,長公主沒有和他說話的意思，但也不想放他離開……也就是說，此間主人在等人,而他不是誘餌，就是待宰的羔羊。
韓青嵐迅速捋順思緒，卻也在同時哭笑不得起來。
嘖，好嘛，一身不俗武藝，此刻只能坐以待斃？
但不等他去想妥帖的逃遁之法，長公主等的人已到了。
「郡主。」
「殿下。」
隨着一串由遠及近，或大或小的行禮聲，韓青嵐視野中猛然躍入一抹鵝黃色的嬌小身影，如一束過於耀眼的陽光從徐徐打開的門外迸射進屋內。
「娘，您聽我說……」
禮數從簡，人還沒站直，丹陽郡主已甜甜開口。
只是，她才剛說了個開頭，猛然發覺屋中可不止自己親娘一人。
原本想插科打諢，撒嬌扮痴先「解救」韓青嵐於水火的一番話徹底卡在了喉嚨里。
她只能沖某個也向自己乾笑着，徐徐起身行禮的某人,同樣僵笑着回以一禮。
「咳，韓大人也在吶。」
吶吶說了句廢話的檔口，丹陽已迅速暗中瞧清了自家娘親的面色——
端莊溫婉的長公主殿下依然端坐在上首，平靜的甚至連眉梢都沒多動一下，同樣也沒因自家閨女略有失禮的出現方式而有哪怕一點的動搖。
尤其是，娘手中的書竟不是往日的《五千言》，而是韓非的！
呃，看樣子，若不抓住當下的機會，別說今日會不會吃竹板炒肉了，她絕對不用想以後還有什麼計劃！
丹陽心底暗暗叫糟，但臉上已迅速撐起可愛笑臉。
「娘，今日身子可有什麼不適？」
邊說着，人已小步快走向長公主的左手側。
只是才動了兩步，再要邁開的腳步就被一把冷冷的眼刀，定到地上。
丹陽訕笑着，在原地老實端正的站好。
另一面，屋中另一大活人，從行完禮后就乖乖站在一旁裝木頭人的韓青嵐，輕動了動耳朵，努力壓下被逗得上揚的嘴角。
嘖，真沒發現，在外獨斷專行，天不怕地不怕又鬼主意頻出的某人，竟還有這麼乖巧的一面啊。
雖說他從始至終一直眼觀鼻，鼻觀心，眼皮都沒敢多抬哪怕一下。但他這身武藝，就算只憑屋中流轉的氣息，即使無人說話，他也猜出個大概情形。
更不用說，丹陽郡主那過於情緒豐富的聲音，除了表情他難以想像之外，對方一舉一動，韓青嵐幾乎猶如親眼所見。
不知，日後他若提起今日，丹陽又會是怎樣的表情？
心底遺憾着他「這根木頭」今日無緣得見，且心底估算著大概日後有段日子，連自己剛剛的疑問都得不到答案。
韓青嵐同時暗下決定，一會兒但凡有開口的機會，一定要趕快腳底抹油，趕快逃離這修羅場。
雖說，有些對不住來救他的丹陽郡主，但這也算變現幫忙了，不是？
念頭才剛一閃，就聽頭頂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淡淡道：
「讓韓大人見笑了，您請坐。」
呃，還坐？！
韓青嵐抬頭恭敬行禮道謝，後背卻已沁出一層冷汗。
今兒，怕是不能善了了。
只是他沒想到的，之後等着他的坑，可不隻眼前這一個。
長公主見人都到齊，終於放下手中書冊，略端正了一下本就正襟危坐的身姿，這才開口。
「人常道，家醜不可外揚。但韓公子是小女的先生，也算不得全然的外人，且今日勞您送小女回府。這就不得不請您一起，為本宮解解惑。若有怠慢，還請韓公子見諒。」
說着，沖韓青嵐的方向斂眉低首，略略頷首。
韓青嵐見狀，驚得立刻起身口稱「不敢」，心底卻是一連的苦笑。
看長公主這架勢，是看出他與丹陽同謀，要興師問罪了？
心虛的暗中瞥了一眼「同謀」，卻見對方竟也在回視着他，且眼中似有一抹若有若無的，歉意？
呃，向來使喚他如牛馬，或該說自從初見起，就沒和他客氣過的某人，竟也會有一日覺得對他愧疚？
韓青嵐困惑的同時，心底直覺不妙。只是如今騎虎難下，想跑已是不能了。
丹陽不等韓青嵐起身，趁長公主話隙，先開口嬉笑道：
「娘，您如今身子日漸重了，這般瑣事交給我和周嬤嬤等人就是，何苦難為自己，也辛苦我的弟弟妹妹，不是？」
起了話頭后，迎著母親越發冷銳的目光，丹陽努力保持着輕鬆無憂的甜美笑容，迅速接着道：
「我近日總要進宮，少來明霞居，也沒來得及與母親說。近來女兒常做噩夢，光怪陸離的景象雖記不太清了，但心中不安卻每每總難忘懷。」
邊說着，丹陽轉頭十分明顯的注目了一瞬韓青嵐后，才轉回頭看向上首，同時口中不停。
「偶然提起后，聽韓大人說起東街寺於解夢上很是靈光，這才求人為女兒帶路去求個靈簽。」
長公主原是怒火中燒的冷冷瞪着小女兒，但聽到這番說辭后，雖心下明鏡一般這很可能還是古靈精怪的女兒找的借口。卻也不由得被另一重思緒，近來家中的確頗不平靜，就連朝中……
女兒自小聰明伶俐又格外敏銳，最近還總出入後宮內苑。也許是女兒感覺到了暗中的波濤洶湧而不自知，再聯想到她身懷六甲，這才總做噩夢難以安心。
一念及此，想訓人的心忽就變軟了。
只是，在她點頭默認了閨女又一次的「狡辯」后，沒想到她閨女的話卻並未就此打住。
「所以，娘，我決定，替您去東街寺請願，抄經筎素一月。為顯誠心，只帶紫竹一人貼身隨侍，安全上，就靠韓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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