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Story02

番外Story02

《美國》

北京,秋天。

周沫坐飛機到達北京機場時,是大黑來接的,他後來沒同餘味聯繫過,想來他欠餘味太多,既然還不起也沒法平行面對他,不如照顧好周沫也不錯。

周沫自然是熱愛結交朋友的,何況大黑的英文還不錯。

楊博書英語自然很好,可他真的對她一點耐心都沒,丟了一個6.4M的資料包就萬事大吉,天知道她連解壓都不會。

她不停地和大黑對着面試官可能問的問題,強烈灌輸自我那幾句英文,咬死自己絕對不可能在美國生孩子或者嫁老外。

第二天清晨,她剛醒,就接到了餘味在彼岸的半夜電話,「別慌知道嗎?」

「沒事,來不了就算了,反正這麼多大波妹,我去了你也不會看我的。」周沫大清早患得患失,心道,你就是這麼個膚淺的人。

「周沫!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他沉吟半晌,說出了剋制一年多的話,「我等你。」

只三個字,在他喉間晃至肺腑,敲打他的尼古丁肺管,你可終於不騙自己了。

只三個字,周沫的眼眶便濕潤了。她昨晚還想,不能再哭了,今天陪的是大黑,不能讓人看了笑話。可這會,她心柔軟得使不上任何力道,又強大到可以面對任何困難。

那日簽證官問她,你去美國幹嘛?每次必問的問題,她一直都回答的緊緊巴巴照本宣科,看風景,看美劇的名場地。

這次她蹦出了一句,myloveriswaitingforme.

思念累積到一定程度,周沫也是能超常發揮的。

而那年上半年,餘味瘋了似的忙碌,他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在某日接過打工店的薪水,發現被白人老闆剋扣了幾十美金后,失去了追討這點零碎的力氣,咬着牙辭了職。

齊峰的話一直在腦海里轉,雖然他忍着胸口的劇痛,無力地揍了他兩拳,可他的每一句都捶打在他無能卻硬挺的脊梁骨上。

「我一直知道你聰明也能幹,可守着打工的這點錢干不出名堂的,女朋友吃着苦,你卻享受着她的青春,是個憐香惜玉的男人都看不下去。」

「餘味你就是個孬種,把女朋友丟在那裏,自己住在這麼好的地方養傷,你就他媽不配,扛不起大梁也吃不起苦。」

辭職那幾日,他突然多了大把空閑,狠了心買了兩包煙和幾聽黑啤,對着國外的月一根一根地抽著,這個世界好像真的沒有什麼地方是好的,但如果周沫在,那就還不錯。

煙霧將月亮在目光里蒙上雲絲,他拿起手機,熟練地打下:沫沫我想你,又換了一句,沫沫我真的好想你,好想抱你。

猩紅在一呼一吸間後退,直至抵達煙嘴,熱意傳至唇珠,他才熄在了煙,拉開抽屜。這是幾小時內房間里最大的動靜。

那份文件靜靜地躺在裏面。

他面上肌肉緊緊作勁,半晌咬了牙抽了出來。

室內再次恢復安靜,手機亮起,所有的想念在對話框裏被刪除,他切至電話界面,打給了名片上的香港某基金託管人。

餘味啊餘味,收起你那些幼稚和倔強,兜來轉去,所有的苦果都是自己在承受,周沫在心疼。

拳頭捏的骨節作響,他決定狠心一次,打碎自己,打破現狀。

*

周沫落地A機場,對着自己做的指路表認真地比對着單詞找路,她和胡傾城對着地圖畫了簡單卡通圖,就像上次去北京一樣,不過和上次不同的是,她沒圈去哪裏玩。

她就看看美國的自然風光也很好,藍天白雲綠樹,對,還要看看美國的太陽是不是流黃蛋,美國的月亮是不是比較圓。

餘味在美國一年多沒能陪他,她總想着中國胃去哪裏都應是吃不好,所以她帶了超級多的火鍋料,她逛了小半個月的留學生論壇,查了他們最需要什麼,做足了功課。

逛超市時,周群愣是開了兩趟車,他說,要是你是機器貓,估計恨不得把這座城都搬過去。

周沫心想,我要是是機器貓,就每天來回時空穿梭,和他在一塊,還用把東西搬來搬去?

她要美國和中國只有幾米距離,就像東屋西屋一樣,而餘味一直在她身邊。嘿嘿。

*

餘味來接她路上還膽戰心驚,怕接不到她,結果她像只淡定的小白雞,手機橫屏,低頭站在人海里打遊戲,身邊兩個巨大的金屬粉行李箱,醒目異常。

餘味都沒察覺到,見到周沫安然地站在那處,嘴角都不自覺地勾起笑,本還擔心她迷路找不到地兒。

周沫眼前的電子小人還在打打殺殺,可鼻尖有一道熟悉的溫柔氣息,啊!她驚喜抬眼,是遲到了的餘味。

他眉目含笑地歪頭看她,眼睛裏有星星在閃。

哎喲,臉有點燙。

她忽然湧起股害羞勁,心跳小幅度地提了速。她抿起嘴巴一言不發地瞧他,機場的排排小燈在她的烏瞳里繞了一圈,她帶着滿是燈光的痴迷目光將他的周身弧度掃描了一遍。

沒瘦,好帥。真好。

餘味也瞧她,但沒說話,沒擁抱。

喧鬧的擁擠人潮,男男女女,烏髮金髮,各種口音的英語交流着。

行李箱的滾輪聲擦過耳畔,而他們之間的時間好似靜止,就傻站了,誰也不說話,誰也不挪眼。

在電話里說盡了甜話,可周沫的嘰喳功能在突然變成真人的餘味面前還是退化了。

他們已經一年半沒見了。

她好想他,想的見到真人竟喪失了語言功能,想的看着看着,居然有點想哭。

四目對視,在周沫眼圈微紅的瞬間,餘味垂目擁抱了她,假裝嘲笑她,「哎喲,怎麼又要哭。誰說自己最近堅強了?」

「前幾天看了本小說,裏面說女主角是男主角的軟肋,我當時就想到了你,我的軟肋站在我面前,我怎麼能不哭呢?」她將眼睛壓在他的肩上,棉質的T恤吸走她的淚,深深一吸鼻,是好聞的皂香。

「你是不是搞錯性別了?」

「不,我覺得我喜歡的比那個男主角深,所以你比那個女主角更是我的軟肋。」

餘味揉揉她腦袋,聽她說什麼都覺得有意思,管她有沒有邏輯。

她抓着手機抱住他,想感受他胖了沒,可手機實在礙事,她推開他,把手機塞到他手機,重新又圈住他,無任何障礙和顧忌地,埋進了他的懷抱。自然,手也開始不老實。

「猴哥,我好想你啊。」背廓好似寬了些。

「我知道。」他有點癢,不過還是忍了。

「我知道你知道。」捏捏皮肉,緊實了許多,不知道是不是辛苦的。

「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他嗅着她的髮絲,長途飛機的疲倦早就沖淡了香味,此刻鼻尖是外界偷不走的少女奶香。

「啊?」周沫的手頓住,他說啥。

餘味笑,就知道她繞不過來。

周沫拍他,張嘴輕輕咬了他的鎖骨,感覺到他因笑意抖動的身體,她嘴邊的快樂也放大了。

她仰起臉,「猴哥我想親親。」他們在機場都沒有擁吻過呢。

背後一震,不知誰的手機。

一秒后,餘味從突然亮屏的手機挪開眼,對上她澄澈又渴望的眼,唇微不可查地蠕動了一下,抽了口氣還是拉開了她,「走吧,很晚了。」笑意收了,有點突然。

周沫很想罵他咬他,或者強吻他,可又有點放不開。她和餘味好像每次分開久了,就會失去熟悉的密碼,需要試幾次,才能有產生肆無忌憚的感覺。

周沫看他兩手在拉箱子,伸手搶了一個,把一隻手塞進他手裏。

他沒握住,也沒推開,就這麼往前走。

坐上出租,餘味看着燈光在她面上劃過,把手機從褲兜里掏出來遞到她手上,「剛有人給你發消息。」

周沫打開手機,沒了機場WIFI她微信又轉不出來了,撅起嘴巴,「沒網了,回去看吧。」

餘味看向窗外,語氣正常,情緒不明,「叫王志波,給你發謝謝你的電影券,有空一起看?」

周沫手機的屏幕已經黑了,聽見他的話嘴角彎起,不自在地看向隱在黑暗車角的他,主動解釋道:「就是同事,給我爸免費做了個檢查,我爸給他的票,我才不會跟他看呢。」

「他之前約過我一次,我拒絕了,這次我再拒絕一次,他就知道了,事不過三嘛。」她試圖透過微光,探到他隱在黑暗裏的表情。

「隨你。」他垂眼,掩去不能陪伴的落寞。

異國的夜色瞧不出風光,機場這片不算熱鬧,甚至荒涼,若是她一個人坐出租肯定會害怕,空無一人,計程車司機的後腦勺看上去都很恐怖,可餘味在旁邊,她就不怕了。

她抓過餘味的手,憑着感覺一根根手指檢查瘦了沒,還好,還是老樣子。餘味任她捏著,看了眼她被街區燈光打得晦暗不明的臉,欲言又止。

到學生公寓時,餘味一直沒說話,一臉淡色地提行李,沒了剛才在機場親切勁,周沫眯起眼一副瞭然,這個醋缸吃醋了。

平日在電話里她交待誰誰誰追她,他還假裝很大度,說什麼可以試試,這會親眼看見有人對她表示好感,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哎喲哎喲,口嫌體直。

餘味同公寓的一個姑娘給她騰了床,自己去男朋友那兒住去了。周沫不可思議,「大家都這麼好啊?」

「都挺好的。」餘味將她的大行李箱扛至二樓,由於太重,他身體傾斜,面部肌肉抽搐地問:「這都什麼呀,你自己怎麼扛的?」

「我就努力地扛啊,」她眨眨眼,「就是都沒扛起來,旁邊的人看見了就幫我了。」說完就雞賊地笑了。

餘味長舒一口氣,他還以為她自己扛的,看她那鬼精樣,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困了吧,先睡吧。」

「不困!我來之前特意調了時差的。」她提前兩天要求值班,把時差調至美國時間,應蘭蘭說沒見過出發之前就調時差的,可她就是不想錯過和猴哥的每一秒,她只能來半個月,計算機點點只有360個小時,她不能因為倒時差而耽誤。

「你......」就說怎麼前兩日她發消息的時間和他是同步,「哪有人......」他話音未落,便被周沫推著往樓下走。

「不是還有一個箱子嘛,快點快點,我還要跟你說悄悄話呢。」她知道自己好像有點傻,不能再被嘲笑了。

一樓叫Lita的白人姑娘走了出來,藍藍的眼睛聚起光,奉了一個超級大的微笑,熱情明艷,她拿起手上的一本資料同餘味說了句什麼。

餘味回了一堆鳥語才繼續搬箱子,周沫掩住滿腦袋問號跟着他上了樓。

「猴哥,你們屋子還有這麼漂亮的姑娘。」她看見她深海一樣的藍眼睛,覺得自己黑漆漆的,沒特色。

「還行吧,留學生都是混住的,又不住一個屋,只是共享公共空間而已。」他將箱子拖到房間,打開一看,全是塑料包裝的吃的,他好笑,「你怕我在這裏餓死?」

周沫還抓着衣角惦記漂亮妹妹,同他一道蹲下,撐著腦袋看他,「你們都怎麼吃飯的呀?」

「我很少自己做,隨便吃吃的。」他不挑食,不過周沫應該挑,他可以照着食譜做一下。

「你們會一起吃嗎?」

「有時候會吧。」

餘味以為她擔心他餓肚子吃不好,周沫就想知道漂亮妹妹會不會和餘味挨的很近,那般好看的眼睛很容易讓人淪陷吧。剛剛她近距離看了一會,都挪不開眼了。

餘味這種喜歡漂亮眼睛的人肯定受不了。

她想事兒的功夫,餘味坐在了地板上,一包一包拿出來看,「你這真是,都是火鍋料啊。」各種味道的火鍋料。

「是啊,我們在北京不是吃過很多火鍋嗎?又方便又省事兒。」她把她特意挑的幾個口味拿出來,「這個是酸菜魚味的,這個是麻辣香鍋味,這個是......」

餘味在這兒吃過很多次火鍋,唐人街就在那處,也不是一年沒吃的餓死鬼,可深夜誰受得了這些詞在面前轉,他的口水不停地分泌,直到下咽的聲音連周沫的聽見了。

「......」

「......」

深夜,一樓小餐廳,人間煙火,裊裊冉冉。

「所以剛剛那個女孩有男朋友啊。」

「嗯,對面樓的,英國男孩。」餘味吸了一大口酸菜魚味泡麵,火腿腸味道也極好,見周沫撐著腦袋看他吃,怕她無聊便說,「把手機拿出來,我給你連wifi。」

周沫剛消了自己的醋意,馬上又吊起神經,「我和王志波沒什麼,他一點都不帥。」我喜歡帥的,你是我見過最帥的。

「......」餘味瞥她,手一伸,「我只是說連wifi。」

「哦。」她把手機往他跟前一遞。

餘味直接輸了密碼,還是0601,畫面一亮,壁紙是楊博書拍的,他們兩抱着津津在出租屋的照片。

乳黃的沙發佈,恩愛的情侶和半歲的津津,三張臉都笑得看不見眼睛,平面照片,生動異常,不知道是楊博書的技術好,還是他們的幸福無可掩藏。

他指尖頓住,旁邊喊著晚上不吃不吃的周沫正就着他的碗在喝湯,一臉偷吃的滿足。

「這照片你沒給我。」他將手機反向她。

「嗯,那天之後你就跑了,沒機會給你呀。」周沫白他,她就想慪慪他。

餘味打開微信想把照片發給自己,沒有意外的,他是置頂聊天好友。

只是意外的是,周沫以前的手機相冊里多是自拍,這次往上一拉多是他們小時候的相冊掃描照片,自拍極少。

口中的酸辣香氣瞬間化為苦澀,他帶了點自暴自棄地開口,「沫沫,其實不帥也沒事。」

周沫皺眉,「什麼意思啊?」

「可以試試。」他平靜地看着她。他知道思念難受,不想她這樣委屈地看着小時候的照片想他,他們隔着距離,隔着時差,還隔着現實的金山銀山,一個男人的成功真的需要太久,而他即便有把握也沒有自信。

「餘味,」周沫本還覺得吃醋是好事,很正常,他就是個大男子。可聽他當着面這麼說,還有了具體人物,瞬間眼圈就紅了,想到了其他地方。她嘴巴一扁,「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不然,怎麼可能要讓我去跟個不帥的人在一起呢。

「還沒。」

「我呢?」

「別問了。」

吧嗒吧嗒,水龍頭又開了,他們不過是在進行着電話里時常無果的話題,以前是隔着電話,現在面對面他還這麼說,周沫真是傷心了。

餘味揉揉她的臉,心疼道:「我不說了?」他也無奈,怎麼剛來就哭了呢,還說這次十幾日都不哭的。

「不行,我這次一定要你說出個好歹!」周沫本還小鹿委屈的眼驟然瞪成猩紅的惡狠。

死猴子,這次你要是不說複合,我就把你的腿毛全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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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夢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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